第一十八話、起兵造反(1 / 1)

幗公 劍門鳶師姐 7456 字 2024-03-16

世風日下!   母雞思晨!   癡心妄想!   大逆不道!   剖肝紮心,血淋淋的四個詞語。   絕無可能嗎?沒有人能接受嗎?   喬靈兒煩悶到了極點,突感一陣天旋地轉,頓覺恍恍惚惚,迷迷糊糊,也不知身臨處境,是虛無,還是現實。   我該……何去何從?   仍舊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繼續追求不切實際,世人皆不容許,可笑亦虛幻的夢想?   她腦殼裡的腦筋是不好,但裝的又不是稻草。   鐘大夫適才言語,猶在耳畔回蕩,世上隻有男官,從無女縣,單聞雄兵甲,不見雌女兵。   又有言曰,慈不掌兵,雌不掌兵。   慈是見不得血腥廝殺。   至於雌,大抵是因為世上母性,都是感性的,感性大多任性,所以不行。   她豈會不知,這一條荊棘滿途的逐夢之路,非但九死一生甚至十死無生,更要打破被教化了億萬年,固化的人心人性。   億萬年呀,難如凡人登天闕。   想要世間男兒臣服在石榴裙下,其實並沒有多艱難,但他們所會臣服的,多半是下身多出來的那一截兒短小的肉。   至於全身心屈居雌威,不言可知。   這些個憋在心裡的念頭,平時不是刻意回避,而是真的不敢想。   更遑論啟齒乎?   李、鐘麵前兩次稍露,結局雷同。   令人沮喪,乃至絕望。   或是就此落為草莽?使之歪門邪道的旁門過程,以達成最終目的?   然,一個賊字。   連累身後子孫後代,羞煞塚中先人祖宗,不到絕境,卻也不行。   “有人嗎?過路行人錯過了時辰,借宿一宿,天明就走。”   乘著西方灰暗的光線,喬靈兒在夜色來臨前奔赴至村落,敲響村口木屋。   開門的是一老婦,年近古稀,滿頭蒼蒼白發。已直不起腰身了,麵朝黃土近九十度。行走時,靠兩條腿不夠了,手中緊握一根粗糙木杖。   她耳上鬢邊,插了一朵小鐵花。   “請進來吧。”老婦人仰起頭,和藹微笑:“小娘子夜裡隻身外行,怎也不帶個扈從或侍兒作伴?”   “老婆婆多慮了。”   順著她的手指,老婦人看到了門外臥著兩條彪悍的狼狗,詫異後不再說話。   喬靈兒環視四顧,木屋雖小,卻也五臟俱有,眼前中堂桌椅板凳齊全,左側廂房有灶浴茶室兩三間,右側廂房有書臥睡房三五間。   “娘子且稍歇坐片刻。”   “不用太麻煩,隨意弄些茶飯,與我填飽肚子即可。”   用過飯後,喬靈兒燒水洗澡。   她泡在浴桶中,水汽升騰,被塗抹成黑乎乎的小臉兒漸漸白皙。中堂內,老婦人失去光芒的眼睛,要離的很近,才能看清手中編的草鞋步驟對不對。   “婆婆,這麼大的房子,不像是一個人的住所,您為何?”浴室中,有詢問的聲音傳進中堂。   “老身不幸,幼時喪父,青壯喪夫,中年喪子,老來喪孫,兒媳孫媳接連改嫁遠走他鄉,故,獨居在此間。”   “諸位大官人是?”   “老身一門四代七位男丁,盡數猞在沙場。伯、父剿草寇,死於林野。叔、夫征水賊,亡於湖海。子、孫伐外敵,歿於對壘。”   “原來如此,既是這樣,衙門該當奉養婆婆天年,何以?”   “不麻煩朝廷,老身手腳都在,編些草帽草鞋,雨沿棕衫,足以維持生計。況兼,衙門也從不曾來人過問。”   “無人問津?這等英烈之家,衙門胥吏不管不問,當官的也不出麵管管?”   “管管?不敢請教女公子,今歲芳齡幾許?”   “十四。”   “十四歲哦。拋除十年少小,僅四年而已,難怪會不知,當官的如何會。”她長長的嘆了口氣:“老身不願說了,給小娘子唱一支歌吧,好不好?”   她唱了一支《寒星》,還挺好聽。   這支歌,還有一個同音字的名字。   婆婆她……不怨了嗎?   聽聽這支歌吧,她當然憤恨。   數語交流,潛移默化中,堅定了喬靈兒拿捏不定的心思。   自逃離青荷苑,數月來,大抵是過得太安逸了些,衣食不愁,竟失去了受難之時堅定不移的初心。   衙門既然如此無情無義,我他娘的還心心念念從個什麼軍。   像老婆婆一樣,老來受罪嗎?   不。   絕不。   再有一說。我哪裡還有子孫後代,生不出娃娃來了,連累不了。至於墳裡麵的先人祖宗,蒙羞也沒法子。   正道死路不通,那就走邪道。   官軍從不了,我他媽自己造。   我都不怕失去女兒身,還怕世俗中區區人等的偏見?爾等俗人之見,姑奶奶不聽還不行?   寧負後世唾罵,哪怕遺臭萬年。   我自……我行我素。   前日於尚文巷挨林陵毒打時,她就隱隱生出過這等念頭。   當時隻覺婦人上堂受人跪拜,荒天下之大謬,此時回憶起來,卻分外可笑。   哼。李、鐘兩個老家夥,如我功敗還則罷了。反之,倘我功成,定要走到你們麵前鼻孔朝天,打你們的老臉。   為今權宜之計。   暫且落入草莽。   淪為強賊匪盜。   時勢所逼,世道所迫。   可也……怪怨不得我。   兩日後。   這是注定被載入史冊的一天,官廷正史及諸家野史,俱撰有大量筆墨。   後世《幗王傳》,《巾英述》,《大聖昭公記》等專寫喬靈兒生平的典籍,更是對這一天極盡詳細的著重描寫。   中景四十二年,臘月初五。   這一天,喬靈兒起兵造反。   巳時初,萬寸山腰傳下召喚:“東宮父子,呂家夫婦正午時,上山議事。”   正午時,萬寸山巔。   此地原來有一塊丈大方圓的磐石,如今已經不見,不知何時被挪走了。   改換成了一尊石像。   被雕刻成仰天咆哮,肋生雙翼,似獅虎般的神異巨獸。順著異獸脊梁,平躺一位風華絕代,閉目假寐的神女。   高兩丈,闊足有三丈。   神異巨獸碩大無朋的腦袋上,兩隻赤喙、雲羽、墨爪、艷尾的鷂鸚鳥親昵的交頸啼鳴。   石像前方三尺外,置一大案,案上竹筒中滿是削尖塗黑的竹片。   大案左側,巨大的獒犬爬臥,兩枚拳頭般大小的瞳孔精光熠熠。   大案右側,蕭妍不時側頭看向大案後正襟端坐的人,滿目迷醉。   三條生龍活虎的狼狗趴在大案前方。   另外一條狼狗中了林陵的毒掌後,被毒素日漸吞噬,一病不起,一日衰竭過一日,多半是活不長了。   喬靈兒端坐案後大椅,著銀紋篆滿鸞鳥的金領玄衣,紅頭巾束起馬尾辮。   表情莊嚴肅穆。   案前左右,各分置草凳四張。   左邊是東宮父子。為首的,是一個年約而立,魁梧壯碩的中年人,護著正方形胡須,如鋼針能戳死人;下手是一對孿生兄弟,十六七歲,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精瘦身材,雷同的五官相貌,分不清彼此。   右邊是呂家夫婦。夫俊婦美,此夫婦二人俱都年約三八。   一眾人在喬靈兒的帶領下,磕頭祭拜天地、各位聖人、絕宗祖帝、以及當朝天子施帝,跪了三刻鐘後。   午時三刻,她高盤首座,緩緩與六雙注視著她的眼睛一一對視。   清亮的聲音回蕩山巔。   “自即日起,萬寸山更名為靈山,盧浮洞更名為盧浮宮。”   “蕭妍聽令。著你撰寫討顯文書,三日內務必完成,傳於天下。”   “淑芬得令。”   “東宮長卿聽令。即日起,山下百戶十五至四十五歲的青壯年,施行兩丁抽一之令,從速整理成軍,著你總領軍務,操練甲士,打造軍械,提領靈山都統。”   “正德奉命。”   “敕封東宮文暫代靈山左都監,東宮武暫代靈山右都監,協父分掌軍事,繪製旌旗,篆刻印信。”   “寶英、寶傑謹遵娘娘令。”   “呂辰聽令。令你著人潛入虹州城,斥聽虹州左近,除官衙外各大勢力分布、人手多寡、戰力高低、主從何人等事無巨細,從速報於靈山,顯王山著重調查,暫攝靈山都丞。”   “青山即去。”   “阮筱聽令。敕封你為靈山都管,安撫民心,聘用火工,自靈山之巔向下,建造宮殿樓閣。”   “紅鳳即刻就辦,娘娘,聘用火工花銷巨大,是否操之過急?”   “蕭妍,盧浮宮中有多少錢?”   “朱修老賊遺下有兩千貫錢,得自七大山頭的財富,計有千餘貫錢,總數約三千兩紋銀。”   “足矣,三千兩銀子,可造宏宮偉殿三到五間,紅鳳不必想的長遠,即時聘請吧。”   “喏。”   “你等各行其事,旬後復議。”   東宮父子,呂家夫婦手持充當金牌令箭的竹片,匆匆下山自不待言。   目送眾人下山後。喬靈兒轉回頭來望向蕭妍:“淑芬,你說他們會聽話嗎?會不會說一套做一套,陽陰奉違?”   “會,不會。”   喬靈兒握緊拳頭,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暴揍她的舉動。   “會聽話,不會陽奉陰違,與其說他們怕狗,不如說他們怕你。”   “胡八說道,我很可怕嗎?”   “你伸過頭來,我瞧瞧你的腦殼是不是朽木疙瘩做的。”   “蕭淑芬,你又罵老。”   喬靈兒大怒,一拳懟向蕭妍的臉,懸在她眼前半晌,終是不敢打下去,悻悻然放下。   “你打我撒,膽小鬼。”   “你這娘們莫非生了三五條舌頭?真能詭辯,老子說不過你。”   怒氣沖沖的甩掉蕭妍,獨自去了。   少刻,四下無人。   蕭妍攤開手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無聲呢喃:“狗不把人命當回事,你更是把人命視為兒戲,正因如此,我才喜歡你呀。”   回憶昨夜盧浮洞中,除天地外,唯她二人才知曉的兩句對話。   ‘考慮清楚了?明日萬寸,不,靈山翻做強梁,可就再無退路,不能從血海屍山中沖殺出來,成王成尊,便會帶累無數人亡命半途,喬月昭,你一介小女兒,婦道人家,殺得了人嗎?’   ‘哼哼哼,很難嗎?蕭淑芬,你瞧我這隻右手,過去,可結果過不止一條兩條人命,不敢殺人?忒也小覷我了。’   蕭妍掙脫回憶,掌握成拳:“跑?往哪裡跑,你插翅難逃。”拳頭貼上心口。   三日之後,一紙征討文書,不知從何處開始,旋風般席卷虹州城內外。   題曰《剜蔽檄文》。   檄文全章如下:   明山草賊,屢世蠻夷。   而今深甚,殺官肆民,連掀兵災,作威作福,專橫跋扈,人神共怒。   其部暴虐城野,十餘載侵害無數,樂禍喜亂,蛇鼠滿窩。   當覆,當滅,當亡。   靈,有感皓皓天德,欲傾功於一役,土崩蛇窩,瓦解鼠眾,手刃匪首。   還青天,退光明於苦難眾生。   月臘十八,明山腳下,滎野平原兵戎相見,生喪不論,喋血到底。   中景四十二年隆冬,靈山盧浮宮廣宣文信,布告天下。   虹城內外四百餘萬軍民,同見證之。   如律令。   …………   第二回完。   欲知後事,且看下回詳細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