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姓蕭? 是她。 顯莊瞇虛眼眸:“你做得了主?” “做得。” “靈山果要與我顯王山廝殺嗎?如若有意和解,著喬靈自縛於明山大殿,今番恩怨,一概不咎。” “大膽小賊,膽敢辱我靈山之主,罪在不赦。”蕭妍氣笑了:“我靈山三百猛士,誓要剜除蔽陋,血洗明山大殿。” “你等既決意要戰,那便戰吧。” “凡我靈山將士,緊握劍,斬明山,清蠻夷,凈河川。” 回應他的,是蕭妍毫不遲猶,斬釘截鐵的號子。 “緊握劍,斬明山,清蠻夷,凈河川。” “緊握劍,斬明山,清蠻夷,凈河川。” “緊握劍,斬明山,清蠻夷,凈河川。” 較場壩中近三百勇士,齊聲一遍又一遍的長聲怒吼。 聲浪乘風,震撼長空。 馱人大鳥猛拍翅膀,拔高拔高再三再四拔高,直至變成小黑點不見了。 盧浮洞石室內,州衙府和顯王山兩位來使同蕭妍的對話,喬靈兒一字不落的全聽進耳中了。 睜開眼睛,稍合眼皮,無聲冷笑。 隨即閉上眼睛,放開心思,專心感悟丹田玄關的位置,她已有所感悟,卻苦於養力未足,未修火決,不敢冒進。 翌天。 中景四十二年,臘月十八。 後半夜三更時分。 寒酥瓣瓣飄落,許是老天爺不忍心看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 火頭營生火造飯,鍋碗瓢盆叮咣四五一通亂響。 天不亮五更時分。 較場壩點卯,應到兩百零六人,實到兩百零五人,短缺一人。 軍規無情,眾位壯士如狼似虎到處搜查,於兩刻鐘後,從茅廁裡拎出打算臨陣脫逃的鼠膽小人。 手起刀落,人首分離。 此為祭旗。 而後盟誓。 較場壩點將臺上,中央長達三丈,寬有丈二,中間繪有鎏金靈字的鮮紅大纛筆直豎立。 東宮、呂、阮、蕭等旌旗分插四方。 旌旗前方大椅上,東宮長卿端坐,文武兩兄弟侍立左右身側;呂辰身後兩名壯碩男子;阮筱身後兩位窈窕女子;蕭妍身後,則是一雙貌似十來歲的男女童兒。 東宮長卿長身而立,轉身麵對紅旗舉起右手,緊緊握拳。 “靈山都統東宮正德。” 文武兄弟有樣學樣:“靈山左都監東宮寶英;靈山右都監東宮寶傑。” “靈山都丞呂青山。” “靈山都管阮紅鳳。” “靈山宮主蕭淑芬。” “靈山副都統關山越。” 副都監、參將軍、符寶郎、軍主簿、傳令官、侍令使,畿製使、百人夫、十人隊、五人伍等聲音依次響罷。 東宮長卿莊嚴肅穆,字字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 “明山蠻夷匪類。” “下作勝混沌,鬼竊勝燾杌,殘忍勝窮奇,貪穢勝饕餮。” “魑魅做心,豺狼成性。” “昔,安賊叛逃無信之輩。” “今,聰賊邪祟蛔獸之徒。” “今我靈山授命剜除陋蔽,自必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靈山眾兒郎,自本都統以下,此役不滅絕明山,誓不回還。” 一字一句,化作重錘,印上心間。 靈山部眾兩百零五人,臉紅脖子粗的齊聲大吼宣誓。 “不滅明山,誓不回還。” “不滅明山,誓不回還。” “不滅明山,誓不回還。” 黎明卯時末。 各營統領率領部眾,在正、副二位都統帶領下,祭天地,拜天子,告武聖。 清晨辰時初。 三通鼓罷,整軍開拔。 攜必勝之姿,以兩百人眾出征五六百人的顯王山,卻走出了仿佛己方擁有兩千人的強盛氣勢。 強盜匪徒橫行過境,不同行軍,隻管一窩蜂似的呼喝奔進,隊形隊規等等一概不加以理會,數百人馬拖拉延延,行至滎野平原,尚需一些時辰。 卻說其他方麵的反應。 虹州東門。 城門外人山人海,烏泱烏泱,不可計數的老百姓或高談闊論,或興致勃勃,或嘖嘖稱奇,或迫不及待,皆都走向顯王山下的滎野平原。 人群中不起眼的位置,前後四輛馬車組成的車隊,沒有引起旁人注意,前方是兩輛轎車,後麵是兩輛貨車。 似乎是有人搬家。 第二輛轎車內,芙麵柳腰的美貌婦人緊蹙眉頭,吶吶擔憂:“老爺,倘若她輸了?” “此戰,她必勝。” “老爺如此肯定?” 李正心說: ‘岐王許給那天驕給事中之職,旁人不知,老夫卻曉。’ ‘亂世將近。’ ‘有岐王許諾,顯而易見,姓顯的小輩必會假死脫去草寇之殼,換下標誌性的彩衣改頭換麵,入仕為官。’ ‘這等機密,妾聽去有害無益。’ 他笑了笑,矢口不答,合眸假寐。 盧浮宮中。 關音隨軍遠征顯王山,留蕭妍一人領軍駐守靈山。 竹廬書齋,縹緲的琴聲驟然急促,仿若疾風驟雨,又似山雨欲來。 曲聲終了。 蕭妍呼出一口濁氣:“兩位長老,師父的意思是?” “聖姑不加請示,自作主張,擅自覆滅百花街青荷苑,程聖上跳下竄,口誅筆伐,誓要置你於死地,坊主無奈,這才遣老身二人前來,詳問原由。” 兩個童兒之一的女童,開腔搭話。 “哼。跳梁小醜。”蕭妍臉上戾色一閃而逝:“我既然知會林君卓,引他前來尋仇並覆滅青荷苑,自有我的理由,待我修書一封,煩勞兩位長老呈與師父,自明徒兒之心。” 奮筆疾書,頃刻封存。 男童接過書信:“那喬月昭,果真有這般重要嗎?竟讓聖女撇開一切追隨其左右?依老夫看,其人不過是一凡品境界的愚婦,實沒有可取之處。” “縱是她智慧有些許瑕疵,但。”蕭妍拱手:“長老不會明白的。” 此等闖將,千載難逢。 你們卻視而不見,難怪黃土埋脖,偌大一把年紀,還在人家裙擺下聽令。 兩個童子身化殘影,眨眼無蹤。 夷陵縣衙。 夷陵縣境地方圓,包括了滎野平原以及顯王山,縣衙內雞飛狗跳。 衙門口三輛馬車上。 知縣相公連聲催促:“快快快,快去將小公子抱出來,快去將本縣珍藏的花瓶搬出來。” 他要拖家帶口跑路。 且不說縣衙標備的官軍不足百人。 倘若不知死活的介入剜蔽之役,或是斃靈之戰,百餘官軍扔進去打了水漂,浪花都翻不起來。 靈山或顯王山不論那方獲勝,必會秋後算賬,山賊可沒有人性的,匪徒上門,夷陵縣衙的結局可想而知。 就算他們人性未泯,不來算賬。 但在夷陵縣境內,發生了這等驚世駭俗的大戰,不日州衙府一紙罪狀下達,也會誅他三族。 當官的,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 較之山賊草寇,更加心狠手毒。 知縣相公全無猶豫,之所以今日才急匆匆的離開,是在等回信。 十數封書信散出,仿佛泥牛入海。 直至昨夜子時,才收到故友回信,應承允他攜家前去投奔。 畢竟,此番逃亡,州府衙門通緝令早晚會貼,自此淪為陰溝裡的老鼠,不敢以真姓名真相貌示人。 人家考慮幾天,情理之中。 “喬月昭,顯連雲,天殺的賊子,害人不淺,該死之極。”知縣相公抽空咬牙切齒咒罵。轉回頭換過一副麵孔:“快些快些,都沒吃早飯嗎?” 晌午巳時末。 滎野平原。 傳說當年聖朝初立,諸王為爭戰功,擴張領土,虹州遠離中原,盡都是尚未開化,沒有文字,沒有語言,甚至不穿衣裳的荒古遺民。 彼時的三軍副都督言說:“蠻荒野民殤之何惜。”然後抬手拍了一巴掌,就有了滎野平原。 原上百丈寬闊,中央顯王山乃是過去人為堆造,年代久遠,不可考因,想來也不用仔細想,壘山挖塘,便利民生罷了。 平原周圍數十個小丘上,密密麻麻的黢黑人頭,短時間難以數清楚。 怕死的或不怕死的,都來觀戰。 這一場群架,傳的是沸沸揚揚。 要打仗的雙方正擺開架勢,旌旗鮮明嚴陣以待。 顯王山五百人眾,全副製式甲胄,製式鋼刀,近一半擁有坐騎。反觀靈山,區區兩百人眾,五六十人騎馬,七八十人身著製式鎧甲和武器,餘下大半甲不蔽體,手中鋤頭鐮刀糞叉不一而足。 不是靈山錢財不夠武裝兩百人,朱修老賊遺留巨富,再有三五倍人也足夠。 而是時間倉促,短短十餘日,工匠營隻能打造出這些。 再有一說,靈山工匠營中的匠人,會火燒眉毛似的全力趕製嗎? 非也,他們不會。 大家都是為了吃三頓飽飯,以及每月兩貫餉錢,玩什麼命啊。 這當中的道理,原不該同外人道。 這般目測,似乎靈山必敗。顯王山與之對陣,縱然不是摧枯拉朽,卻也是輕而易舉。 打仗沒有吉時一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雙方領軍將領一聲令下,間隔十數丈的兩山人馬,同時大吼著沖向對方。 未經過鮮血長時間刺激,人類對鮮血還是源自本能的感到恐懼。 拿著刀不敢砍的、腿肚子哆嗦的、屎尿齊流的、抱成一坨滾草地的、互相謾罵吐口水的、涕淚橫流嚎哭喊媽媽的、丟下武器轉身逃命的。 除了寥無幾人當真下死手拚命,餘者這些等等不堪入目之狀,比比皆是。 整齊劃一的齊聲哄笑,聲振寰宇。 圍觀者哄笑響起僅片刻功夫,便被一聲怒吼打斷:“來將通報姓名。” 來了。 周圍山丘上無數旁觀者,幾乎沒有人是為了看小卒子打鬥的,除非,是某個小卒子的親戚。 這才是他們放下手頭要事,來此地圍觀的目的。 兵對兵,將對將。 “我乃靈山右副都監,裴千春。賊將報上姓名?” “顯王山第一名虞候,劉承幻。” 裴劉二人身披甲胄,麵罩頭盔,騎大馬執長槍,戰到一處。 “裴千春已成就凡品一等藝境巔峰,力超兩百斤。劉承幻修為滯後,以不足兩百斤的力量與其放對,他輸了。” 山丘上,有過來人對身旁後輩解釋。 如他所言。 場中裴千春露出破綻,劉承幻大喜,逼迫的裴千春狼狽不堪,驅馬逃走。 “賊人休逃。” 劉承幻緊追不舍。不意,裴千春奔逃中回頭縱起當空,使出一招回馬槍。劉承幻正駕馬極速追殺中,避之不能,被一槍穿心而過,登時氣絕,墜馬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