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妖怪嗎? 回憶臘月初二尚文巷,她在本將軍手下瑟瑟發抖,如同待宰的雞鴨,這才過去多久? 臘月初二,臘月十八。 十六天? 十六天養力超六百斤,吃了仙丹? 看來,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在她看似人模狗樣的外表下,深藏著一頭令人顫栗的兕怪。 林陵臉上浮現出小半年前,在花街柳巷青荷苑,麵對朱修凝氣開天門時,似要凝固的表情。 喬靈兒跳下魁獸,提起龍魔凰妖刃,頭也不回的沖了過去。 除非一棒打死這天殺的狗賊。 否則,決不罷休。 魁獸人立起來,一爪子挖向熊貓。 熊貓豈是好相與的,反掌扇過來。 兩獸的攻擊,實打實沒有半分水分的落在對方身上。熊貓被利爪在臉上挖出三道血槽,血流如注。魁獸挨了一熊掌,懵了,搖晃頭顱半晌醒不過神。 喬靈兒仗著力氣大,大開大合的招式直向他頭上招呼。 金剛拳法中,大正、雲出、無量、無相等拳法,包括屠龍功整套招式,其核心奧義都是一個‘莽’字。 莽上激進,往前不退。 她的力氣確實比林陵大的多,但沒有放對經驗,也破解不了他輾轉騰挪間,隨手布置下的陰謀詭計。 明明看出來了,卻不得不往裡鉆。 當中鬱悶,就甭提了。 林陵豈敢讓她打在頭上,力大無比且沉猛的棒子當真是擦著就傷,磕著就死,砸著保管腦漿迸裂,必死無救。 與她展開遊鬥。 她雖武功高強,卻不曾練過輕功,追不上他。 待其力量耗盡,任他搓扁揉圓。 呸呸呸。搓字還可,揉字不妥。 此消彼長下,兩人鬥成了平手。 龍魔凰妖刃始終挨不到他,喬靈兒不免有些急躁,方寸漸亂,招式漸變。 她不知道,金剛經是沙門極全麵的武功秘籍,心法、拳法、身法無不包含。 心法以第一幅觀想圖為核心,衍生的十一招拳法中,妙無、莊靜兩招,就是走輕身滑步的路子,也就是身法、輕功。 但時間緊迫,還未加詳細琢磨過。 她怒發沖冠。他冷嘲熱諷。兩隻異獸齊齊拍胸咆哮,拳拳到肉的擊打聲宛似暴雨打芭蕉。 自關陽離世,被林陵喝停下來,停止戰鬥的兩山人馬,以及圍觀的人群。 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喬靈兒降魔杵下招招狠辣,隻想取走對方性命。林陵騰挪間陰手不斷,每一次隨意布局,她稍有不慎,便落致命重傷。 她卻每次都能險之又險的以蠻力沖破陰手,繼續追著他不放,不依不饒的使棒猛砸。 兩人以凡品一等武藝境巔峰武功,打出了二等功境都望塵莫及的風采,尋常一等藝境介入兩人之間的放對,走不過三五回合。 他們卻鬥了近半個時辰,數千回合。 鐵打的人都累散架了。 這等放對,可謂數百年難遇。 林陵的如意算盤打的不錯。隨著時辰流逝,喬靈兒天靈蓋上湧現出霧蒙蒙的白霧,使兵刃的手,逐漸開始輕微顫抖,愈見劇烈。 又盞茶功夫後。 她頭頂黃金冠發出“砰”聲巨響,炸的四分五裂,兩根雲簪飄落。 癱坐下去,放屁的力氣都沒有了。 敵人,比她稍好些。 林陵腳步浮虛,臉色慘白如紙,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伸手哆哆嗦嗦抓起金色長矛,托在掌心。 一步,一步,一步,緩慢走過來。 每一步,都似踏在喬靈兒心尖上。 “賊子住手,休傷我家娘娘。” 東宮長卿與呂辰雙雙跳下坐騎,一左一右沖了出去。 他二人一直不曾出手,神氣俱備,要從此刻活像一隻快要病死的老山羊一樣的林陵手下,救回喬靈兒,不難。 但是,顯王山會讓他們救嗎? 壯碩的中年人從天空落下,地麵被他砸出了闊兩丈、深四尺的大坑,輕描淡寫揮了揮寬大的衣袖。 東宮長卿和呂辰被一股憑空而生的颶風吹的倒飛出去,落地後噔噔噔噔,偏偏跌跌連退七八步,才站穩身子。 這他媽是內力。 互相對望,哀拗欲絕。 此人蘊功凡品三等武術境,縱觀靈山上下,無人是他對手。 娘娘她。 喬靈兒看在眼裡,放鬆緊繃的心思。 要被狗賊戳死了麼? 自靈山起勢,落入寇流為始,她便做好了隨時隨地橫死的準備。 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美人。 不,是好漢。來世,可一定要托生成男兒身啊。這個世道,看似青平盛世,實則,表象下暗濤洶湧,朝不保夕。托生成女兒身,太苦了。 可惜,臨死前沒見到人采出眾,俊俏可比仙童的死變態,飽飽眼福。 某處隱晦的所在,死變態正咬著後槽牙罵罵咧咧。 “廢物,全都是廢物,以這等微薄粗淺的實力,也妄想來討伐我顯王山,自尋死路。” “打亂本公全盤計劃,死不足惜。” “這般大的漏洞,姓蕭的卻忽略,其人也是一介笨蛋,還妄稱聖女。” “我呸。” “而今,要如何撥正。” 手指敲擊桌麵,凝眉陷入沉思。 滎野平原。 林陵抬起金矛,對準喬靈兒眉心,果決紮了下去。 “月昭休慌,老丐來也。” 久違的風塵丐,風慶鴻來援。 喬靈兒又一次岔了氣。坐以待斃的滋味可不好受,說有準備,恐懼和緊張仍無法避免,大量分泌的口水嗆進氣管,止不住咳嗽。 討口子,你他娘兩次都這樣,早點出來要死啊。 老子真想扇你兩耳屎。 不提喬靈兒大喜過望。 卻說蒼穹上,降下一根並指粗細,青翠仿似仍活著的三尺竹竿,劃破長空。 此物,乃是九袋長老,掌棒龍頭攜帶前來的丐幫第一重寶,打狗棒。 青翠打狗棒正中林陵掌中金矛,無聲無息,金矛斷成兩截。 林陵被巨力轟趴在地,艱難抬頭,他看到遠處人群被強製分開,走出一位騎著老的牙都掉光了的黃牛的老乞丐。 是他,丐幫長老,風塵。 血氣上湧,雙眼翻白,氣死過去。 圍觀人群眼見靈山大勢已去,本已有少數人欲退,見又起波瀾,急忙轉回來。 風塵抬手輕描淡寫畫了個圈,虛無中順著他手指軌跡,留下一個淡金色,經久不散的圓。 “元氣凝罡,武夫八品。” 不知是誰,爆吼出聲。 黃牛背上,風塵拍了拍淡金色圓圈。 一頭由元氣組成,肉眼可見的金剛猛虎從圓圈中縱出,淩空踏步,奔向壯碩中年人。 體壯如牛的中年人匆忙後退,他後退的速度,比常人奔跑還快。 再快,也快不過元氣猛虎。 眼見元氣猛虎就要當胸穿過,虛無中又生出一柄雪白、由元氣組成的拂塵,拍打在元氣猛虎頭顱上。 雙雙消散的無影無蹤。 高天之上,長相兇惡的大鳥啼鳴。 它脊背上,馱著一位胡須青黑,頭發蒼白的老者。老者懷裡,護著身披彩衣,雪白粉嫩的少年公子。 “你要保她?” “你要殺她?” 老者和風塵先後提問。 大鳥背上的老者沉吟數息,做出了一個驚呆所有人的舉動。 他伸手提起懷裡的少年公子,將美貌絕倫堪稱妖美的公子哥兒,從遠離地麵十多丈高的天空,給他給扔了下來。 駕馭大鳥,轉身跑了。 風塵瞪圓了眼睛,他也呆了,竟不知壯碩中年人悄然遠去。 圍觀人眾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怕死的老鬼,將我虹州城驚才艷艷的大才子摔死了? 世人皆知,彩虹般色彩斑斕的彩衣,是顯莊標誌性的衣裳。 十丈高空摔下,粉身碎骨都是輕的。 有人如飛也似跑去查看。 怕死的老鬼恐他不死,還把他給摔在石頭上。 他死了,血肉模糊,觸目驚心,爛肉和彩衣團成令人作嘔的汙穢色彩。 顯莊,顯公哿。 未及弱冠,意外夭折。 自此以後,虹州再無莊子、哿公。 他的種種傳說,皆化縹緲。 場外,數千人不知出於何種心思,伏地嚎啕大哭。 顯王山部眾惶惶不安,有人恐懼下轉身倉皇逃竄,一人逃,餘者皆從,大半人都想四散而去,深恨爹媽隻生了兩條腿。 喬靈兒恢復了些力氣,眼見此景,慌的她蹦起來嬌聲大喝。 “不準跑,誰跑我打死誰。正德,全部圍起來,不從靈山者,嚴刑拷打。” 靈山戰後剩下完好無損的四十多人雄赳赳,氣昂昂,包圍了顯王山四百多人。 一人臣服,餘者皆從。 過程很快,顯王山部眾除了極少數,全部變成靈山部眾,一個時辰都不到。 呂辰帶隊押著顯王顯聰、以及他三位姬妾、長子、兩個女兒,眾多財寶離開明山大殿,下山請示。 顯聰惶恐的不停磕頭:“喬娘娘,饒了我吧,饒命啊。”惡臭刺入鼻孔,卻是他前後同時失禁。 “膽小不如老鼠,枉為人主。”喬靈兒別過頭,捂住口鼻甕聲甕氣:“青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乾掉他。” 呂辰抬手一掌擊在顯聰天靈蓋上,送他歸西。 “顯王山上老弱婦孺該如何處置,還請娘娘示下。” “留之無用。”瞥見顯聰七歲的小女兒望著自己,她的眼睛很乾凈,幾乎沒有情緒,似曾相熟,不敢與她直視,背轉過身體:“斬根除草。” “不要殺她們。”不知何時清醒過來的林陵啞聲驚叫。 “不要?”喬靈兒轉向他,看著他低三下四的模樣,不甚痛快:“求我。” 林陵閉上眼睛,呼出一口氣,爬起來磕了三個響頭:“求娘娘,放過她們。” “你告訴我林楓林磊所在,我就放過他們。” 麵對沉默。 “哼,嘴硬。”喬靈兒抬腳狠狠踩在他膝蓋上,但聽“哢嚓”聲響。 她把他膝蓋給踩斷了。 “你也有今天,該是你武功滑落,小賊倒反師門,跑了吧,天意啊。”囂張大笑:“正德。將這些人如數押回靈山,打入賤籍,我要讓她們永遠翻不了身。將林陵關入牢中,我要讓他受盡人世間最極致的酷刑,方解我心頭大恨。” 至此,斃靈之戰一敗塗地。 至此,剜蔽之役大獲全勝。 至此,存世長達七十餘年的顯王山從世間消失,復稱左明山。 喬靈兒的猛惡名聲,風傳天下。 大戰落下帷幕。 三日後,靈山下新起月餘的村莊,家家哭喪,嚶嚶嗚嗚的女子悲鳴,悲悲切切的蒼聲啼哭,無一刻間斷。 村東頭把角第二家,靈堂棺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