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長卿出列上前:“整合之後。靈山部眾擴充至五百餘人,戰馬四百餘,各營統領都為我靈山原有舊部,不怕歸降者作亂。” “既入了我靈山,該一視同仁,取才錄任。”蕭妍小聲訓道:“正德,切莫因寶英斷臂,而生親疏之心啊。” 東宮長卿不作聲。 喬靈兒聽端正了坐姿: “有詩雲,拚將熱血灑疆場,何慮馬革裹屍還。” “此話,但凡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皆以為榮耀。” “休說男兒,就是我,初聞之際,也是熱舞沸騰不能自抑。” “便是被敵人割下頭顱,也當仰天大笑三聲,相較之下,失去一條膀子,實是不足論道。” “話是如此,可當爹的心,我雖不能感同身受,卻也能理解。” “剜蔽之役,寶英失去一條臂膀,他和山越,實為我靈山頭等英雄,來日靈山豐碑之上,該當名列前茅。” “正德,我也深為悲痛,可而今大仇已然得報,便放過去吧,你這當爹的始終耿耿於懷,寶英該何以自處呢?” “今日當著眾家兄弟的麵,且應承與你,來日如有可能,不論花費靈山多大代價,必修好寶英臂膀。” 東宮長卿這才誠心拜下。 “是,多謝娘娘。” 安撫了東宮長卿。 阮筱出列:“繳獲各色寶物皆已收入內庫;各營撫恤截止前日發放完畢;顯王山羈來一乾內眷,投入各宮為奴仆,不曾生亂。” 喬靈兒喚道:“丫鬟。” “奴婢在。” “把顯聰七歲的女兒拎出來,別讓她做苦力活了,交給你親自管教,教些個詩字棋畫,禮樂章典,跟著你吧。” 小女孩眼裡的‘純潔’,給她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 回憶七八年前,她喬靈兒流落街頭,奄奄待斃之際,看待人的眼光,大抵,與她一般無二。 那不是‘純潔’,是冷漠。 漠視一切,包括自己的命。 關音答曰:“喏。” 戰後匯總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 蕭妍提了提神,溫和的神情轉換成怒容滿麵,極為突兀。 劈頭蓋臉大聲一通怒斥: “剜蔽之役,我靈山部眾戰鬥時做下的種種不堪,天下人共嘲之。” “娘娘無顏,爾等無能。” “部眾不勇,軍官沖動,這般大忌,當立時摒棄,整肅軍紀,刻不容緩。” “我靈山不會停下擴張的步伐,來年遠征時,部眾再有此等丟人現眼之態,自我而起,上下皆罰。” “休叫天下人瞧不起爾等。” “諸位。《從左論陣》中有雲:為兵者,需勇也;為將者,勇且詭也。此至理名言,需當時刻牢記心間。” 與列眾人盡都羞紅了臉。 這些話,點到即可。 蕭妍不給他們羞臊的時間:“我靈山領地方圓三裡土地,擴充至十裡範圍,人畜勿近。” 十裡範圍? 如此,西方幾乎就要挨上虹州城東方城門了,似這般狠狠抽打經略府軍官和官軍的老臉,他們如何能依? 娘子這是要和官軍較勁呀。 或許,這也是娘娘的意思? 就因那目中無人的宗承都? “青山,著人去往虹城東、西、以及城中央孟、康、汪三家府上,宣主事者前來靈山見我。” 當年朱修雖然滅了孟家第五係支脈滿門,卻未曾拿到結果,孟家秘匙,還在本家。 這也是他追悔莫及的原因。 他殺錯人了,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孟家第五支脈闔族百餘口人。 呂辰答應:“屬下即刻就辦。” 蕭娘子這是打算? “報。”門衛闖進盧浮大殿:“啟稟大王,山下有人來訪,巡眾問及,他言說名喚……李中良。” 喬靈兒急忙撇開煙鬥,飛身躍下寶座疾出盧浮大殿神鸞宮,狂奔下山。 戰後慶功與總結,至此也已完成,大殿內各營統領,蕭妍,關音等各自散去。 靈山前方,四輛馬車依次排開。 前方兩輛轎車,李正及妻妾,攜幼女一輛,長女贅婿孫子孫女乘坐一輛,隨從仆役四人,計有十二人。 後麵兩輛貨車,拖帶各色箱櫃約有二三十口。 李正站在最前方,手杵一根鹿首、三尺長短的白銀色手杖,體著繡繪滿了山川河海、花鳥蟲魚的縱橫袍。 他高冠袍服,來的莊重,足見對靈山的重視。 “嶽父,小婿。”女婿話未說完。被李正打斷:“這些話,早前時候,議論過多次了,不必再講。”前方,僅當日尚文巷中一麵之緣的她,匆匆下山來了,轉而笑言:“喪事可辦妥當了?” “原來先生是在等我靈山治喪,都已辦妥當了,來人啊,擺酒。” “老夫素不吃酒。” 喬靈兒又吩咐道:“擺茶。” 自有巡山的部眾出來準備。 少刻,車馬前,兩人隔案對坐,一人吃酒一人吃茶,三杯兩盞後。 “老夫聽聞過剜蔽之役的種種細節,也親自去了一趟滎野平原,你這一仗,勝的蹊蹺。” “蹊蹺?此話怎講?” 李正以手扶額,失笑道: “顯公哿宣布斃靈戰表時,言語是何等的兇狠,你見他抵抗了?以他聲名遠播的聰明才智,會被人摔死?” “顯連雲一貫為人世人熟知,麵對你時竟痛哭求饒,以至失禁般不堪?” “傳言說,右衛力變強者。但當日所視所見,他卻是凝氣入品,以武證道後的道境強者,凝氣成罡之境還非一般的武道境界,麵對區區靈山,落荒而逃?” “即便有風慶鴻從中護你,但龍頭長老除了護你,會保靈山旁人嗎?要撲滅除你之外的靈山部眾,豈非輕而易舉?” “養隻貓狗,時間長了都有感情,況且是人乎?更兼,他摔死的,還是名義上的主子啊。” “顯王山羈來內人,顯聰四位姬妾你收押其三,還有一位無影無蹤,如我所料不差,消失的,該是顯公哿的母親。” “這樁樁不合常理之處,你卻悶頭視而不見?月昭,你真真是。” 喬靈兒氣的將酒盅摔在案上:“賊父子逃了?” 老子費心巴力的,打了個假仗? 她隻是憨,不是傻。 不會動腦筋,可並非是沒有腦筋。 此際李正提點到,她想到了很多。 難怪呀,以顯莊的偌大才名,他不死才合情理,摔死的和被青山擊斃的,隻不過是兩個替身,無名之輩罷了。 難怪呀,戰場上會突然發生令人驚爆眼球的急轉直下,本來打的有聲有色,眼見著靈山就要團滅,突然就勝了。 勝的很玄幻。 若說丐幫整眾有這等震懾,還勉強說的過去,單老叫花子一個人,還是來替人出頭的,他不應該有這等威力。 難怪呀,顯王山押來一眾內人,仇恨者比比皆是,就是沒有悲傷的。 或許顯聰暗地裡早已交代過,你們暫且在盧浮宮中忍耐一陣子,不日便救你們出來。 救?豈能讓你輕易救去。 “先生,你告訴我,他們父子,逃到哪裡去了?” 李正猶豫不定:“知道這些,對你沒有好處,壞處倒是不少。” “無妨。” “歧王宮。” 喬靈兒點頭不語。 她明白,李正口中的岐王,可不是山野間的草寇頭子,而是無數歲月以前,聖朝敕封世襲罔替封疆為王,真正的天上尊者。 鬥膽與之做個比較。 人家是遨遊蒼穹的九天神龍,她喬靈兒是汙泥裡,望人家一眼都要被金光刺瞎眼睛的泥鰍。 “老夫在滎野平原中,見到了悔不該當初的鐘遠山。”李正轉過話頭,不讓她過多的想入非非。 鐘遠山?鐘大夫那老家夥? 李正臉色復雜:“他對我說:‘悔不該當初救她,救了個毫無人性的奸賊。悔不該當時沒有及時一掌斃了她,放了個害命無數的梟賊。’” 沉默數息,搖頭嘆道:“一將功成萬骨枯,骸骨盈野將始成,實非虛言。” 悔? 世上可沒有後悔藥,悔去吧。 有一說一,喬靈兒打心底裡麵,還是挺想他,想玉米姐姐的,若不是老家夥實在不知好歹,她或許去探望過多次了。 他如此態度,來日許還要反目成仇。 “他在滎野平原做什麼?” “恐生瘟疫,他師徒三人在布置防疫之事。”李正意味深長:“中秋節後,花街柳巷中勾欄館子青荷苑,也是他師徒做的防疫。” “你都知道了?” “此事,老夫略知一二。倒還是一無所知之事,敢問,林陵林君卓何在?監了還是殺了?” “我監了他。” “為何不殺?” “非殺不可?” 李正站起來,沉下臉:“老夫來此助你的前提是,你要殺他報了外孫血仇。” “中良,他無意害了你的小外孫,賠你一個便是,未必要取其性命。” 對林陵此人,喬靈兒心思復雜。 恨他不能殺而後快,以他目前被穿了鎖骨,打了封脈釘,使不出力量的狀態,真想要除了他,他就是有十條命,也早就死了十一回了。 屢屢下手,又下不去手。 因他殺朱,還她自由嗎? 不。 不為這般,真正的原因是。 她兩人骨子裡其實是一類人,亦正亦邪,以歪門邪道的手段或過程,以達成最終不邪的目的。 他陰險卑鄙。 她落草為寇,也不是好人。 捫心自問,當日尚文巷子裡,倘若攻守互換,她也不會給他喘息之機,既然下定決心除了對方,管它是臉還是後腦勺。 “賠?”李正楞住。 怎麼賠?他還能復活我的外孫兒? 喬靈兒笑問:“聽淑芬說,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中良家中尚有一位未出閣的女公子,屬實否?” 李正一言不發,轉身要回馬車。 “誒~,先生別急著走。”喬靈兒忙拉他:“等兩人對了臉,女公子不肯,我二話不說,當即打死他,為你夭去的小外孫報仇雪恨。” 但凡小閨女兒見了林陵,千肯萬肯不在話下。林陵的相貌,小閨女見了,也許走不動道。 喬靈兒對林陵的相貌極有自信。 李正負氣轉身,堅決不依。 她兩人推搡來去,拉扯衣袖良久,近達半盞茶後。他這股氣,才稍微平復。整理衣冠,嚴肅表情,彎腰拱手,拜下去行大禮。 “屬下李中良,見過娘娘。” “妙極妙極。得先生一人輔佐,勝得雄兵千萬甲。” 他……終於來輔佐靈山了。 不論是意在騎驢找馬,亦或是有其他方麵原因,都不是此時此刻該計較的。 李正遙望靈山左右。 山下西邊的村落,擴張的比普通鎮子還大三五倍。右邊軍中較場壩,以及軍營蔓延七八裡地。再遠處,錯落有致的墳頭組成軍中陵園。巡山的部眾腰胯刀劍,不時出沒身影。 靈山……有能人呀。 他回身坐下,吃罷了一杯茶,慢條斯理緩緩提問。 “娘娘以為。與人上位者,是該禮賢下士?還是該高高在上?與人上位者,拋開情分,棋子與棄子二者間該如何中正?與人上位者,該不該保持人情往來?與人上位者,是否。” “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