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關押牢中,不知外界之事,僅從三言兩語,便能抽絲剝繭,還原真相。 莊子之稱,盛名屬實,名不虛傳。此子城府,當真令人恐慌。此子不除,他日必是大患。 不為我所用,必為我所殺。 殺心驟起,戾氣散發。 顯莊視而不見:“喬月昭,得救我父子主從脫困,去歲隆冬臘月覆滅顯王山之仇怨,一筆勾銷,再不追究。” “嘿嘿,顯公哿,你倒提醒我了,鏟根要除草。” 斬根除草?盡是廢話,斬根,當然要先除草,否則哪裡來的根? 她說的是,斬草除根吧。 楞了楞才反應過來,對她不為所動顯莊半點也不慌,側頭言道:“父親。” 顯聰抱臂搖頭,抗拒不給。 人都要死了,要寶物何用? 她拳掌斃了你,再搜過去,豈不是人與材寶,雙雙皆空,不智到近乎笨蛋。 還是你認為,孩兒能言語哄賺她放我們出去? 巧婦為難的是,無米怎能成炊。 若在外間,似她這等愚昧蠢笨的天真少女,隨意拿捏不在話下,但你我父子而今身為階下囚。 活下去,逃出去,才能談及後續。 沉下臉:“爹。” 顯聰這才不情不願從懷裡摸出一隻鍍了金邊,小兒巴掌大的銀製盒子。 “救我父子脫困,此物予你。” “是何物件?能買你二人的性命?我卻不信,且受死吧。” 喬靈兒嗤笑,反拳錘下,銅鎖在她拳下不比一張擦屁股草紙堅固,應聲崩碎。 迸發的力量,砸在他父子頭上,粉身碎骨沒什麼好講的。 “慢。”顯莊急忙站起來:“你不識珍寶,本公教你,此乃得天地造化才能生長而出的神異靈材,火蓯蓉。” “沒見過世麵,還道有多金貴,區區蓯蓉,我不稀罕。” “不稀罕?你才沒見過世麵,且聽本公仔細道來。” 蓯蓉本是極珍貴的藥材。 分肉蓯蓉和水蓯蓉。肉蓯蓉顯而易見的功效是壯陽補腎。水蓯蓉的功效是治療女子不孕育孩兒。 而五行蓯蓉除了兼容上述,兩種普通蓯蓉的功效外,它更能化為直接的力量,使武者頃刻更上一層樓。 五行火蓯蓉,若使用得法,不啻於將一個凡品三等術境的武者,丹田玄關中所有火屬性內力,歸於己身。 這等異寶,堪稱逆天之物。 “現在,你聽懂了嗎?虧你口口聲聲不稀罕,這番交易,你看?” 天地間所有的事物都消失了,包括拿著它的顯莊。 它能治不孕不育。老子可不就是有這個毛病嘛。 它還是五行屬火。老子正在絞盡腦汁的尋找火屬性武功,有它在手,吞下去立時成就凡品二等功境,武功天翻地覆,突飛猛進。 天佑我喬某人。 “成交。”喬靈兒急點腦袋:“拿來拿來,反悔是王八蛋。” 他父子二人並無枷鎖,走出牢房。 旁邊監牢,被釘入封脈釘的壯碩中年人默默垂下頭顱。 顯莊出了牢房,停下腳步。 身後的顯聰一頭撞在他背上,伸手揉了揉額,站到旁側一言不發,由他做主。 全無絲毫猶豫,顯莊向喬靈兒俯身跪了下去,砰砰砰磕頭:“喬月昭,煩勞救本公屬下出來,本公欠你一條命。” 壯碩中年人豁然抬頭,雙眸中已是水珠隱隱,全副士為知己者死的激動模樣。 這他娘才是禦下之道啊。 這死變態,給姑奶奶上了一課。 喬靈兒沉下臉,揮拳砸碎銅鎖,扯斷他周身鐵鏈,拔出他肩胛上鐵鉤。 他疼的冷汗直流,‘嘶嘶嘶’不停倒抽涼氣。 她嗬斥一聲:“閉嘴。”拔鐵鉤的手絲毫不停頓,形似正在宰殺的冷漠屠夫。 桎梏得以解除。 以他凡品三等術境,蘊功、內力的武功修為,打坐吐納三五呼吸,各處要穴內的封脈釘齊齊彈射飆出。 想要恢復修為,自是天方夜譚。 想要活動自如,卻是遊刃有餘。 “喬娘娘此番脫身活命大恩,容在下後報。”先拜了喬靈兒,回身向顯莊拜了下去。 顯莊虛扶不受他拜:“不必多言。” 他三人臨行,分別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喬靈兒,轉身就要離去。 “公子留步。” 喬靈兒出言挽留。 “你以為,以靈山而今的勢力,可供本公施展身手嗎?”顯莊不回頭,也不等她回答。又問道:“再則,容本公動問一句,喬月昭,盼你據實以告。” “你問罷。” “將來,正麵對上朝廷正義之師,靈山會做何應對?” “喬某身為聖朝子民。”雙手隆拱抬過頭頂:“身與魂靈,皆屬大聖朝廷,永遠不敢大逆不道,既是正義之師來討,喬某人斷不吝嗇一條性命。” 顯莊心悅誠服:“佩服,佩服。”繼而意味深長:“但願,朝廷不會辜負你滿心的忠勇。”毫不停頓:“從此刻起,你在我眼裡,已經是個死人了。” “此話怎講?” “嘿嘿。”他笑的滑稽:“奸佞小人朝廷不會負,忠義之士朝廷不會留。” “顯公哿,你在恐嚇喬某嗎?” “恐嚇?喬月昭,本公在此奉勸,永遠都不要入朝為仕,官場較之戰場,更加慘烈百倍。永遠都不要入朝從戎,天廷官軍中,正義之士非死即貶。告辭了。” 本公,承諾過欠你一條命。 當然,你要活到能對上我為止。 但你擁有這般堪稱迂腐的心思,靈山勢力,當真是一騎絕塵的奔赴滅亡。 你來日無多,就此永別了吧。 目送他三人離去,喬靈兒直覺自己做了件天大的錯事。 她與他,完全是兩個極端。 她決意忠於朝廷,他決絕反叛朝廷。 她而今權且為賊,他未來終生是賊。 黑與白,從來都不能同戴青天。 為貪圖眼前小利,放他離去,究竟是對是錯? 管他娘是對是錯,是對可賀,是錯那就改錯,沒什麼好想的。 激動的打開銀製裹金小盒子,其中靜躺一坨並指大小、色澤淡金的軟肉。 除了色澤,和豬肉也沒啥分別。 這就是……火蓯蓉? 怎樣使用,才算是使用得法?蒸炸煎炒燜燉燒?放不放鹽?放辣子會不會影響口感和功能效用?還是生啃活吞? 大約半個時辰後。 喬靈兒尋思他三人就是爬行,也該爬出汪府了,搖搖頭不再胡思亂想,這不是她能想通的,想多了腦殼痛。 將火蓯蓉小心納在心口,貼肉珍藏,繼續使暴力砸墻。 似她這等狂躁的夜行人,聞所未聞。 拆家的二哈,終於,惹出了大老虎。 拳坍七道牢壁後,露出了一間方圓四五丈,伸手不見五指的密室。 光線隨她延伸,密室中央高臺上,合眸打坐的異人眼皮極速顫抖。 其人除了用小布條遮住重要部位,幾乎全身赤裸,淩亂的深灰色及腰長發,上下嘴唇寸長烏黑胡須,看起來不足六尺的身材苗條纖細,較之少女更俏的五官。 雖是童顏鶴發,卻不倫不類。 其人相貌,男女老幼都是他。 須為男,顏為女,發為老,體為幼。 故稱異人。 也許是久居黑暗的原因,眼皮顫抖三五呼吸後,撕開了一條裂縫。 “擾我清修,亂我心境。” 他怒氣勃發,話音剛落,身子忽地消失不見。下一個剎那,穿好袍服的身體閃爍也似來到了喬靈兒身前,伸右手中食二指點了過來。 指間有淡淡的粉色氣流。 這是……炎閻指法? 他已聚力大成,此時正在打通周身經脈,使內力有脈可行如臂指使,想要踏入凡品三等武術境。 喬靈兒動念間,未及做出抵抗,炎閻指點在了她氣海穴上,力量被封。 “你是何人?身著汪家下,咦?”他驚疑道:“下人衣裙,你是個丫鬟?” “你又是什麼奴才?膽敢偷習汪家武功絕學?” “我乃汪二官人,汪寒。” 他就是汪寒汪平威?汪玉成的第二個兒子? 不錯,他是汪凱的老二。 吳管事說,汪家除東家外,無人能使用官人稱謂,他卻自稱汪二官人。 另則。汪凱年輕的時候,頭一個孩兒是男胎,也就是汪家大公子,然後三十年間接連誕下七個女兒。年近知天命,才生了第二個兒子。 老來得子,如珠似寶,寄以厚望。 這汪二郎,倒也不負厚望。 文武二途,俱具超凡天資,不過十七歲年紀,文考過秀才,武功臻至凡品二等武功境界巔峰。 單憑一句話,看不出他的不凡。 詳細說來。 虹州城裡七十餘萬軍民,加上外麵三十四個縣,大約四五百萬人,不識字的文盲達到九成,童生數量不到三萬,孝廉還不到一萬,秀才文憑不足兩千人。 關家兄妹的父親,便是以秀才之身,先後出仕過數縣知縣職。 文及秀才,可稱一聲‘士’。 自古有士工農商之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士拔頭籌,見官不跪,刑不加身,不服徭役等等特權,隻是等閑。 凡品二等境界巔峰武功修為,說來也不算稀奇。 但以十七歲年紀,武功達到凡品二等功境巔峰,虹州府自有文本記錄的史記以來,前者隻有一個,林陵,他排第二。 汪寒的名聲。雖不及天生妖孽,人稱莊子、哿公的顯莊。也及不上近來兇名大噪的喬靈兒。 可也是首屈一指,提起他來,虹州城無人不側目,無人敢不服。 這些信息,喬靈兒潛入汪家之前,自會派細作打聽清楚。 “小小丫鬟,擅闖家族禁地。”汪寒冷冽道:“更兼亂我破關,不想活了?我看你是活膩味了。” 他曲指為拳,打向喬靈兒氣戶穴。 氣戶為人身力沖,拳中武功盡廢。 喬靈兒氣海穴被封,渾身軟綿綿提不起力氣,慌的她尖聲狂吼。 “東伯東伯,快來救我。” 驚慌失措的吼聲仿似靈澤入海,未掀起絲毫波瀾。 怕死的老烏龜,又他媽逃了? 苦也。 休矣。 喬靈兒閉上眼睛,破罐子破摔。 汪寒眼見就要打上她氣戶穴的拳頭突兀止住,懸在她微微隆起的胸脯前。 她在喊誰? 東伯?我汪家哪裡有東伯這號人物? 東伯? 東伯? 莫非是……東家伯伯? 這丫頭和我爹? 汪寒拳頭迅速變成掌式,在她神闕穴道上補了一掌,丟進另一間狹小的密室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