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極夜,黑暗不可視物。 喬靈兒左走五步,撞上了墻壁,復而右行十步,再一次撞上了墻,前後方向也是一般如此,寬闊不足三丈。 靈山盧浮洞的狗窩都比這空間大。 “要殺要剮,給個準話。” “莫關老子,老子怕黑。” “汪寒,放姑奶奶出去。” 聲聲謾罵,餘音長裊。 喬靈兒打坐欲沖破被封禁的力量,氣海穴數個時辰後自解,神闕穴的封禁,除非被主動解開,否則,無望。 也就是說,她一身蠻力,不被解開,永遠都使不了了。 永恒的黑暗中,沒有時辰概念。 肚子餓了就嗦手指鹹味兒,如是十根手指被嗦完,就差嗦腳趾。打坐疲了,睡醒後再次打坐,如是半夢半醒,五六七八九覺後。 外間隱隱傳來機閘之聲。 密室的門被打開,露出火把下一張似笑非笑,賤裡賤氣,不修邊幅的老臉。 “小明,我來救你了,快跟我走,遲恐生變。” “老東西可算來了,你不是答應知會我的嗎?為何又逃了?說。” 她兩人一個尊老,一個愛幼。 喬靈兒一巴掌報復性的抽了過去,東伯躲開氣憤的一腳踢了回來。 “外麵危機,我自會想方設法通知給你,你這是被人甕中捉鱉,有啥辦法,我說小鱉,你走不走?” “老東西忒也不可靠。”喬靈兒不無懷疑:“倘若你我剛出檾牢,就被汪家的狗腿子包了餃子,放翻在地,你看我整不死你。” “不會的。我可是廢了大力氣,上下打通關係,使錢又搭人情,看管檾牢的護衛們你認不得,人情我來搭,錢嘛,你自己出。” “多少錢?我可沒錢。” “二百兩,你有。”東伯將目光投向喬靈兒腰上。 “多少?” 三五十兩銀子,我還能去偷去搶去蒙去騙小孩兒,兩百兩銀子,陪睡都要百兒八十覺。 青荷苑沒了,想陪睡都沒鋪用。 兩個時辰後,城東當鋪。 “百兩紋銀。”掌櫃的笑容滿麵。 “當當當。”喬靈兒忙不迭點頭。 “不當。”東伯拉著她就要走:“這掌櫃的要麼沒眼力不識貨,要麼就是成心宰我們。” “留步,老哥哥還請留步。”掌櫃的伸手虛抓:“在商言商,我又不是不許你們討價還價,你們要多少錢嘛。” 東伯轉回身:“你可看清楚了,此乃已故莊子、哿公貼身玉佩,少說也要,一千兩紋銀。” “最多三百兩。” “不得少於八百。” “五百,多一文也沒有。” “成交。” 喬靈兒瞪著眼睛發懵。 到手五百兩銀票,到隔壁錢莊兌了二百兩現銀,白花花、沉甸甸、光芒四射晃眼睛的銀子,誰人不愛呀。 肉痛的交給東伯,嘟囔道:“老家夥肯定中飽私囊。” “你汙蔑。”東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也似跳了起來:“給給給,還給你,你自己去通關係吧,我不跟你玩了。” “東伯別走。”喬靈兒拉住他:“來來來,莫要慪小氣。” 卑微的賠了不是,替他填裝煙葉,摸出火石打燃。 東伯吐出雲霧,教訓道:“小明,不要讓我感覺你不好玩,那可就,真的不好玩了。” 見他語氣放緩,原諒了自己。 喬靈兒惆悵道:“此番夜探檾牢,惡了那汪二官人汪寒汪平威,汪家我是待不了了,我得馬上逃跑,東伯,此間就此告辭了,他日有緣再見吧。” 既然偷之不來,待我回轉靈山,使人來搶。總而言之,汪家炎閻功決,我是要定了的。 “不至於此。”東伯寬慰她。 “哦?” “惡了那汪二官人汪平威,其實也沒什麼要緊。”東伯低頭想了想:“你且聽我仔細道來。” 汪家大奶奶,是老一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婚約,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抬進汪家的。 年紀比汪凱小一歲,知天命年時,月事已停,豈能再誕孩兒? 汪府中兩個兒子,七個女兒,雖大半出自於她,但她隻生了五個,還有四個孩兒是三名妾室所出。 妾室所生,就是庶子。 嫡庶之分,對大家族最為講究。 先不提嫡係大哥,汪大官人。就是大哥膝下大他歲兩,名義上的親侄兒,以及大他五歲,名義上的親侄女,自小便以正統名義瞧不上他。 指手畫腳,頤指氣使。 因故,汪寒早熟。 他幼年有這等遭遇,懂事後念書、練武雙雙用功,奮發進取。 及至文武二途,逐漸顯露不俗之姿,這才進入汪凱視線內。 而後極受寵愛,不在話下。 再怎麼得父親寵愛,汪寒庶出的身份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前年,中景四十一年。 汪寒年及弱冠,本就該趕出汪家,開府建牙,未有召喚,不得回轉本家。 是汪凱力排眾議,他這才得以留下。 成長的環境,汪二官人汪寒變成了個悶葫蘆,所遇事、所心思,除了親媽,從來也不會同外人道及。 便是麵對父親,也是這般悶瓜態度。 “東伯的意思是,汪平威遇上,並且關押我的事,他不會主動告訴旁人?” “確然如此。況兼,這般境況,我早已預料,更做出了安排。” 喬靈兒挑起眉頭:“安排?” “自小跟隨他的伴讀書童,乃是我遠房表親,他在汪平威心目中的地位,自不用我多講,有他在主子耳邊念叨。” “嘿嘿,保管我夜探檾牢,且逃之夭夭之事,汪府中人神不知,死鬼不覺,可是如此?”喬靈兒接過話頭。 東伯點頭:“聰明的小明。” 信不信性無信的老家夥? “代價不過使錢罷了,否則,我要你二百兩銀子,拿來何用?買煙嗎?” 信他。 回府的路上,馬車內傳出喬靈兒沉悶的聲音:“東伯,咱叔侄二人是可以。” “是爺孫,小東西口不擇言。” “老東西別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咱爺孫二人,是可以互相交心的吧。” “有話但講無妨,莫要拐彎抹角。” 馬蹄聲響,跨噠跨噠,將她二人的對話淹沒在喧鬧的鼎沸人聲中。 東伯是汪府的老人了,上三輩皆在汪府駕車。 從他修行汪家祖傳武功炎閻功決,臻至凡品三等武術境界,主家視而不見,放任自由。 另外,他能駕馭印有汪家家徽的馬車隨意上街,仿佛自己的也似。 上述其二,可窺其中端倪。 職雖不高,權卻極大。 他不僅會炎閻功,而且必然知道炎閻功決存放的位置。 之所以前幾天不求他而去做賊,一來不大熟,不好意思開口,二來也是不想欠他人情。 現在……沒法子了。 “告訴我炎閻功在汪府珍藏的位置,或者,教我。” “嘿嘿。”車外傳來諷刺的嗤笑。 耳聞嗤之以鼻,喬靈兒聽的明白。 無奈低聲凝訴:“前番夜探檾牢,無功自不必說,更被汪平威打中神闕,武功被封,短時間內,再難作為,恰逢我急需炎閻功決,拿了來延魂續命,再稍許遲些時日,我就死了。” 春節過後,身體裡仿佛有未知的,製造力量的源泉,給予源源不斷充盈至極的力氣,短短月餘,以倍數增長。 直至下靈山前夕,破了千斤。 說到這兒,不得不提醒的是。 也不是過了春節才這樣,是修行金剛經心法之後,一直便是如此,隻是前些時日未遇瓶頸,不曾察覺罷了。 前有東宮長卿,後有林陵和風塵。 皆曾驚呼。 ‘十六天,養力超六百斤。’ 感丹田無有阻礙,心念一動,即可破了玄關,抽取身體中的精力,化為內力。 但她不敢。 ‘五行相生相克,火生土,二等境界前,尋來火屬性功決,火、土同修,便能化解功力沒有寸進之局麵。’ 鐘遠山的叮囑,言猶在耳。 關乎性命存亡,豈敢不聽。 更糟的是,武功,快要壓製不住了。 可能是因為力量達到了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近些時日時常能察覺到,丹田玄關有不受控製,自主破開的感覺。 未曾修行火屬性功決之前,倘若丹田玄關破開,抽精力變為內力。 鐘老大夫也沒說清楚後果。 若是旦夕殞命,還則罷了。 可慮者,是走火入魔,變成失了神智瘋瘋癲癲,全憑本能反應的瘋子。 “續命?從何說起?” “東伯可曾聽聞過,金剛經與琉璃經的區別?我修了金剛經。” “禿頭們的修行功法嘛,我聽過,話說回來,縱是修行乾功,凡品境界與五行乾係不大,散功重修即可,何以執念於火屬性武功秘籍?” 喬靈兒深呼一口氣:“我凝氣了,天門玄關中,是有毒的土屬性元氣。” 這是她身上,最大的秘密。 車簾被狂猛撕開,露出東伯麵無表情的臉,以及一枚奇異眼睛。 他本身隻有一枚灰色瞳孔的眼睛,無中生有,變成了兩枚瞳孔。 一黑一白。 黑瞳好似吞噬眾生靈智的魔鬼。 白瞳仿佛俯視蒼生螻蟻的神靈。 東伯雙瞳注視下。喬靈兒全副身心連同魂靈,都在顫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剎那之後,她晃了晃神回復過來,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方才,白日做夢? 不對,老子從來不做白日夢。 似這等神鬼莫測的手段,豈是凡品三等境界能使出來的?便是凝氣入了品級之後的九品武夫,也斷斷沒有。 老家夥高啊,深藏不漏。 “東伯,你瞪圓了兩隻鬼迷日眼的眼珠子,看到什麼了?” “看到了謊話連篇,你天門玄關中的元氣,是很純粹的土靈元氣,沒毒。” 喬靈兒驚駭尖叫:“毒呢?” “無外乎二者。一,你在扯謊,根本沒中毒。二,另有奇遇,已經化解了。” 中毒不會假,經林陵證實過的。 奇遇化解? 她心中隱隱約約,猜到了答案。 近來打坐練功,魁獸須臾不離,原先還隻當它與自己格外親密,不舍分開,如今回想來。 難怪它武功進晉的有些嚇人。 “這麼說,我不必修火屬性功決,也可破丹聚力了?東伯,快些替我解了神闕穴上桎梏。”喬靈兒大喜。 老家夥深不可測的武道修為,且同修炎閻功決,要解開封禁,可說易如反掌。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料,馬車外傳來東伯反對的聲音:“所謂萬丈高樓平地起,根基的堅實,尤為重要。小明呀,你生有大氣運,因力量增長太快,這才得上天眷顧,派下汪平威封了你的神闕穴,以夯築根基。這般奇遇,豈能隨隨便便解開?” “不給我解?” “非是不解,是不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