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曉。” 兩人同時回答。 話雖不一樣,意思是一樣的。 “小姑媽,夜裡去找找怎麼樣?一滴英雄血,換取千兩金,好多錢呢。” “哼,自不量力。” 眼見他二人又要打嘴仗。 喬靈兒煩不勝煩,惱怒揮手,兩個都不放過,依次訓斥。 “春娥,府中月錢不夠你花?你要那許多錢財何用?二哥,你是長輩,同小輩胡鬧羞也不羞?叫旁人聽了去,戳你脊梁骨罵你不懂人事。” “他不會當著外人犯嘴賤。” “她存錢,攢夠了盤纏,想去聖都找她那入贅的夫婿。” 他倆反倒替對方解釋上了。 我算什麼?喬多餘? 扭曲著臉:“除卻靈山之外,還有旁的消息沒有?” “沒了。”汪佩笑道:“成熟的勢力便是有所動作,必是深思熟慮,斷然不會落人口實。靈山是初生牛犢,不畏龍虎,近些時日蹦的最歡。” “有。小妹,爹說他記不得你是他和誰的孩兒,想見見你,認認親。” 誰呀?汪凱要見我認親? 喬靈兒扭曲的臉,更加扭曲了。 “不不不。”急忙拒絕:“我不要同他見麵。” “小姑媽,見了爺爺有好處,至少不用整日窩在廚間燒火了,您就見吧。” 見了穿幫? 但見喬靈兒兩滴淚珠滾在雙頰上,顫顫巍巍,哆哆嗦嗦,彈彈拽拽,就是不落下去,停的穩穩當當。 又是搖頭又是擺手:“他當年吃醉酒做下齷齪之事,不管我母子二人,任由媽媽帶著我流落街頭,以乞討度日,是何等的淒慘,我此番進府,就沒打算認他,而是。” 偷炎閻功決。 伴讀書童呢?你來,你出來,來給老子編瞎話。 汪寒汪佩感同身受,險些落淚,見她突然停下來。 愣了愣,齊聲詢問:“而是?” “是為,是為。”喬靈兒心念轉動,看他二人瞪圓眼珠子等答案,靈光動閃,脫口而出:“是為了見一見未謀過其麵,卻流同一種血的兄弟姊妹。” “小妹你。” “小姑媽。” 兩人感動的說不出話來。 “到現在,也見的差不多了,我就要走了,今番離去,不日嫁做人婦,你們不用擔心,七哥待我如珠如寶,半點不會虧待我,也就不再回轉來了,二哥,春娥,你們要多加珍重啊,再會怕是無期,我明天就走。” 炎閻功是偷不來了,再想他法。至於寶物秘匙,待回轉靈山,差人來搶,反正靈山不打仗了,都閑得慌。 “小妹,你不能走,你未婚夫七哥何許人也?我要見見他,我的妹妹,豈是誰想娶就能娶走的?若非有權有勢,家裡有礦,提也休提。” 汪寒冷冽命令,一團方寸大小的淡粉色龍卷風包圍了收緊的拳頭。 七十三天,他也不曾虛度。 超越了凡品二等功境,踏足凡品三等術境,涉入到了更為高深的武功境界。 “是啊是啊。小姑媽,你不能走,倘若你執意要離開,你走到哪裡,侄女便跟到哪裡。” 你跟我去? 就你這樣養在深閨裡的嬌小姐,匆促上了戰場,還不嚇得尿褲子? 如何是好? 別無奈何,先穩住他們吧。 喬靈兒說:“吶,我先不走,但醜話說在前頭,我也不去見他。” 汪寒說:“也罷,來日方長。” 目送他二人離開,喬靈兒頭大如鬥。 牛皮糖啊牛皮糖,真是兩塊好糖。 偷摸溜走?蠢辦法,不可取。 都表明心跡了,人家指定防備,溜不出去的。 這下好了,人家有了防備,夜裡想要如之前一般打探寶物秘匙或是炎閻功,都行不通了。 老家夥,快來助我。 “小明,你木樁子似的杵著,在想些什麼呢?” 喬靈兒豁地回頭,消失近一個月的邋遢老者,正笑吟吟的望著她。 “想你呀。東伯,你總算出現了,快來幫我拆分一番當前局麵。” 過了大約兩炷香功夫。 “你那遠房表親,和你老家夥一樣,驢唇馬嘴的,盡說些瞎話。”喬靈兒用這句話做了總結。 東伯沉下臉:“小東西沒點規矩。” “規矩?哼哼哼。”喬靈兒宛如被踩了尾巴的貓。 忽地跳了起來,諷刺長笑:“倘若東伯經歷了我所有的過去,此生最恨的,就是狗屁倒灶的規矩了。” 我現下做的事,乃至未來永生永世要做的事,就是打破世間約定成俗,所謂的狗屁規矩。 成勢欲強。 用以男女尊卑,以及貴賤階層這兩條借口……不,是宏偉目標以及願望,應該足夠了吧。 不知緣故,東伯竟然主動跳過了規矩話題。 認認真真分析: “不必過甚煩惱,此間境遇,小明,你最少有兩種辦法可供緩度。” “你若打定主意不去麵見汪凱。就使第一種方法,坐於廚房不動如山,不論汪家生出怎樣的變故,裝聾作啞不聞不問,以待時變再行計議。” “另則,去見汪凱也沒什麼打緊,他又不是猛獸或妖怪,不怕他吃了你。” “那就用第二種方法,去見汪凱,開誠布公,無外乎付出代價罷了。” “須知,這塵世間熙熙攘攘的無窮凡人,庸庸忙忙的無數凡事,皆為一個利字驅趕,益字使用,世人來往之根由,除卻嫡旁血親,不外如是。” 東伯停下,專注她的表情變化。 我就要死了,沒有時間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試探於你。 選擇第一種辦法,代表你還有些許自知之明,有所懼,才會敬畏。 反之,一意孤行擇其二法,便就是徒逞匹婦之勇,莽婦之識,他朝惹上不該惹的敵人,頃刻覆滅不存猶疑。 不日朝廷剿賊,首先就躲不過去。 況兼,我說的很明白,要得炎閻,會付出代價,你有什麼可供付出的呢? “我除了一條命,別無任何可供付出的東西,第二種辦法,行不通的。” 事實證明,她不曾讓他失望。 關於這點,他所願不會生變。 武道境界突破八品武夫後,炎閻功化為炎衍眼,衍生破妄之功。 歷九死一生,才被先天神火灼燒成的灰色靈瞳,則生破虛之效。 有此二枚看破一切虛妄的眸子,他想看到什麼,就會看到什麼。 包括……人之稟性。 東伯滿意點頭,摸出煙鬥煙袋,燃起與她同吃,雲裡霧裡間:“小明,汪家即有大變故,你要早做打算。” “變故?” “我也不明。總之,你將此話聽進去不會錯,我亦要即刻離開汪家,此番前來實是為了與你告別。今朝別過,老朽年邁來日無多,應當是,再難重逢了。小明,離別之前,你能……喚我一聲爺爺嗎?” “異想開天,做白日夢。” 你還是不肯嗎? 東伯黯然長嘆,隨即離去,走到回廊拐角處,不回身,側頭用眼角餘光看她。 等待片刻,她仍是一言不發。 知再等下去,也是枉然。 拐過廊角,離開她視線。 她很優秀,這是不爭的事實。 唯一點,人情味稍顯淡了些。 吾侄文君,生性是極重情義的,怎生出了這麼個無情無義的女兒? 該是,性情不看出生,來自養成。 難怪她深恨規矩,誓要打破規矩。 規矩……即為階級。 腳步不停,沉思時,遠處一聲霸道的鏗鏘咆哮,滾滾而來,闖進耳廓。 “爺爺,保重啊。” 東伯先是出怔,緊接著嘴角上揚,無聲大笑,笑的彎下腰,直淌眼淚。 死要麵子的喬靈,你終於悟出,我要教給你的道理了,不遲不遲。 如此,你就是將平威與春娥帶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我亦心甘情願。 喬靈兒回到廚房,盤坐灶門前,生火煮水,用以燒茶,夥夫丫鬟進進出出,她悶頭燒火視而不見。 東伯想要告訴她的,青荷苑已故孟娘子也有過多次類似的言語,話裡話外。 人味兒。 軍師李正反而說,為人首者,眼裡隻有棋子與棄子,世人不為我所用,必為我所殺。 兩種說法背道而馳,大相徑庭。 要如何共存一身且中和不亂,這是她一輩子都要研思的內容。 不用執著於一時。 她有些傷感,這種情緒,許多許多年不曾生起了。 中景三十七年,偷來一把殺豬刀親手捅殺了貪圖她幼態美色的老豬狗。 遂摒棄了恐怕、傷感、別離、亦或是生離死別等情緒。 掰著手指頭算來,才隻六年而已,卻仿若前世之事般遙遠而模糊。 此老者,是個好人啊。 剛潛入汪府的時候,孤身一人兩眼一抹黑,得虧他常伴身側,插科打諢,使她來不及生出岔鋪的感覺,便熟悉了環境。 惜哉,一別永絕,再會不能。 喬靈兒深深呼吸,拋卻感傷。 世事從來如此,人力無能改變。 部下沒了,可以再招。朋友沒了,可以再交。老家夥沒了,三五十年後,大家都是老家夥。 諸般大事未定,豈可久做小女兒態。 變故……來的太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僅僅過了兩日功夫。 整個汪家,包括蟲嘶鳥鳴,同時死寂;主母、妾室、公子、娘子、贅婿婦人等主人,同現哀拗之態;護衛、仆人、丫鬟、老嬤等下人急慌慌來回奔走。 仿佛,山雨欲來風滿樓。 忽驀,撕開夜空的咆哮,從檾牢下震天響起,聲動半個虹州城。 宛若,垂死病中驚坐起。 “休矣。” 三十餘丈方圓的檾牢地震般動蕩,幅度逾見劇烈,恍恍惚惚間,似有恐怖的巨大怪獸,在地底下翻騰。 震動半炷香功夫,檾牢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從地下生生抬起,脫離地麵。 檾牢深兩丈有餘,縱橫三十餘丈,大小先略過不提,單隻說蓄滿水的景觀大湖之重,怕不下千百萬斤。 這等非人怪力,神魔所不及也。 脫離地麵懸停剎那,檾牢好似成年人手裡的小石子也似,砸入墨染般的蒼穹,消失無蹤。 如此看來,千百萬斤巨力,還僅是微不足道的部分。 檾牢拋入夜空,顯露作者身影。 極顯高古的玄紋紅袍,須發皆赤,不束不綁任由披散,體型高大魁梧,臉上皺紋千溝百壑,用一條二指寬的布帶,鎖住眼睛。 不用介紹,喬靈兒也知道他是誰。 汪家家主。 汪凱。 汪玉成。 麵相隱約有些熟悉。 東伯? 這老家夥又他娘撒謊了,他和汪凱分明是嫡嫡親親的哥兒倆,說什麼祖上三代在汪家為奴,是汪家拉車的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