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話、嚇死人(1 / 1)

幗公 劍門鳶師姐 8529 字 2024-03-16

謊言不戳破,就是真話。   午後時分,碗筷剛放下。   下人來稟報,母親要見。   媽媽哭天抹淚,惆言不絕,句句不離她多舛多磨的運道,夫婿跑了,如今又。   問她而今有何不同?她不肯說了。   不過半個時辰。父親、奶奶、三位姨奶奶、兩位姨媽、五個姑媽、還有數十位以外姓成為汪家主人的親屬,譬如姑父等人,分別差人宣見,表達了深切的關心與問候。   其內裡,竟暗懷齷齪的不純動機。   這麼些個狗屁倒灶的親人,知爺爺命在旦夕,這般做法,是要拋下她逃走。   深為悲哀的是,還有親爹親媽。   汪佩淚落如雨,肝腸寸斷:   “爺爺去了,汪家一朝淪為廢墟。”   “宗族親人,爹爹媽媽,丟下我不管不顧逃走了,不知去處。”   “侄女如今,就您、還有門外汪平威兩個親人了。”   “您是我小姑媽,當初喊您,您是親口答應了的,不會錯,絕不會錯。”   “其實,您對我有所隱瞞的,隻是隨母氏姓,再無其他。”   “小姑媽,是這樣嗎?”   喬靈兒吶吶無言。   這姑娘可真脆弱。   說起來,她年近三八,單論年紀比我大八歲,略過聰慧與否,其心智成熟度卻好似十來歲的女童。   此為大家族的通病,養在閨中、房中精心嗬護的小娘子、小公子,行舉裡的都是盛世豪奢場景,見識或有,到底隻是紙上談兵。   真正意義上初麵世麵殘酷,戰戰兢兢隻是等閑,惶恐無助才屬正常。   淑芬說,人之初降,即分貴賤高低。   人家生來就高貴,奢求他們像低賤的喬靈兒一樣遇見血腥,悶頭莽沖過去。   根本就不可能的嘛。   喬靈兒思緒飛在天外,感慨自己本也是名門貴家之後,若非家道中落,能在閨房中好生生被精心嗬護長到今天,興許也能出口成章,不似現在出口成臟。   下意識隨口回答:“是啊是啊,我是你媽。”   汪佩充滿水氣的眼睛登時瞪圓。   外麵傳來撲通聲響,汪寒依靠在圍欄上的身子,腳下一滑,麵孔撞向地麵。   他十分震驚。   這一聲,倒是將喬靈兒拉回神來。   兩隻手蒙住臉低下頭,兩瓣肩膀撲簌簌抖動,‘吭吭吭’的悶笑經久不息。   笑不歇氣,對上汪佩的目光。   宛似被掐住脖子的小母雞一般,打了個短促的嗝,再笑不出來了。   為轉移汪佩注意力。   喬靈兒向外麵招了招手:“二哥,你進來吧。”   汪寒剛摔了個狗吃屎,頂著紅鼻子紅額頭進入納蘭元君祠,語氣滿帶抵觸。   “小。你有何話說?”   小妹二字,到底沒能喊出口來。   “喬某無話可說。所以喚你進來,是要告訴你,汪家沒了,你請自去吧。遠走他鄉娶妻生子另立門戶也好,闖蕩江湖刀光劍影快意恩仇也罷,隨你心意。”   汪寒頓時怔住。   她居然趕我走?   “小姑媽,你別趕他走。汪平威,你倒是說句話呀,呆頭鵝也似。”   喬靈兒揮手打斷:“春娥休勸,靈山勢小,容不下平威尊者。”   “二叔,快給小姑媽賠不是。”汪佩虎著臉命令。   但平生首次,喚他二叔。   “對不起。”   喬靈兒冷冽看著他,不為所動。   “你大點聲。”汪佩真想跳起來給他一耳刮子。   汪寒大喊:“我不走。”   “不走待如何?”喬靈兒反問。   “我要跟著你。”   “跟我?你憑什麼?憑你武功高強?憑你懦弱無能?還是憑你城墻也似又厚又實的麵皮呀?跟著我?哼,你沒資格。”   “喬月昭,你竟敢說我沒資格?”   說你怎麼了,你還敢掐死我不成?再給你肚子裡裝進去一百顆膽子,你還是個心軟手慈,下不去手。   喬靈兒不屑嗤笑,不睬他,自顧走到祠堂門口,仰首望向夜空中,散發光輝的點點星辰。   一閃一閃的,很漂亮。   沉默許久,輕呢出聲:   “汪平威,你知道我多羨慕你嗎?上天何其厚待,才將你托生成男兒啊。”   “江湖、刀兵、沙場、戰鬥,男女之間的差別,謬以千萬裡。”   “喬某想要雄起一回,其中千萬種艱難困阻,實難以同外人道出,況兼,還要始終雄起,片刻不得卸下。”   “你天生便能,卻。”   “不敢殺生,不願害命,這沒錯,誰都是媽生爹養的血肉之軀,誰也不能母胎中便滿手血腥。”   “然而,在如今這等世道上,不是殺人,就是被殺。”   “什麼是生命?什麼是死亡?什麼是恐懼?什麼是茹血後畏人怕世?踩到敵人屍骸上之前,你永遠都不會明白。”   “你言說打算隨我喬某人上靈山落草為寇,平心而論,某家當真不願。”   “沙場征伐,絕非兒戲。”   “你此際耳畔,是否還縈繞高歌?”   “醉臥沙場,君莫笑。”   “古來征戰,幾人回。”   寒、佩二人眼中,納蘭元君祠門口身披乳色披風的身影,無限拔高。   直似萬丈神人,蒞臨人間。   祠堂中央,古時候人神共敬的納蘭元君塑像,似乎也要仰視於她。   汪寒目綻神光,肅穆抱拳:“願效靈王鞍前馬後,持鞭墜蹬,死亦無悔。”   “罷了,喬某破例收了你。”喬靈兒回過頭來:“醜話權且說在前頭,時下賜給你忠、義、膽、規四字。”   “忠。忠於靈山,忠於朝廷。”   “義。人生在世,義氣重過性命,肝膽相照,義薄雲天。”   “膽。勇往直前,不懼馬革裹屍,不畏身前身後名。”   “規。一入靈山,軍法無情。”   “屬下字字銘記在心。”汪寒單膝跪地虔心拜下:“終生不敢或忘。”   爹。您要孩兒做的事,達成了。   您老人家算的準不準啊?她果真能令我汪家,再現輝煌嗎?   回憶日前爹爹斬釘截鐵的話。   ‘為父知你心思,不必懷疑,她是你的妹妹,永遠都是。平威,為父要你現在向天起誓,誓死追隨在她左右,不論她踏足雲端之上,亦或是中道崩亡。她在,你在,倘若她不幸死於非命,你便隨她去地下繼續服侍吧。’   陷入沉思之際,汪寒忽然聽到了身前震撼心靈,永生永世刻骨銘心的三句話。   “男子漢,大丈夫,生居天地間,當手提三尺青鋒劍,闖立不世之功勛。”   “汪平威,自即日起,喬某立你為靈山一人之下的上將軍。”   “來日功成,你我相會巔峰,共謀一醉。倘若功敗,休怨喬某人帶累於你。”   尤以最後這句話,和爹爹日前所言,竟是不謀而合。   思量及此。   爹,孩兒或許,明白您的意思了。   “來日踏足雲端之上,末將無喜;來日幽冥地府點卯,末將亦無悔。”   喬靈兒心下歡喜,止不住大笑。   再得一上將軍。   君卓去歲勾欄青荷苑殺朱,施展秘法武功千百倍滑落,今又動使秘法,救她脫身,武功盡廢。   平威,卻是實打實的術境強者,從武功來說,實可說是靈山第一人。   當浮一大白。   可惜身邊無酒,也不是可以吃酒慶祝的時候。   “小姑媽,我呢?”   汪佩雖沉痛爺爺作古,心神無屬,得此間之事沖撞,恢復些許,如是問道。   “歇息好了,找靈山都管阮紅鳳拿了足夠的盤纏,去聖城找你夫婿去吧。”   小姑媽這番回答,可不是她想聽的。   沉默下來,抑鬱不樂。   “平威,即刻隨我返回汪府,洗刷適才逃亡之恥,倘若你仍還過不了坎,交給我來。”   她對自己人與外人的容忍態度,完全是天差地別的兩個極端。   哦。自己人不願殺人,就不生氣了。   差矣。   既然是自己人嘛,早幾日晚幾日,不要緊的,早晚會殺人。   畢竟,妄想濯清漣而不妖?企圖出淤泥而不染?難道蹲茅坑還能香?莫非居軍營不殺敵?想的美呢,這不好笑。   深夜,子時過半。   夜已深沉,望舒隱沒,散發光輝的星辰許也疲乏了,拉過雲朵遮住身子,打算小憩片刻。   不知道它睡沉了沒有,總有那麼一小撮人不懂事,沒有眼力見。   虹城西門三裡外,百餘黑衣黑巾蒙麵人三五成群,圍攏火把,在道邊、林間雷厲風行到處搜查。   大道上,為首的黑衣人乘坐馬背,鷹視狼顧,但有風吹草動,即飛身查看。   “諸位,可是在尋我喬某人。”   雖是疑問句,語氣卻肯定。   聲音清輕,卻仿佛夾帶未知的力量,清晰傳進所有人耳中。   嘈雜的呼喝聲立時歸於寂靜,百餘雙眼睛齊齊投向西方。   碧落中纖凝移位,一點彎月角從雲朵後方露將出來,灑落華彩。   魁獸緩慢踱步,踩踏在分界線上,前半個身子要靠火把才能看見,後半個身子在月色的照耀下,清晰可見。   它脊背上,秀麗少女黃金冠上兩根四尺雲簪隨風起舞,雙手分握凰棍與龍錘。   微仰頭顱,傲視群雄。   “喬月昭,你還敢回來?以你淺薄的武藝,試與我百人爭長短?果真是頭發長見識短,哼,自尋死路。”   黑衣人首領嘴裡諷刺,心中揪緊,暗暗觀察四周圍,尋脫身道路。   “蠢廝鳥,動動你的豬腦殼,喬某既然敢於單騎回轉,豈會回來送死?”   雙方沒有宿怨,隻有新仇,再沒可供出口的言語。   “上,生死不論。”   兩個眨眼後,黑衣首領發出命令,當先縱馬狂奔向前。   百餘黑衣人大半靠兩條腿,小部分騎馬舉兵吼叫著沖殺過來。   哪知,黑衣首領竟然一拉韁繩,調轉馬頭聲若炸雷:“駕。”如飛一般,逃跑而走。   好個奸滑的賊。   “龜兒沒種。”喬靈兒一愣,這賊廝不是術境嗎?和平威一樣啊,他怎麼吭了一聲拔腿就跑了呢:“平威,追。”狂喊一聲,隨即陷入混戰。   不。她是獨身,群戰百人。   “末將領命。”   兩丈高的天空中,西方一道淡粉色火線一燎而過,追向黑衣人首領駕馬逃跑的方向。   宛如潑灑油彩於黑紙,粉的迷人。   仿佛是將天上七色彩虹中的粉色,拉下來放在頭頂兩丈處。   這極致的美麗,醉了大半黑衣人。   喬靈兒默念一個贊字,抓住轉瞬即要逝去的戰機,夾腿驅魁縱躍,龍魔戰錘、凰妖戰棍化為狂暴的絞肉機,大殺四方。   不到凡品三等術境,在她每一次打擊近乎千斤之力下,無人能悍其鋒。   凡品一等境巔峰,擁有三百斤力氣是得天獨厚,四百斤力氣是天縱奇才,五百斤力氣是天生神力。   凡品二等境,內力加持氣息悠久,但實際戰鬥力,與一等境界並無不同。   偏偏黑衣人中,唯一一個凡品三等武術境界的高手,撇下眾人,跑了。   如此,結果不出意外。   過程,卻著實不輕鬆。   常言道,蟻多咬死象。   單對單,喬靈兒能一棒子打殺此地任何一個黑衣人,孤身獨戰百眾,四方八麵七八九十柄刀槍劍戟,齊齊全力壓來,手忙腳亂無可避免。   她……終究還是年歲稚嫩了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經驗不足。   寥無幾次的放對,皆是單挑,從未有過而下這般,獨身單挑一群。   力量的絕對壓製下,性命無礙,便就此契機,以為磨煉,夯實武功。   不久後,居然還能分化心思琢磨。   她比小母牛要聰明些許。   金剛經第一幅觀想圖所有拳法,能使用在這等放對中的。   大正、雲出。   左手凰妖棍極速旋轉,不足三息,一名黑衣人卷入其中,迷迷瞪瞪的被勾帶到魁獸身側,右手龍魔錘敲木魚也似,向黑衣人天靈蓋,點將上去。   仿佛大錘二錘齊砸熟透的西瓜。   紅的血、肉;白的碎牙、腦漿子;青的鼻涕;黑的頭發;黃的皮等等。   濺射而出,兜頭蓋臉,澆了周圍數名黑人滿頭滿臉。   蒙麵人群驚恐與害怕,幾達極致。   這兩式好使,遂不再更換。   敲碎了七八個黑衣人腦殼,她身外六尺處有個蒙麵大漢心神崩潰,嘴裡發出無意識的吼叫,直挺挺的仰天倒下,黃色水漬流溢出嘴角,臉色青烏,氣絕而亡。   嚇破了膽,她把他活生生嚇死了。   喬靈兒伸出舌頭,劃過嘴角長牙。   “她不是人,是惡鬼。”   淒厲絕望的嚎哭中,有人扔下兵器,轉身狂奔逃命,跌倒數次不自知,爬起再度狂奔。   一人逃,餘者皆從,作鳥獸四散。   惡鬼?惡鬼算什麼。   就是黃泉之下,陰極之處最兇頑的厲鬼惡煞,在奶奶麵前,也要退避三舍,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