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這小子一身武功,遍尋虹州一府之地,怕是找不出兩個巴掌。” 凡品三等武術境。 虹州名聲在外的,的確不足十人。 “你叫他小子?”蕭妍失笑:“你別看他身長隻到你小蠻腰上,論起年紀,就算沒你爹大,大抵也小不了幾歲。” “你又知道?” 蕭妍微笑:“知道知道,知道的遠比你想象中的多,話又說回來,月昭,既然你喜歡他。” 沉吟少刻。 語氣轉為鄭重:“單兩下掌摑,不足以解開隱瞞的真相,以及無意中害死你親娘舅之歉,今日,我且送你一份大禮,容我略施小計,使他兄妹,轉投靈山。” “好。” 靈山再得一位上將軍。 歡喜道:“從何入手?需時多久?” 她絲毫不懷疑蕭妍的能耐,她說能讓陳香兄妹來投效靈山,那就必然會來投。 “據我織繡坊的情報,陳香幼年時喪兄,沒過幾年,爺爺,媽媽也相繼促然離世,留有個瞎妹子在,是他的軟肋。” “待我來掐上一掐。”蕭妍閉目,伸出柔夷,神神叨叨的掐算少頃。 陡地裂開一雙眼皮:“就從他兄妹兩個怪誕的身世著手布局。短則旬餘,長則季餘,他唯逃跑一條路可行。屆時,他兄妹二人往前無門,後退無路,你隻需如此如此……三言兩語,便可。” 好陰謀,好詭計。 這些書念多了的人,往少了說,百兒八十個心眼子,全倒出來,妖魔鬼怪被賣了,都要感激涕零的跪下,高呼多謝上仙垂憐。 喬靈兒懶得再問,隨她布局。 望向場中二人戰鬥,她急了。 都是自己人,誰打壞了誰,都是靈山的損失。 “君卓,退下。” 戰鬥正酣的林陵一矛挑飛雙槍:“暫且饒了你的小命。” 一個小字,刺激的陳香壓不住怒,驅馬追殺:“賊子休逃。”胯下通體粉紅色澤的神異馬匹較之貓熊速度,半點兒也不遜色。 追到涇渭處,不敢深入,提了韁繩咬牙喝罵一句:“縮頭烏龜。”轉身回城。 城門閉合,不消半炷香。 “靈王何在?” 城門樓上傳下洪亮的聲音。 “喬某在此。” 喬靈兒甩開金樽,提了兵刃,跳下戰車躍到魁獸脊梁上,輕踢它腹部,緩緩走上陣前,離開靈山陣營。 看著她高瘦,但筆挺挺的背影。 靈山各營統領神色各異。 “若不備下一敗塗地的結局,焉敢盡起兵甲全力壓境?諸位,此一戰後,散落各處隱身暗中,且聽靈山,來日號令。” “謹遵軍師之令。” “各自準備吧。”李正側過頭:“撥人從速回轉靈山,著紅鳳等一乾婦孺,攜了釵簪細軟,即刻趕赴煙花山。” 呂辰抱拳:“是。” “範王莊有何動靜?” “狐、象兩位當家,昨日黃昏時已進駐煙花山。”呂辰指了指東南方:“獅、虎、鷹三位當家,此刻,伏身五裡外。” 李正微微點頭,掃視身側各頭領。 你等各懷鬼胎,共同扶持起畸形的靈山勢力,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下心懷叵測的種子,他日,會得到心儀的好果子嗎? 三歲娃娃都知道的道理。 娘娘她,不要你們了。 靈山方麵,攻城部眾各人手執盾牌或雲梯,早在待命,三十臺投石車,二十臺巨弩車業已就位,各車側都有校官高抬令旗,上官一聲令下,即可瞬間投入作戰。 倘若此時攻城,官軍未加準備,一舉攻進城內,占了城東,可說並不困難。 占下了城東,再行和官軍周旋,城中和野外截然不同的作戰方式,用樓宇、民居作為據點,官軍忌憚名聲,不敢全力施為,靈山卻無這等顧慮。 裡外裡,對靈山大為便利。 似此,雙方拉鋸三五個月,甚至一年半載都不在話下。 一朝施帝崩殂,四方來征,官府疲弊無暇再顧,娘娘加官封爵,靈山轉為正統對抗外敵,亦不用多言。 關於這一節,娘娘心裡明鏡,卻寧肯不要這等現成且天大的便宜,也要決意放棄靈山,再圖後計。 再一節,她貽誤戰機,刻意不理兵貴神速的道理,上前搭話,給足經略府準備時間調配兵馬,疏散平民,其用意稍加思量,即盡可通明。 今日,她鐵了心放棄你們。 明天,還會再起用你們嗎? 李正心下嘆息,收攏思緒,望向前方站定的娘娘。 “城下何人?”城門樓上,佟經略瞪著虎目,明知故問。 “某乃靈山喬月昭。” “哦~。原是,大名鼎鼎的靈王當麵前,喬月昭,你引眾來此,意欲何為?” 魁獸趴臥,喬靈兒翻腿滑下,兵刃砸在地下‘哐當’一聲,立的堂堂正正,仰起麵首,直視城門樓上光鮮威武的兩位大相公。 你問我……何為? 日前府臺張大人,看似亓雒寺行威逼之曰,言談中透露出來的意思是,靈山在官軍出兵前,主動攻打州衙府,一眾頭領或可活命。 反之,被動挨打,則無人能生還。 我雖琢不出張大人話裡話外埋藏的潛在含義。 但我靈山,不缺謀略之輩。 李中良,汪春娥二人胸中城府,尋常人拍馬難及,百個不如一個,再另,還有慣常使用陰謀詭計的蕭淑芬。 三個腦殼湊在一起,隻叨咕幾句話的功夫,天下之事無不明了,世間人心無有秘密。 類似這般雕蟲小技,也敢在我靈山麵前班門弄斧? 哼哼哼,我不先動手,等你們官軍先動手,那時老子想逃,都逃不了了。 虧你好意思振振有詞的問我。 何為。 “無為,喬某實不願與官府為敵,但為活命,卻不得不為敵。” 佟經略放緩語氣:“投降官府,亦可活命。” “哈哈哈哈。降?降了的下場是?上尊大人,許不甚清楚吧。”喬靈兒諷刺大笑:“喬某雖身為女子,卻也知曉,寧站著死,不跪著活的道理,況兼淪為囚奴之屬?此番大戰,寧戰亡,絕不言降。”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是啊,的確沒什麼好說的了。 喬靈兒舉起左手,就要斬下。 李正示意身側傳令官,待前方娘娘手臂揮下,即刻下令攻城。靈山各營房下的部眾同時長深吸氣,憋在胸口,空中發出嘩的一聲氣響。城門樓上兩位大人皺起眉頭,數位都頭、承都、提轄、承局等軍官臉色大變。 兵馬未至,此時交戰,東城必失。 大戰將起未起。 說時遲那時快。 高空中,一聲厲吒宛似雷公怒吼。 “且慢。” 當時的情況是。 城門樓內外,一顆顆頭顱豁地抬起,仰望天空。 那高高的蒼穹上,從極遠外飛來三道色澤不同的光線,一金二白,從天而降,落在城門樓頂巔。 光芒中……幻化出三位尊者。 中心位一人,是一個青袍道冠,身形清瘦的老道士。 右側位一人,是儒衫學帽,方臉肥耳的老書生。 最後左側位一人,則是墨冠黑衣,頜下三縷長髯的老大夫,鐘遠山。 得見熟人。 喬靈兒抱拳彎腰:“一別數月,先生一向安好嗎?”直起腰桿,與鐘遠山投下來的目光隔空對撞。 他是來與我為敵的。 他們仨,應當穿了同一條褲子,都是來阻止我的。 看到她眸中的決絕,鐘遠山自知,她此行率眾孤注一擲,縱是打死她,也是半步不會後退的了。 “喬靈兒,你真是翅膀硬了。”神聲二色同齊懼厲:“你此番不顧後果,一意孤行,虹州城因此生靈塗炭,老夫,斷然不允許。” “請先生見諒。” 到底,還是走到了對立麵。 當日李正來投時,從滎野平原帶來他充滿悔意的話,言猶在耳。 ‘悔不該當初救她,救了個毫無人性的奸賊。悔不該當時沒有一掌斃了她,放走了害命無數的梟賊。’ 她當時就知道,早晚有這一天。 不意,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小人從前,可從未對先生隱瞞過心思,回想當初兩度大恩,唉,罷了,先生既明之,卻又不許,似此般,容小女子來世再報大恩大德,先生再諒。” 腳不動身不移,回聲點起兵將:“靈山上下,誰可戰他?” “貧僧,可戰他。” 靈山陣營中,不起眼的角落,射出一道金光,落在喬靈兒身後,顯露出一位雙手合十,白白胖胖,低眉順眼的老和尚。 鐘遠山盯著老和尚不作聲。 中心位的老道士瞇起眼睛:“靈明老和尚,你亓雒寺,要護這強賊?” “貧僧孤身獨行,與亓雒寺上下一乾僧眾,並無關係。” “沒來也要連坐,和尚,有言道,開弓沒有回頭箭。”老道士稍合眼皮:“這叛逆之罪,亓雒寺,擔當的起嗎?” “阿彌陀佛,牛鼻子既要欲加之罪,多說無益,本寺擔不擔的起,試試。” “哼,蠢禿子,果然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罵了和尚,不再理會他。 老道士將目光投向了喬靈兒,透露出鄙夷與嘲弄。 “高賊,還不退下,你要翻天嗎?” “天要絕我,逆了又如何。”喬靈兒微側頭顱:“老道士,你也要阻我?” “何止要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抵死不許。” “抵死不許?嘿嘿,那就先說個理由來,你憑什麼要抵死阻止我?說句大不敬的話,乾你屁事。” 老道士氣的直喘粗氣: “高賊,你還要理由?” “逆賊,你滿身刺鼻的血腥臭氣,刺眼的猙獰戾氣,百十裡地麵,皆能感聞,竟不自覺?” “惡賊,你這兇殘的劊子手,要做到何時才肯罷休?殘殺多少人命,才能如了你的意?” “奸賊,這就是你的道嗎?” 你是道士,就能代替道嗎?天上的道豈是你一個凡人能替代的? 你是道士,就能規定道嗎?人間的道又豈是你一個出家人能左右的? 我要走的道路,不需旁人指點,不要旁人乾涉。 “高賊,逆賊,惡賊,奸賊,你挑起戰亂,用人命為路引,以鮮血成強尊,為禍人間,墮入邪魔道,去邪魔守正義,是守正的責任。” 好一個邪魔道啊。 正義如烈陽公,都未加理會,幾時輪到你個臭牛鼻子了? “說得好哇,喬某雖不才,但也想與你論上一論。” “你言邪魔。世間昏暗沉淪,世人頑跡不堪,殺幾個劣人,就是墮入了邪魔道了麼?” “你曰責任。難道,你年紀大些,就管的寬些?舌頭長些,說話就不會錯?旁人都得聽?” “我卻不以為然,說什麼邪魔,除惡即為弘善,說什麼責任,天下凡事,因原啄飲皆是天定。” “還是那句話,乾你屁事。” 守正怒斥:“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