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話、話說前日彎繞(1 / 1)

幗公 劍門鳶師姐 7136 字 2024-03-16

“本府隻是讓她放棄賊巢靈山,擇機逃走,不想蠢貨過甚解釋,竟率眾前來攻打本府,真個夯憨的東西。”   佟經略擺手反對:“非也。”   “何以見得?”   “她雖然沒念過什麼書,談吐行為也夠粗野,但乍一上眼,就知她從根子上是個精明人,肚腸上沒有一半帶有花色,也不低於三成,夯憨?哼,你這廝,不愧是姓張,真個張口就來。”   張知州不住大笑:“然也。”回頭吩咐一聲:“左右,速傳喚西門大官人前來指揮臺。”轉回來拱了拱手:“佟兄,如此安排,可滿意嗎?”   佟經略麵無表情,算是認可。   西門大官人和佟經略的關係,較張知州要親近的多。   “可慮。”張知州搖頭嘆息:“來日不知她要成就多大的功德,才能洗去斑斑劣跡。”   “不必多慮,她麾下不缺大智者,況而兼之,這也不是你我能夠左右的,能護其一時,便已足夠。”   “佟兄所言極是,本府總是想著為這份善緣,增加些許籌碼,卻落了下乘。”   對話間隙,南方背插令旗的傳令官飛馬前來:“回稟大人,三萬重甲騎兵,三萬輕甲步卒,一百天軍,盡出南營,不需半個時辰,即可飛赴東門。”   “下去吧。”   “六萬步軍?哼,殺雞焉用牛刀?不說這個,一百天軍?是否少了些?”張知州蹙眉。   少了些吧,雖是不妨礙輸贏,但區區百數,體現不出官軍的威風。   此一仗,觀戰的人可不在少數。   慢說虹州本土勢力,隻怕左近鄰居蘭州,青州,廣州,甚至樂地王池,樂州芙珠城都有人看。   “張大人,您才是虹州的父母官,財政在您手裡,自本官提領虹州軍政以來,您撥過一文錢沒有?不給錢,軍從何來?要本官憑空變化不成?你這廝,不愧是姓張,張口又來。”   張知州羞紅了臉:“府庫空虛,本府也拿不出錢來,委實是,兄臺,且聽我仔細道來。”   哪有錢,沒有。   虹州一府之地,境地方圓,陸上一千七百裡,青海灣水上一千二百裡。   近三千裡虹州府內,士工農商。   頭籌士人是張開手拿錢吸血的。   其次工人用力換酬也要拿錢的。   再次,農人,多少年來,野外被寇賊把持不放,官家管事出城公乾,不是被捉住砍了頭,就是被打斷四肢,癱瘓歸來,還要府衙出錢,贍養其後半生,農稅,從來都是紙上談兵,一文錢都沒收上來過。   最後,商賈,些許商稅,才是虹州所有的開銷來源。   每每入不敷出,還要去借,撕下臉皮向世族豪紳借,從鄰府借,去王府借,奏請天庭借。   遠的不說,單從昔日豪族汪家,借了沒有三千萬也有兩千八百萬。   借了還還不起。   長此以往,借也借不來了。   州府衙門窮的叮當響,吏胥之流的文差月例三吊錢,軍營內的官軍,月例也才區區四吊錢,堪堪收支五五開。   當個山賊,每月最少都有兩貫錢。   三四錢銀子對二兩銀,高低立明。   說句題外話,你要是錢給的足,衙門公人豈會去找外錢?不顧明麵上名聲好聽的職位,暗中偷摸兒又。   鑒於一窮二白,很早很早以前,值任虹州知府的某位大人,忽有奇思妙想,下令吏員簽辦契時紙上書。   三十年。   這可不是小聰明,而是大智慧。   至少,官府避免了無人可用的尷尬滑稽場麵。   張知州擺擺手:“不要在提起這些個糟心的事了。”   “話說回來。”佟經略放過話題,轉而說道:“她很伶俐,不是嗎?”   “伶俐?從何說起?”   佟經略瞥了他一眼:“從她配合你拖延時間說起。”   佟大人這句似是而非的回應,那可真就是小孩兒沒了娘,說來話長了。   話說前日,張知州迫於樂王之命,追隨她的腳步,親赴亓雒寺,親口示下兩則消息。   深意有三。   一則,獨自遠離,隱姓埋名。   另外,率領部眾,放棄靈山。   再有,共起麾下,攻打州衙。   她選第一種辦法,樂地王臣,能施恩於天庭太丞。她選擇第二種辦法,樂王張佟三人施恩於她自己。她選擇第三種辦法嘛,日後與她之間的牽扯羈絆,可就糾纏不休了。   就張知州內心而言,不想看到她選擇一則或另外,這兩種辦法不僅收效微末,而且不曉得要等到何年何月。   他期盼的,是她擇其再有。   是故,張知州早早奏請樂王,派遣那多年遊歷天下的藝人,前來增援。   西門鄴,西門若華。   一旦她選擇第三種辦法,便要將牽扯中間拉線的這位藝人,安排下去。   投一份善緣,圖謀未來。   她果然選擇了再有,共起部眾,攻打州府衙門,借官軍之手,滅掉自己一手建立的靈山勢力。   目的很明確。   所以,她極為配合,等官府徹底疏散了城東的百姓,才下令攻城。   上述這些個彎繞。   誰還看不出來呀。   一個諷刺冷笑,一個臊的臉通紅。   諷刺他打算獨占善緣。   害臊到底是瞞不過他。   四位托傘的親兵汗如雨下,騰不出手來擦汗,互相對望,以確定猜測,皆看到了同僚幾人眼裡的肯定。   城外那造反的高賊。   來頭不小哇。   指揮臺上。一人冷笑還未落;一人羞臊還不停;四人震驚還沒休。   就在這時,城門樓上,有一道紫色身影破空掠來。   就在這時,地麵開始輕微震動,南方軍營忽然嘈聲大作。   就在這時,西邊方向,十室九塌的民房巷子裡,有個手持煙鬥,體態臃腫的大齡青年胖子,在槍林火雨中吊兒郎當,好似閑庭散步般的走來。   那紫袍人站定:“稟相公,城外有封密信傳來,信使自稱是……靈山差撥。”   盧浮宮密信?   張知州取來瀏覽過,吩咐道:“辛苦雷都頭一趟,帶你的人從北出城,從速入主靈山盧浮宮。”   “遵命。”雷都頭縱身遠去。   胖子看著他的背影,“呸”的呼出一口煙霧,撇撇嘴收回目光,手裡的煙鬥下意識舞出一朵煙花。   兩枚靈動明亮的眸子,投向了同齊看過來的兩位大相公。   別無閑暇再來細數城內諸人的動靜。   城外那逆天作亂的賊頭子要出手了。   戰車上,紅旗下,喬靈兒並指如劍,搖頭晃腦,高聲唱道。   “清早起來什麼鏡子照?梳一個油頭什麼花兒香?臉上擦的什麼花兒粉?口點的胭脂~是什麼花兒紅?”   蕭妍對唱:“清早起來菱花鏡子照,梳一個油頭桂花香,臉上擦的桃花粉,口點的胭脂~杏花兒紅。”   喬靈兒哪裡會懂張知州在亓雒寺示下兩則消息背後深藏的彎彎繞繞。   林陵和李柔成婚的前三天,她跌跌打打學習駕駛戰鬥座甲自不休提。   靈山展開數次秘議後,六個人分別給了她一種應對方法。   平威進言,不要靈山了,獨自亡命。   春娥進言,大夥兒齊心協力,掀翻了州府衙門,咱自己當個官兒來耍耍。   妙善進言,攜上整個靈山,持相邀入夥的密信加入三甲勢力,去給人家當牛做馬。   君卓進言,等官軍來打,被重重包圍的靈山全部死絕,牲畜不留。   淑芬進言,主動攻打州衙府,等官軍來撲時一哄而散,跑不了全部,或許能跑大半。   中良進言,詔待,詔安就是投降。   這些滑頭的鬼靈精,主意是出了,可等於出了個鴨子毛,最終,還需她喬靈兒自個兒拿主意。   她既不想放棄靈山,又不想慫。   還有別的選擇嗎?   委實是……沒有第二種辦法。   之所以配合衙門拖延時間,也隻是單純的不想和衙門鬧僵後死磕到底,能夠留下些許退路,以便從容應對,僅此而已。   戲唱終罷。   喬靈兒心說:‘終於來了。’   西南方數萬人同齊呼喊清晰入耳,地麵微不可察的在震動,極速劇烈。   官軍出營,數萬人馬正在奔赴東門。   官兵一到,靈山區區兩萬人馬,縱然有蕭淑芬主持《浮音大陣》為依仗,可兵力素質與數量懸殊過大,土崩瓦解,潰不成軍也隻是時間問題。   是時候扳命了。   當先命令一句。   “傳我號令,全力攻城,膽敢後退一步者,立斬不饒。”   繼而狂笑三聲。   最後跳下戰車,放開步子狂奔,釋放出所有力量,釋放了全部精神,釋放開成倍提升的興奮。   極速翻騰兩條大長腿。   宛似一頭成精的母豹。   每一步間的距離都有七八尺。每一步落下都是一聲沉悶巨響。每一步都會帶起濃濃煙塵。   奔馳的過程,仿佛踩踏在一條由走石飛沙形成的黃龍角隙上。   兩位上將軍互相對望一眼,分奪來一把長槍擎在手裡,狂跑十多步助力,猛擲而出。   驚聞“哆哆”兩聲悶響,兩條長槍死死釘在了城墻上。   高達七八丈的虹州城墻,上下被分成了大致平均的三節。   喬靈兒奔過護城河,右腳踏地。   周圍三五丈內,成以百計的靈山部下腳底板發麻,超過七成穩不住身子,一屁股坐倒。   一顆顆頭,仰望騰空而起的娘娘。   一張張臉,激動的似要崩出血來。   但見她一次拔高,借力嵌在城墻上的長槍墊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二度拔高,再借長槍,復而三度。   張開雙臂,仿佛一頭撲食的兇鳥。   伴隨著聲聲兇啼戾鳴,龍魔凰妖刃在頭頂上舞成大風車,忽聽“哢嚓”聲響,兵刃斷成兩節,左手持龍魔錘,右手握凰妖棍。   上升到超越城墻兩丈的高空,大半個虹城盡收眼底。   看前麵,黑壓壓,烏泱泱,盡是那鷹犬黑皮。   待某跳將上去,殺他個乾乾凈凈。   擲出長槍。   林陵翻身躍上熊貓:“來人啊,護我丈人退開。”   “君卓賢婿。”李正從袖口中摸出一隻香囊:“我留給你一道生機,來日或有走投無路之際,彼時,打開它。”   鉆進馬車,放下車簾。   車夫和十數位仆人隨從,以及由百人組成的親衛隊,將他的馬車拱在中間,掉頭使向東南。   東南方向,遠處的官道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兩道雄壯身影,正在等待。   稍前方,是個體長八尺的高大漢子,剛毅的麵孔五官分明,著一襲無數羽毛織就的紫金羽衣。   他後麵六尺開外,卻不是個人。   是一隻鷹。   嘴殼好似一把彎鐮刀,瞳色宛如一柄青鋒劍,雙翅仿佛銅澆鐵鑄。   上體及翅翼表麵為灰褐色,眉紋白而雜交褐紋,下體白色,體下麵有縱斑。   高有丈四,闊有八尺。   人立在地,展開雙翅寬逾三丈。   此等異類,早就超出了鷹的屬種,身體長到這般巨大,或可稱為……雕。   “區區不才,何敢勞鷹王親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