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臺張定邦,經略佟子顯,絞盡腦汁想方設法,一腔子心思,琢磨的,都是如何才能保下你呀。” “你可莫要不知好歹。” “靈山此番攻城,被官軍撲滅,你若還欲來日起勢,手中就不可以沾染任何一位官軍的鮮血。” “反之,你將永生永世都要躲藏在地底下茍活,一旦露頭,頃刻遭遇官府衙門無休止的死亡追殺。” “再則,你不為己考慮,也要為靈山部下眾兒郎謀想啊。” “我可聽說,自去歲臘月至今,靈山下新誕的千百嬰孩,大半取字衛靈,或是衛昭。” “護佑這些個衛靈,衛昭孩兒健健康康長大成人,是你推卻不了的責任,更是你必須履行的義務。” “哦,對了,告訴你一件事。” “靈山參軍張向晚,乃是承都宗元若派出去的細作,都頭雷建平那廝,時下已到了靈山盧浮宮,或已然接手。” 喬靈兒神態平靜:“多謝相告。” 她一點兒也不意外。 她在亓雒寺做出決定的時候,已經做好了靈山被官府碾平,來日收歸後重建這等最壞局麵。 現在聽到官府隻是派人接手,山巔神鸞諸殿,山腰竹間盧浮洞府,山下軍營民居都還在,不會遭人大肆破壞。 不免還有些微高興。 “說來慚愧,喬月昭,我竟不知你謀定的退路在哪裡?” 這人與官府沒關係。 就算有關係,那也不妨事,州衙府張相公,經略府佟相公一再釋出善意,時下雖不知因原,可總有原因,且待來日,再行訪探打聽。 而且,西門鄴此人並不討厭。 況而兼之,桃花釀,女兒紅,他還沒給我呢。 不好得罪,說給他聽不打緊。 “高中縣北,煙花山。” “煙花山?此地同在高中縣,且距靈山僅僅百裡,會否太近了些?”搖頭晃腦反駁自己的話:“近些就近些吧,左右無關緊要。那我先去,你稍後跟上來。” “你去何為?” “犯王莊狐公子,是我親傳弟子哥哥的表妹的妹妹的夫婿的妻子的親兄弟,那就是我的親兄弟,我去探望。” 喬靈兒噴出一口桃花釀。 這廝知道的清清楚楚,分明是故意試探我肯不肯說實話。 西門鄴跳下城門樓,疾向東北。 該說的,都告訴她了。 倘若她聽而不聞,徒逞孤勇,不單天上三位尊者容她不下,官府同樣不能容她活在世上。 她雖然武功路子搞顛倒了,腦子倒是十分正常,不像傻瓜。 用異世界的話說,不是憨批。 相信,她知道該怎麼做。 喬靈兒吃完一壇酒,許是得益於現在巍峨的身體,半斤桃花釀下肚,隻是有些微微醺。 丟開酒壇,合上眼眸,意識來到一處奇異所在。 無邊無際的灰色深處,有一顆褐色光球在散發光芒,光球似乎蘊含著天地至深中最神奇的玄奧。 它在不停跳動,似和心跳同步。 每一次膨動,灰色空間外,就有一絲未知的力量被抽進褐色光球中。 伴隨著每一絲力量融入,褐色光球便強大一分,融入兩絲,強大兩分。 倘若沒有變故,褐色光球這麼一分兩分強大下去,水滴石穿,總有一天,它會到達一個飽和狀態,再也盛不了任何一絲一毫力量。 這一切,喬靈兒都能看見。 並且,她早已不是半年前那個對修武練功懵懂的姑娘。 她心裡明明白白。 褐色光球,便是丹田玄關。適才放開壓製武功後,以天門玄關中土靈元氣沖破或者說開拓而出的丹田玄關。 灰色空間外就是她的身體。 未知的力量是她身體中的力氣。 當丹田玄關中,被她的力氣聚滿而盈之後,就要用其打通奇經八脈,使其能用出身體之外。 屆時,便是凡品三等武術境。 待整個灰色空間被力量盛滿,就要凝氣入體,力變開天,踏入武道境界。 聚力,當然也有漫長的過程,或許三年五載,興許要十年八年,如若身體瘦小孱弱,無力可抽,那恐怕,丹田玄關一輩子都裝不滿。 關於聚力,喬靈兒原就站在高點。 以她而今的體格,聚力過程,不需五載八年,三兩年內,必然水到渠成。 這是正常過程。 事實上,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有失必有得,上天的確讓她失去了女兒身,卻給她打開了另一扇門。 功寶炎閻功,材寶火蓯蓉。 喬靈兒睜眼,瞳仁黃光一閃而過,恢復成梔子花般的純白,旋身而起,仿佛一座小山丘突然聳立。 “嗶嚓”聲響,龍魔錘凰妖棍合成龍魔凰妖刃,舞成一團燦爛的花朵。 猛然側頭,把眼瞪圓:“汪二哥,你沒吃早飯嗎?”擎刃奔去。 汪寒聞言俊臉緋紅,羞不可止。 另一邊,林陵心頭一緊,嘴裡嘲諷謾罵漸漸無恥無下限,並且越加大聲。 這邊汪寒作為主要攻打,喬靈兒則從旁騷擾,將衙門高手打的吐血倒退。 另一邊,陳香也吐血倒飛。 主喬,從林、汪三人匯合一處,正欲沖下城門樓去強行打開東城門。 兩位承局,一位提轄,兩位承都,一位都頭,共六人閃身而出,阻擋去路。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況兼,眼前六人俱非等閑庸手。與之放對,不死也要脫層皮。況而再兼,本就不必和他們打嘛。 喬靈兒當機立斷,將龍魔凰妖刃縛在背上,雙手抓起靈山兩位上將軍肩頭,踴躍而起,跳下城門樓。 “轟隆。” 護城河外兩丈處的地麵,被她三人砸出深達七八尺,寬約一丈的深坑。 塵灰驟起,黃雲騰空。 三人分三個方向飛奔。 汪寒返回浮音大陣,跳上戰車,回身大喝:“步下眾將士,撤退。” 喊殺聲止,攻城部近萬兒郎,雲梯上的下餃子一樣跳下,舉撞成錘的同時鬆開雙手,以及圍攏大量人眾,轉過身體亡命也似飛一般撤退。 有一算一,盡數填進浮音大陣。 喬靈兒飛身跳上戰車:“魁。” 魁獸俯下身子,調轉頭腚,將將抬起腳步,忽然歪了歪頭,回身一掌狠狠抽在熊貓屁股上,“吭哧”一個鼻響。 翻蹄如飛,身後,熊貓緊追不舍。 林陵沖向東方:“天軍升空。” 嗡嗡嗡嗡。 仿佛億萬萬蜜蜂在耳邊飛舞。 東方二裡外,七十臺戰鬥飛甲騰入天上十餘丈高,俯沖向虹州城。 最末一臺機甲飛鵬入空後懸浮,駕駛倉中是一位精瘦如猴般的老者,右翼上改裝空倉中,林陵筆直似鐵鑄刀槍,雙手各持小旗。 “爾敢。” 蒼穹上,守正狂聲怒喝。 連同鐘遠山以及老書生,拚得挨上一記重擊,舍棄對手,俯身攔截。 戰鬥座甲這等專為戰爭誕生,威力無窮的機關獸,一旦撞上城墻爆炸,不需要太多,僅十來臺,就能將虹州東城墻炸成廢墟。 靈山陣營在蒼穹上激戰的三位尊者並未乘人之危,反而做好出手之態,倘若儒道醫三位攔截不住,他們也要阻擋。 休說他們不想看到,靈山那攻打城池的造反頭子,也不想看到。 喬靈兒心中驚怒交加。 她此番率眾攻打州府城郭,可並不想真的攻打呀。 州府天軍,咋個還不來? 一個個養的肥肥胖胖腦滿肥腸肥頭大耳,這麼長時間過去,還在墨跡。 再不來,老子可完了。 誒喲喂,來了。 守正、鐘遠山、老書生三人聯手架住靈山當先飛來的七八臺戰鬥座甲。 一道金色,兩道白色元氣,大海狂潮般湧上,七八臺機關飛甲抵抗不足十息,便被掀飛,翻翻滾滾到極高的天空上,搖搖晃晃穩不住,偏偏跌跌落下地麵。 近百步下兒郎,急忙奔過去接應。 三位尊者發力之際,西南方大約百名天軍疾飛向虹州城東。 飛行過程中,百臺機關獸聚攏,連成一片方圓兩百丈的空中大陸,懸停在虹州東城門四五丈高空上。 林陵指揮旗揮舞,靈山陣營餘下六十多臺機關獸同樣連成一個整體,懸停在官軍天軍十數丈外,兩方對峙。 雙方鳥甲、鷹甲、鵬甲、鸞甲羽翼上劍尖、刀尖、矛尖、戈尖寒光閃爍。 上官一聲令下,便要激射對方。 倘若如此,雙方加起來一百七十餘名天軍,包括官軍指揮使孫提轄,靈山指揮使上將林陵,無人能活命。 有一個算一個,命好被紮成刺蝟,時運不濟的,將被淩遲碎剮。 林陵舉起指揮旗,臉色扭曲,桀驁神情滿是不馴不忿。 五年前我林家罹難,被朱修老賊獨身闖入斬盡殺絕,雞犬都沒留下一隻。 你府衙非但不憐,反而趁劫再劫,林府大小女眷,無數珍珠財寶,盡數被擄掠盜竊到各位當差做公的私人庫房。 五年來,我無日不在打聽,媽媽紀嫣紀寒雨,妹妹林雙,嫂嫂孟英孟玉婷仿佛人間蒸發,無影無蹤。 不是被迫改了姓名,再沒別的可能。 五年來,我輾轉投靠多個山寨,無一日一刻,不在想著今天。 想不到吧,你們也有今天。 我林君卓,今日拚得性命不要,也要給爾等官賊,留下終生難忘,鮮血烙印的慘痛教訓。 兩道指揮旗交叉,就要斬下。 蒼穹上六聲驚呼整齊劃一;官軍機甲大陸劇烈顫抖;孫提轄高呼切莫沖動;浮音大陣近兩萬兒郎匍匐下去;各營統領心驚膽顫;蕭妍屏住呼吸;場外觀戰的無數眸子瞪圓。 待他旗幟揮下,所造成的後果。 靈山舉世皆敵,為黑道不容,為官府必殺,是人皆誅。 虹州府衙勢必下令承都承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追殺至最後一人。樂王府大批高手轉眼必到,務求最短時間建功。天庭派出大能者將靈山連根拔起,抹去一切存在過的痕跡。 匪首喬靈兒,除了碎屍萬段,其名遺臭千年萬載,再不會有第二種死法。 下方一聲震天咆哮,直上雲霄。 “不可。” 林陵咬牙切齒,猶豫不定。 下方,斜刺裡。 龍魔凰妖刃沖天而起,紮在他手裡交叉的指揮旗中心,指揮旗斷成四截,兵刃鋒芒從其臉龐劃過,將他的臉刺出一道指頭粗細血槽,登時血流如注。 一半白臉,一半紅臉。 襯托的林陵猙獰恐怖。 “還不與某退下。”喬靈兒當真是怒不可遏。 也不顧時下處境,當著靈山眾部下以及眾官軍麵前,懲罰脫口而出:“林陵自作主張,罪不可赦,罰沒三年餉銀,三族連坐,同其禁閉三月。” 我在乾什麼,你不知道嗎? 混賬東西,你這性子不改,終將把老子連累死。 “眾天軍聽令,即時散落。”浮音大陣中傳出汪寒的聲音。 六十多臺戰鬥座甲分化成個體,四麵八方齊作鳥獸散。 它們去了哪裡,除了李正一人,環顧靈山上下,或以汪佩與蕭妍之智,能夠猜測一二,除此三人外,無人知曉,就是喬靈兒,也不知道。 戰鬥座甲落下地麵,飛鵬禦駛倉中老者站起來,拍了拍低下頭,不知是失落還是慚愧的林陵肩膀。 “將軍不必氣餒,您是娘娘心中的寵溺愛將,她必不舍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