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麼?” “娘娘口中所謂三族,父母二族將軍沒有,略過不提,至於子族,嗬嗬,賢夫人也還沒生出來呀,事實上處罰的,隻將軍一人耳,況兼,將軍並非。” “並非什麼?”林陵疑惑道,隨即彎腰低頭行大禮:“還請袁公示下。” “並非不可戴罪立功啊。”袁老抬手點向東方:“林將軍,靈山此時已囫圇落入官府手中,那反戈之罪魁禍首,主導者參軍張向晚,拱火者馬醃薛奴二賊,仍在靈山耀武揚威。” “啊?” “將軍不知靈山左翼參將軍張向晚的底細,亦不知馬、薛兩個奴才的秉性。” 林陵渾身發抖:“娘娘知道嗎?” 袁老笑道:“娘娘何等人也。親手提拔了參軍張向晚,更是親自坐堂,改了馬醃薛奴二賊的名字,將軍以為?” 沉吟少刻。 “袁公是意?” “誅三賊,立功勛,抵罪過,不日禁閉之責,或可不了了之。” 林陵沉思片刻,愁眉不展:“可此時的靈山,不啻龍潭虎穴,隻恐。” “將軍莫非忘了,老朽。”袁公拍了拍座下飛鵬,意味深長。 “啊喲。”林陵大叫,自拍腦門,展眉一陣大笑:“勞煩袁公,護我殺賊。” “將軍既請,不敢辭托。” 老小二人禦駕劍羽飛鵬,飛往東方十裡外的靈山。 關星上薦龍魔凰妖刃,而後被提拔升任工匠營總管之前。 此袁老,才是工匠營總管。 虹州東戰。 靈山天軍四散消失,官府天軍自也後撤歸營。 非是不敢大範圍殺傷靈山賊寇,他們站在正義的一方,即便殺盡來犯之賊,也無人敢吐露半個不是。 不管天軍有心無心,他們隻能聽從上頭命令。 指揮使孫提轄有心如此,可他身為下屬,畢竟不敢違拗經略相公曾再再三申五令之耳提麵命。 他不明白,經略相公此舉,分明就是包庇山賊。 孫提轄疑惑處,托傘親兵知曉。 前文詳細說過,就不仔細講了。 喬靈兒敢不敢不提,不能殺官軍任何一人。兩位上官大相公同樣有忌憚,如有可能,他們也不願殺靈山之人。 雙方天軍對峙一場,各有思慮,打了個照麵回轉。 衙門官軍也到了。 東城門大敞,潮水般的軍人動作與呼號整齊無比,湧出東門列陣。 “聖火燒燃。明主非凡。江河過處。不懼千萬難。忠肝勇膽。軍魂永傳。衛我樂地。百死誓不還。喝。喝。喝。” “聖火燒燃。明主非凡。江河過處。不畏千萬難。忠肝勇膽。軍魂永傳。衛我樂地。百死誓不還。喝。喝。喝。” “聖火燒燃。明主非凡。江河過處。不畏千萬難。忠肝勇膽。軍魂永傳。衛我樂地。百死誓不還。喝。喝。喝。” 數萬兒郎渾厚嗓音凝成一股,一聲一聲不間斷。 直喊了小半個時辰,三萬騎兵,三萬步兵,共計六萬人眾的軍隊,整軍成陣嚴陣以待。 六個萬人方隊安靜如蜮,靜悄悄隻能聽見輕微呼吸聲。 喬靈兒渾身發抖,眼眶通紅,激動的淚珠滾滾而落。 這他媽才是軍隊啊。 靈山這種野狐禪與之比較,果然相去甚遠,雲泥之別,高下立判,不可同比而論。 這他娘才是軍人啊。 我靈山兩萬餘眾草寇,沒有一個人有這等風貌骨氣,棄之毫不足惜。 更甚,棄對了。 未來的靈山,早晚與之靠攏,甚至是超越,無休止無止境的超越官軍。 她立在戰車上,胸膛起起伏伏,車側數十親衛,能清楚聽到她拉扯風箱般悠長且粗重的一呼一吸。 城門樓上,不知何時換上一身戎裝的經略相公大喝:“破陣。” 軍陣前,齊提轄點頭示意。 指揮使揮舞令旗,一個騎兵方隊,一個步兵方隊,共兩萬人分化五股,義無反顧沖進了浮音大陣。 五門陣眼上,靈山各位統領雙手穿花蝴蝶也似變換陣勢。 中央陣眼上,蕭妍瞥了一眼西北隱身暗處的對頭。 回眸望向喬靈兒。 超過兩年的謀劃、計算、布置,涉中人數超過百人,中間曾數次發生不可控的意外。 幸甚,核心白果、朱修、喬靈、林陵等人都在計劃中。 白果、朱修依照計算,死了。 喬靈依照計算,落草了。 林陵超出了計算,他沒死。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兩年來殫心竭慮要達到的目的。 而今,成了。 今日與官軍一場大戰,不日坊中推選坊主之尊,非我莫屬。 如若還能夠擒俘三五千官軍。 姓程的,姓安的,隨意踐踏。 從現在開始,我的目光,不能局限在小小的織繡坊裡,也不能鎖在小小邊陲虹州城上,應該著眼更廣闊的天地。 關於這節,那賊賤人喬月昭比我要想的遠,要做的好。 她在撮合林陵與李柔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靈山今天的局麵。 回憶兩年前,她剛被她第三個義父賣進點館青荷苑,其時,是何等。 我終究,看小了她,更看錯了她。 她是見過大世麵的,我告訴她起勢做大需要借口,她能自己想出來男女尊卑以及打破階層二者,可見不凡。 卻不知,會否比眼下場麵更大呢? 且待來日,以觀後望。 看到喬靈兒張口無聲三個字,蕭妍收回眸瞳,專心主持浮音大陣。 揮舞陣旗。 當先時,宮門起。 東宮長卿一聲令下,明甲搖動兵器,暗甲配合,一陣陣渾厚重音響徹天際。 重似龍吟,如千百萬人嘶聲合鳴。 其次時,商門起。 呂辰下令,陣陣殺戮之聲響徹。 狂似凰唳,如千軍萬馬執戈廝殺。 隨後時,角門起。 文武兄弟下令,陣陣利聲入耳。 尖似鼠啾,如杜鵑泣訴刺耳穿膜。 最後時,徵門起, 汪佩一聲令下,淫穢之聲始而不斷,不休不住。 汙似交泰,如新婚夫婦顛鸞倒鳳。 羽門衍生。 整個浮音大陣中,除了羽門中數千官軍正常。 宮門中官軍個個雙手捂耳,口中狂噴鮮血,接連倒地哀嚎。商門官軍縱然雙手蒙耳,仍是血跡斑斑,耳朵裡聽聲音震蕩的薄膜皆碎。角門官軍與商門一般。 至於徵羽,可就淒慘多了。 淫穢之音大作,亂官軍之所為,多有官軍脫了鎧甲衣褲。 羞也羞死人了。 還有一個重點,陣眼戰車上,主持人好似巧合,是汪佩。 但見她瞪大眼睛,臉如朝暮紅霞,鼻血似水泵狂噴,落地不是斑斑點點,而是誇張的一灘,目測沒一升也有八兩。 搖晃跌倒,有氣無力,聲若蚊吶。 “救命,救命,小姑媽,救命。” 除此之外,徵門裡群魔亂舞。 有恍如魔怔癡呆坐著的,有不分敵我狂砍亂殺的,有咬人的,有哭嚎的。 浮音陣威,一至如斯。 一萬騎兵,一萬步兵,兩萬官軍彈指間折損十之六七。 齊提轄眼眶崩裂,怒吼連連,雙手在虛空胡亂抓握,腰上有兩雙臂膀,將他牢牢箍住。 如若不然,他早就沖進了陣去。 兩刻鐘後,生門變換,官府剩餘完好的十之三四全部折器沉沙。 兩萬官軍,死亡一兩成,剩下八九成生、傷者如數被俘,淪為虜卒。 “好厲害。” 喬靈兒“哇哇”長笑,男女混雜在一起的聲音,似要媲美浮音陣威。 齊提轄垂頭喪氣,嘆息不絕。經略相公沉凝如固,思考對策。府臺相公頻頻眼望東方,似在等待什麼。 對峙又兩刻鐘。 東方一支三五十人組成的白甲衛,護衛著一位矮小婦人,縱馬疾馳而來,遠遠傳來女子哭嚎。 “娘娘,靈山……亡了。” 不知白芷是心喪神亂沒注意,還是故意喊出給靈山近兩萬兒郎聽的。 她一聲喊,浮音大陣中一股恐慌氛圍彌漫開來,繼而兵荒馬亂,陣勢接近崩潰邊緣,再無作戰之力。 反之,兩萬俘虜大喜過望,一掃頹廢精神大震。 接下來,加上城門樓上數千衙役,近八萬人看到到了一幕奇妙畫麵。 浮音大陣後方,中央戰車上,喬靈兒暴露在所有人視線下,搖頭晃腦仿佛在念詩句或是稿紙。 “哎呀呀呀,靈山竟然亡了,這可怎麼辦才好呀?” 白芷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娘娘,當務之急,還是快快逃命吧。” “啊對對對,逃命要緊。”點頭如雞啄米。 深呼吸一口氣,爆吼如雷:“眾家兄弟,喬某要逃命去了,大夥兒快逃,能逃便逃,逃不了的不要硬逃,速速扔下兵器投降,先保住性命要緊。” 言罷跳上魁首,頭也不回的跑了。 留下敵我雙方八萬人,集體發懵。 蒼穹上傳來喝罵:“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婦孺稱尊,依靠不得。”不知出自誰的口中。 六道光線化成虹光,分赴四個方向極速遠遁。 城門樓上,兩位相公啼笑皆非,神情扭曲,似哭又像笑。 經略相公下令,靈山部下除卻機敏些的千餘人,大半逃往東南,少數四散,其餘一萬六七千兒郎別無辦法,相繼扔下兵器舉手投降。 齊提轄帶人收編時詫異發現,陣中五方浮音門上,主持的靈山統領諸人,以及汪寒蕭妍,早已不見了蹤影。 靈山,至此亡了。 風風火火,霹靂雷霆一般起勢,到被滅隻短短半年歲月,縱然風光無限,到底隻是曇花一現。 此時此刻,雙方人馬除了不出巴掌之數,沒有人知道,喬靈兒這般等於遺棄自創基業之舉,到底是為了什麼。 不足一月,經略府高舉義旗,率領大批官軍所到之處,縱使山賊水匪投降也不留活路,斬盡殺絕。 時下迷茫的人才恍然大悟,後自後覺喬靈兒多有先見之明。 蓋因靈山攻打虹州戰役,官軍傷亡在浮音大陣裡不足三千人。 反觀靈山,竟然沒有一人戰亡。 為數不多的數百傷亡,還是在攻城時走背字,被拌倒傷亡在自家兄弟腳下。 後事後敘,書歸正文。 虹州城外西北方向,大約兩百裡。 高中縣,左家莊。 一行數十騎人馬從西南飛赴而至。 魁獸奔至莊前,緩步氣喘如牛,馱現在的喬靈兒可不輕鬆,她現在最少有四五百斤重。 喬靈兒仰天噴出一口烏血,大頭朝下栽倒在地,黑暈昏死。 不時轉醒,環視四顧。 發現身側左右,是呂辰和汪寒各自伸出手臂抱著自己,身前獨臂東宮文,工匠營總管關星焦急凝望自己。 “青山,咱們還有多少人?” 這是她醒來的第一句話。 呂辰抬首遙望:“連同我等,還有四十二騎。” 喬靈兒焦急詢問:“淑芬何在?君卓何在?正德何在?春娥何在?寶傑呢?在哪裡?” 呂辰回答:“回稟娘娘,蕭淑芬林君卓二人失蹤,東宮正德及次子東宮寶傑沒能逃出來,已經降了官府,汪春娥先行一步,而今在左家莊拜見左老太公。” 話音剛剛落下。 南方天際一臺機關飛鵬現在視野,眨眼迫近,落在眼前。 林陵翻身躍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左右手分別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正是馬醃、薛奴二人的首級。 “啟稟娘娘,罪將無能,罪魁禍首張向晚仍在逍遙法外。” 喬靈兒怒極反笑:“好,好好,萬軍叢中取敵人首級,好大的威風。”麵無表情冷言冷語:“前者自作主張責罰還未及兌現,便再一次自作主張,兩罪並罰,關一年禁閉,一天都不能少。” 語氣緩和下來:“不過,還是先行修養好了,再受罰吧。” 他當吃了不少苦頭,衣裳幾乎被撕扯成碎片,大小傷口不下數十處,後背脊梁上一道刀口幾乎將他破成兩半,鼻青臉腫披頭散發。 飛鵬更是被長矛紮成了刺蝟。 林陵瞥了袁老一眼,垂下頭顱。 袁老不語,心下苦笑。 娘娘是怕你出意外,語氣再再表明這一點,實則心裡不知道有多高興,你卻絲毫看不出來,真是傻孩子。 說話間,汪佩領著一群三五十人從左家莊而來,她走在為首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身後。 “靈王駕臨,草民等接迎來遲,還望寬恕怠慢之罪。” “左老太公客氣,無需多禮。” “草民等乃大王治下的人戶,豈可廢了禮數?不妥不妥。” 左老太公執意行禮,喬靈兒也就隻能由得他去。 雙方一番客套,一行人連同汪佩在內四十六人,跟隨左老太公進入左家莊。 莊戶閉合,仿似泥牛入海。 ………… 第五回完。 欲知後事,且看下回詳細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