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規做夢也想不到是李公子贖了自己,不由得呆住了。 “你看我乾什麼?”李公子合上卷宗,交給身邊的隨從,目光仔細將範規上下打量,笑道:“吃了三天牢飯,不見憔悴,反而氣色更見豐潤了,早知如此,該讓你多住幾天。” 範規心裡還是有些不信,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確實是他。 隻見這位公子二十歲上下,穿一件朱紅色的交領短袍,身長八尺,風度翩翩,長相十分俊美——噯,奇了怪了,當初騙他的時候,怎麼從不覺得他是個美男子? 他趕緊彎腰作揖:“李公子,原來是你贖了我,大恩大德,範規銘記在心!” 李公子微微一笑,跳下馬車,鄭重抱拳:“在下漢姓李,李察罕,字廷瑞。範兄弟,你我不打不相識,今天算正式認識了。” 他如此仗義,言語又非常和善,範規頗感愧疚,紅著臉扭捏地說:“李大哥,我對不住你,我不該騙你,鄭重向你賠罪……” 李察罕大度地擺了擺手,示意無妨。 “聽你名字,你是蒙古人?”範規問。 他剛才說“在下漢姓李”,證明他不是漢人,“察罕”二字在漢語中意義不明,但在蒙語中是“白色”的意思。範規會說蒙語,知道不少蒙古人的名字裡帶“察罕”二字。 “是,我是蒙古人。”李察罕道:“我蒙古名‘察罕帖木兒’,但我自小就很喜歡漢學,不說名字的話,一般人看不出我是蒙古人。” 範規又一次打量他,他束發戴冠,腰間配劍,漢語說得很地道,確實是一名徹底漢化了的蒙古人。 李察罕道:“老吳與何老板不忿你騙他,所以抓了你要告發。你以前坐過牢,這回又犯事,官府絕不會輕饒,至少是個刺字發配。不過現在沒事了,我已幫老吳和何老板向魯金承追回了失物,他們聽我勸撤訴了,我再使點錢就把你贖了出來。老吳被你打了,你有銀子的話,給他送幾兩賠罪,沒有的話,就躲著他,風頭過了就沒事。” 範規心想這回好險,刺字發配,剩下我小媽一個人可怎麼辦!對李察罕愈發感激,再次稱謝。 李察罕笑道:“你說對了,魯金承確實想吞沒我們的失物不還,否則我可不會救你。三天牢獄之災,你也吃了不少苦頭,現在我們去……” 說到這,他看了範規一眼,笑著搖頭:“算了,瞧你蓬頭垢麵、滿身虱子的樣子,別把我身上也惹了虱子。今天你先回去,好好洗洗,明天中午一品香,我們好好認識認識。” 說罷,他彎腰一揖,然後轉身上車。範規忽然想到,忙喚住他:“廷瑞哥,小弟還有一事相求。” 李察罕笑道:“你這人倒是一點不客氣。好,說吧。” 範規將方錢兒的事說了,李察罕一諾無辭,讓隨從帶上些銀子去贖人。 果然過不多時,方錢兒在獄卒的嗬斥下走出監牢。他雙手捏著衣角,垂著頭,一副戰戰兢兢、靦靦腆腆的樣子。 李察罕眼波一跳,疑惑地看一眼範規。 “你兄弟?”他心裡想:“雖然穿著男裝、邋裡邋遢的,但人家確實是個如假包換的小妹妹,你是真看不出來還是在裝蒜?” 方錢兒適應了一會兒強烈的陽光,看見範規在招手,欣然作樂,快步跑過來:“小哥哥,是你救我出來的嗎?” 這一句“小哥哥”叫得真甜,哪裡像蜜糖,簡直是蜂王漿。範規和李察罕同時打個激靈。 “兄弟,不是我救你的。”範規正色道:“是這位李公子。以後你跟我都叫李公子廷瑞哥吧。” 她學男人樣兒抬手作揖。李察罕今年尚未滿二十,是一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她心中艷羨不已,越仔細瞧李察罕的臉,自己的臉就越紅。 李察罕還有事,不再多說,也約方錢兒明日一品香酒樓會麵。他正要上車離開,拍拍額頭從懷裡掏出一條項鏈來:“顧著說話,差點忘了。範小弟,這是你的東西,我剛才向獄卒討回來的。” 這條項鏈正是範規的家傳法寶,一條紅色的、擰成麻花的繩子,當中串著一隻比銅錢略大的圓形項墜。那項墜材質非金非銀,顏色白中帶灰,表麵十分光滑,正中有個圈圈,按下去,圈圈的邊緣會發出極微弱的藍光。 範規忙把它掛回脖子上。 李察罕道:“你這東西倒是十分稀奇,見所未見。好,我走了。” 他告辭離開,方錢兒也要回家了,她家住在大都城外的五裡鋪。 望著方錢兒嬌瘦的背影,範規舌頭舔了舔嘴唇:他究竟是男孩還是女孩啊?沒見過長這麼漂亮的男孩!如果他是女孩呀,嘻,我就—— 想到這裡,“啪”的打自己一耳光,自己罵自己一句:“無恥!” 這回大難不死,還交到了兩個好朋友,這三天牢不但沒白坐,簡直賺翻了! 他樂顛顛地往家走,突然背後炸雷般響起:“範規,你竟使詐術騙我,你哪裡走!” 他回頭一瞧,你媽! 乾坤一擲擲出的銅錠與銅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慢則七日,快則三日就會消失不見,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小件的銅幣最先開始消失,麻煩果然如期而至。 魯金承向手下叫道:“抓住他,給我狠狠地打!打死他我也不解恨!” 眾手下向範規包圍而來,他使出功夫,搶先放倒一個,接著奪過第二人的長棍,一棍將人打倒,然後甩開棍勢,左撥右戳,上劈下掃,在人群中殺出一條通路,奪路而逃。 魯金承氣得大罵:“你們這班吃人飯不拉人屎的,連一個小混混都捉不住!快追,捉不住他,你們統統給我卷鋪蓋滾蛋!” 那班人瘋狗似的窮追不舍,範規停停打打,打打逃逃,終是擺脫不了對方糾纏,身上還不斷被對方兵器打中。 幸好他們使的是棍棒等鈍器,換了刀劍,他已經報銷了,可是手中長棍不慎被人打掉,兩手空空,更加難敵。 眼下乾坤一擲已無彈藥,投錢問路又沒有錢,眼看即將無路可走,範規靈機一動,手握法寶不停叫道:“陶朱公,乾坤一擲!陶朱公,乾坤一擲!陶朱公,乾坤一擲!” 他一邊跑一邊叫“乾坤一擲”,漫天錢雨確實沒有,但“叮當哐啷”一串兒響,仿佛鐵器店裡打翻貨架似的,銅製的夜壺一隻接一隻從高落下,不斷砸到他跑過的地方。 他跑得飛快,夜壺落下砸他不著,但跟在他後頭猛追的人被接二連三砸倒。 他大喜:“原來我爹的夜壺比錢多!” 有了這個空隙,他終於擺脫追兵,前方不遠就是法門寺的圍墻,他疾奔幾步,敏捷地翻墻而入。
第五章 公子美人(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