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範規一早就在城門口匯合了方錢兒，繼續跟她混鈔行。 　　大都有西街和東街兩大市場，市場上買啥稀奇古怪東西的都有，其中約有三分之一是做交鈔買賣的。 　　方錢兒領著他來到東街市場上一家名叫“三越酒行”的鋪子——就像混黑道的不會見人就說自己是混黑道，鈔販們都愛假正經，給自己弄個光鮮正經的門麵，或開客棧，或開茶館，或開貨行，這家“三越酒行”就是大鈔販越霸開的。 　　方錢兒在鋪子裡賣鈔，範規啃著大豬蹄子在外頭等她。此時時辰尚早，鈔鋪子裡並沒有幾個買賣的人，他隱隱聽見屋子背後傳來呻吟拍打之聲。 　　是誰在屋背後整那事？ 　　好奇地走過去一瞧，登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屋背後籬笆內聚集著幾個人，一個被打得渾身是血的男人正流著眼淚呲著牙，壓在一個姑娘身上，那姑娘左不過十二三歲年紀，堵著嘴捆著雙手，嘴裡含混不清。 　　“啪”的一聲，一條鞭子猛抽在那男人背上。 　　“啪”一聲，又是一鞭子。 　　是吳大勝！ 　　那男人淚如雨下，繼續施為。吳大勝笑道：“這才對嘛！自己享用何必便宜別人，你說是不是？” 　　那男人低聲說：“是……是……” 　　“不許停下！”吳大勝說，接著轉向一位衣飾考究的中年男人：“越老爺，您覺得如何？精彩不精彩？不成的話，換弟兄們一起上。” 　　這位越老爺年近四十，雙手拄著一口長劍，盤腿坐在一張寬闊的椅麵上。 　　這張椅子有椅麵，有靠背，還有八隻椅腿——兩個丫鬟雙手撐地並排跪在地上，用脊背托著椅麵。 　　現場還有五男一女，其中四人一身短打，腰帶裡插著短棍或拐子，是鈔鋪子的打手；另外一男一女，男的赤著雙腳，衣衫襤褸，躺在地上已經死了，女的很年輕，匍匐在地全身顫抖。 　　“還成。”越老爺慢悠悠開口：“你問問那姑娘，她舒服不舒服，舒服，就把他父女倆放了，另外那女孩也放了。” 　　吳大勝拔出那少女堵嘴的布團，笑嘻嘻地問：“越老爺問你，你舒服不舒服。舒服的話，饒過你爹和你姐姐，不舒服的話，咱兄弟一起讓你們兩姐妹舒服舒服。” 　　“舒……舒服……”少女驚恐地說。 　　越老爺道：“沒聽清楚。” 　　“你大點聲！”吳大勝抽了少女一耳光，“到底舒服不舒服？” 　　“舒服！”少女痛苦地閉著眼睛，大聲說：“很舒服！” 　　吳大勝嫌她吵鬧，重新把她的嘴堵上。 　　越老爺長劍入鞘，從椅麵上下來，冷冷吩咐：“死掉那個，沉積水潭裡，仔細搜他的家，我不相信他就那麼點銀子。” 　　吳大勝躬身道：“回越老爺，都搜過了，確實就是個一文不名的小散戶，想多賺幾個，所以東拚西湊了幾兩本錢，以高出規定的價格收了些交鈔。” 　　“一個泥腿子，也敢違反行裡的規矩，簡直不知死字怎麼寫。” 　　“是。現在混鈔行的小散越來越多了，飯不好掙，確實有些人違反了規矩。越老爺您消消氣，我會辦得漂漂亮亮的。” 　　越老爺點了點頭，目光轉向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的那位姑娘。 　　“他們兩家是堂親。”吳大勝忙說：“死掉那個是侄兒，兩位姑娘是親姐妹，一個十三，一個十五，都未許字，小模樣還挺好看的。” 　　越老爺輕蔑一笑，反問：“你是什麼意思？” 　　吳大勝麵露懼色，忙躬身說：“是。越老爺說放了，一定放了，越老爺一言九鼎，沒有人敢違背您的意思！” 　　他哈哈哈一陣長笑，提著長劍離開，吳大勝忙替他打開籬笆的門，躬身相送。 　　兩名打手把死掉那人裝進麻包口袋裡，再往口袋裡塞進幾塊大石頭，一前一後抬出去。 　　“你們可以走了。”吳大勝抽出腰間的拐子，挑起地上一件沾著血的衣衫，擲向那男人，“記住今天的教訓，誰都別想破壞鈔行裡的規矩！” 　　那男人拾起衣衫包住女兒的身體。另一位姑娘這才敢從地上爬起來，哭著去看自己的妹妹。 　　那少女疼得不能走路，父親將她背在背上。 　　“唉。”吳大勝忽然嘆口氣，從懷裡摸出兩小串銅錢來，扔到三人腳邊，“你們家裡啥都沒有了，這些錢好好給你閨女找個郎中，將養將養身子吧。” 　　那男人不說什麼，失魂落魄地背著女兒離開，找書苑wｗw.zhaoｓhuyuan.com 那姐姐拾起銅錢，追了上去。 　　“禽獸不如！”吳大勝啐了一口，無精打采地離去，嘴裡嘀咕著：“禽獸不如！讓給咱弟兄快活一下不好嗎？禽獸不如……” 　　人都走後，範規從籬笆外的一棵大樹上跳下來。 　　他緊握匕首，小心推開籬笆的門。 　　籬笆圍成一個小院子，地上留下的血跡已被沙土掩埋住，四周堆放著板車和箱子之類運送交鈔的東西，確實沒有別人了。 　　他掩好門退出來，隻見不遠處樹蔭底下的大躺椅上躺著個男人，胸前衣衫解開，一口長劍倚在躺椅邊。吳大勝和三名打手守在他身旁。 　　此人就是剛才那位“越老爺”。 　　他是三越酒行的老板，東街市場上最大的鈔販，越霸。 　　他還有另一個身份，春秋時越國國王，勾踐。 　　換言之，勾踐與範規、西施一樣，都是從那個時代穿越過來的，這也是為何他名叫越霸，並且開的鈔鋪子起名“三越”。 　　所不同的是，勾踐穿越過來後變成孩子，對曾經的記憶所存有限，唯一記得十分清楚的，就是西施—— 　　那個他想得到又不全得到，還不得不忍痛割愛，下令沉江溺斃的絕世美人！ 　　不過西施僥幸沒死，被範蠡偷偷救走，為此，勾踐派人追殺，雙方的仇怨就此結下了。 　　一千七百年前，勾踐沒能得到西施，一千七百年後，他得到了，並將她禁錮在暢仙閣，贖身的身價一千兩。 　　也許他並不很確定自己這麼做是為什麼，但潛意識裡，他是想藉此羞辱西施與範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