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微臣誓死效忠陛下(1 / 1)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   姚勉褪去龍袍,換上白羅衫,係起黑銀帶,麵色黯淡無光,雙眼深陷,整個人仿佛被磨去了所有的生氣和活力。   近千封血書,要在一天之內讀完,的確不是一件易事。   尤其是那刺鼻的血腥味,彌漫在整個房間內,更是讓人作嘔。姚勉有理由懷疑,這是文思寧發起的精神攻擊。   好在經過他本人查證,所有的血書都是由本人親筆寫就,囊括了兩府六部五品以上所有官員。   每一封都情真意切,既抒發了自己的忠君愛國之懷,又歌頌了姚勉的至善至孝之心。   姚勉也同樣對他們的自我剖析表示認可。   都是忠臣,良臣,賢臣,沒有奸臣!   陽光透過窗紙映射進房間,姚勉打了個哈欠,問道:“馮卿,幾時了?”   “約莫是辰時三刻。”馮進賢喃喃回道。   他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裡,像兩顆黯淡無光的石頭,皮膚如同陳舊的黃紙貼在臉上,看上去較之姚勉憔悴十倍不止。   任憑他昨日如何巧舌如簧,用盡平生所學,搬出無數聖賢君王,也沒能改變得了姚勉單刀赴會的心思。   昏君啊!   不,遍數古往今來的昏君,從來隻有視他人如草芥的,還沒見過哪個不愛惜自己性命的。   如果能回到一天前,馮進賢絕對要給自己一個嘴巴。   沒事勸皇帝盡什麼孝呢?   現在好了,皇帝是孝了,自己也要跟著陪葬。唾手可得的中書令之位,或許隻能等待後世有緣人追贈了。   他咽了口唾沫,作最後的努力:“陛下千金之軀,何必自幍死地……”   “不必多說了,對了,馮卿,你的藥水呢,借朕一用。”   姚勉對著銅鏡自我審視一番,依舊不甚滿意。   從衣著看,他已經達到了孝子的標準,精神狀態也還算湊活,就是少了一份悲痛哀楚。   別的孝子遇到這場麵,都是涕淚滂沱,而姚勉,別說眼眶通紅,醞釀了半天感情,連一滴眼淚都憋不出來。   這可不符合皇帝至善至孝的形象。   好在他朝會開得多,見識過大臣們麵對相同處境時的做法。   現今天下災荒不斷,百姓背井離鄉,朝廷雖然不會提供一切物質方麵的幫助,但是為災民灑灑熱淚還是可以的,也是有必要的。   除了文思寧等極少數人修煉到“無情而見天下之情”的境界,可以隨時隨地淚如泉湧,剩下的官員如果沒辦法淚灑當場,就要尋求一點外物的幫助。   馮進賢悻悻然住嘴,在衣袖裡翻了翻,遞來一個藍色小瓷瓶。   “將其抹在眼皮上,則淚出不止,萬萬不可滴入眼眶。”   姚勉接過小瓷瓶,拔掉木塞,頓時一股刺鼻的味道直竄入腦門,他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點紅色液體,抹在眼睛上方。   “此物甚烈,陛下千萬小心!”馮進賢再次提醒。   話雖如此,姚勉可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等待片刻後,他又再次塗抹,還是毫無作用,最後乾脆端起瓷瓶,讓藥水直接流進眼眶。   就像是清風拂過,依舊滴淚未落。   “奇怪,難不成是行的匆忙,拿成了夫人的胭脂?”   麵對姚勉質疑的目光,馮進賢有些窘迫,接過瓷瓶嗅了嗅。   味道沒錯啊,怎麼會?   他仿效姚勉的樣子,往自己眼眶裡滴了一滴。   液體流進去的瞬間淚水噴湧而出,在臉上肆意流淌,馮進賢直蹦三尺多高,抱頭哀嚎。   “好辣,好痛!快,快取凈水來!”   姚勉這才回過味來,辣是痛覺,不是味覺,即便不送入口中,抹在皮膚上也有灼熱感,對人體同樣會造成傷害。   既然是傷害,自然會有忠臣奮勇抵擋,所以他才會若無其事。   沒有淚就沒有淚吧,就當做自己哀楚過度,淚已流乾也未嘗不可。   “時候不早了,馮卿,朕這就去了!”   馮進賢聞言,頓時將頭從水盆中拔出,跪倒在地,嚎啕捶地大哭。   “陛下心意已決,臣才疏學淺,自知無力阻攔,當在家中為陛下焚香禱告,倘若陛下真有不測,臣自當一死以盡臣節!”   這番突如其來的真情告白,倒讓姚勉頗有些不好意思。   他沒有將自己新獲得的技能與馮進賢分享,隻說自己自有保命之法,也難怪對方不信。   “馮卿何必如此,快快請……咦?”   姚勉正要伸手將其拉起,突然聽到“呲溜”一聲,隻見一封書信從馮進賢衣袖中滑出,在地上打著旋直飛到自己腳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伸手撿起,見上麵明晃晃寫著幾個大字。   中書令足下,賤弟進賢叩頭。   ……嘖嘖。   姚勉彈了彈信紙,發出蹦蹦的聲響:“馮卿,朕沒記錯的話,文思寧今年不過三旬有餘,論理應是你的子侄輩吧?”   馮進賢麵色潮紅,表情扭曲,口中荷荷連聲,快速而又無序,仿佛是一串串失控的音符,身體也搖搖晃晃起來。   將倒未倒之際,他陡然深吸一口氣,瘦弱的身軀猛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一個箭步便跨過五尺多的距離,劈手搶回書信。   “陛,陛下聖明,所以臣這封書信並非是寫給逆賊文思寧,而是,而是前任中書令錢均錢大人!”   “哦?”   “他為人剛正不阿,在朝野素有賢名,臣與他私交甚篤,故而修書一封,屆時九泉之下亦好與其相見。”   書信在手,馮進賢總算恢復了幾分鎮定,他正要重新揣回衣袖,卻覺袖口突然一緊,另一隻手也伸了進來。   “原來如此,那這又是送予何人的?”   姚勉向後退了兩步,攤開自己的戰利品。   同樣是一封書信,上麵寫的則變成了“樞密使足下,進賢伏地再拜請。”   “馮卿和前任樞密使也有交情?”   “正,正是如此。”   “可據朕所知,他至今仍然健在,正在家鄉頤養天年呢!馮卿真是高瞻遠矚,未雨綢繆啊!”   馮進賢雙目發直,嘴巴張了又張,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然後身體軟綿綿地向前倒下,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