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其他人還隻是疑惑,那文思寧等人則陷入了巨大恐慌之中。 方才舍生取義的幾個官員,都是他們各自的心腹,平日最為親近之人。這些親信大臣尚且不顧惜自己的性命,那剩下的人就可靠嗎? 再看到眾人交換眼色,表情復雜的樣子,更證實了他們的懷疑。 難怪姚勉有恃無恐,膽敢獨自一人深入虎穴! 原來早已經在禁軍和大臣中拉攏了一大批人。 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他們之前或許是覺得勢單力薄,故潛而不發,等待時機。 現在有了領頭羊的示範作用,會不會讓這些人膽氣陡增,進而圖謀不軌,撥亂反正? 程衛國不敢再想,更不敢再在殿內動手,以免激怒這群兩麵三刀的家夥,他顫抖著腳,對左右下令:“快,快扶皇帝入內宮休息!” 他現在能相信的,隻有身邊這群太監。 幾年前,這些人跟著程衛國,依照鄭太後的指令將先帝的妃嬪們逐個拖出來殺掉,是絕對不可能背叛的存在。 十餘名太監忙疾步上前,簇擁著姚勉向內宮疾步走去,將一眾官員拋在身後。 憐心殿後麵是雲錦殿,再往後則是太後平日行樂玩耍的禦花園,其中有一個鑿開泉眼擴建成的湖,方圓數十米,深數丈,四周芳草萋萋,是她最鐘愛之地。 走到這裡,見身後無人跟隨,程衛國這才稍稍安心,又連聲催促:“速速動手!” “不妥。” 文思寧心中隱隱約約總有些不安。 事情著實詭異,倘若並非是手下臨陣倒戈呢?倘若是皇帝自身別有蹊蹺呢,比如可避刀兵之災? “還是將其丟進湖中吧!” 這也是事先商量的策略,即便皇帝自身也化為粥衛士,也不能不呼吸,水攻效果應該更佳。 見頂頭上司沒有異議,親隨太監們擼起袖子,將皇帝團團圍住,壯著膽正要掀胳膊搬腿,突聽姚勉大喝一聲。 “且慢!” “此時後悔也來不及了!”鄭太後恨恨劃出字來。 姚勉卻並沒有如她所願求饒,而是四下掃了一眼,然後抱起一塊大石頭,顛了顛重量,露出滿意的笑容。 “這樣才不會浮起來” “……?” “朕去也!” “噗通!”一聲巨響,姚勉就此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是不是有點太自覺了? 文思寧最先醒悟過來,忙側著身體向下瞅,隻見碧波蕩漾,看不清皇帝的麵容,依稀隻能見著一個模糊的影子。 即便如此,他仍然沒有完全放下心來,一腳鉤住程衛國:“……將內侍們都叫過來!帶上鏟鍁钁鋤,將此湖填平!” 這下看你如何翻身! 入水的姚勉看不清岸上的情景,隻見上麵人影憧憧,似乎是在忙什麼。 他也沒在意,拍了拍身底的淤泥,確認自己已經落入湖底,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池水迅速侵入鼻腔,濕潤了內部的粘膜,帶來一種與平常呼吸完全不同的體驗,一種突然的、沖擊性的清爽感。 就像是鼻炎了十幾年,突然有一天一覺醒來,發現無比的通暢,連大腦都能感受到那種涼意。 除此之外,池水浸濕衣裳,緊緊貼在皮膚上,一股清涼從肌膚滲透到心底,之前行路時的炎熱和煩躁瞬間一掃而空。 炎炎夏日,這種體驗委實不可多得。 陽光照射進水池,猶如無數金色細線灑落在水麵上,泛起一層層微光,池水也仿佛變得更加透明清澈。 姚勉仰麵向上,愜意地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準備小憩一會。 ………………………………………… 與此同時,依然滯留在憐心殿內的文武官員,正在開始進行內部整肅活動。 鄭太後、程衛國和文思寧等人為何匆匆離開,諸人一想便知,是對他們失去了信任。 為啥失去信任?因為隊伍裡麵有忠臣啊! 他們傾盡半生心血,才爬到如今這個職位,卻因為這些忠臣,而失去了頂頭上司的信任,這是絕對無法接受的事。 所以一定要把這些害群之馬揪出來! 至於如何判斷誰是忠臣,誰是奸臣,人心隔肚皮,平日裡或許很難說清,不過眼下想要洗脫嫌疑,倒是有一個便捷可靠的方法。 先帝的靈柩就在這裡,隻要小小的冒犯一下,就能犯下大不敬之罪! 這種事隻有他們敢做,會做,哪個潛伏的忠臣有這種覺悟和勇氣? 於是在各部堂官和兩院高官的組織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大家排著隊,一個接著一個,輪流侵犯先帝。 輪到刑部尚書時,他剛將手指伸進那坨不明生物組織內,還沒來得及攪拌,就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迅猛湧入鼻腔,頃刻間撕裂了其中每一寸空間,深處如同被無數根細針狠狠紮入,無比刺痛。 他想打個噴嚏,窒息感卻又隨之席卷而來,仿佛有隻無形的手緊緊扼住了咽喉。 刑部尚書的臉色瞬間變得通紅,又轉為鐵青,每一次試圖吸氣都變得艱難而又痛苦,每一次掙紮都感到無比的疲憊和無力。 恐懼和無助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牢牢困住,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遠去。 “大司寇?” “大司寇?” 四周的下屬們見刑部尚書突然跪倒在地,雙手捂住喉嚨,口鼻處還不住往外滲水,忙上前攙扶問詢,可他哪還能說得出話來。 其他人聽到動靜,也圍上前來看熱鬧。 “怎麼回事,方才還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這樣?” “……莫非是先帝顯靈了?” “放屁,先帝都駕崩多久了,真要是顯靈,也是老夫排在前頭,憑什麼輪到他!” “依下官看,應是瘴氣入體,還是速速抬出殿外為是。” “……” 正討論間,隻見刑部尚書的手猛然一僵,然後無力地垂下,雙目緩緩闔上,就此與世長辭。 連一刻也沒來得及為刑部尚書哀悼,眾目睽睽之下,他的屍體赫然消失地無影無蹤,隻留下一灘汙水。 然後置身險境的,換成了樞密院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