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內，太監們將文思寧、程衛國和鄭太後三人高高捧起。 　　六隻眼睛緊緊盯著池中的姚勉，連眨都不敢眨一下。 　　不確定皇帝的生死，他們寢食難安。 　　清風吹來，水波蕩漾，看不清皇帝的身影，隻能依稀見到一抹白色，還有“咕嘟咕嘟”不斷冒出的水泡。 　　鄭太後和程衛國等的心焦，腳趾又勾連在了一起。 　　“明明都已經沒有動靜，怎的還沒好？” 　　“太後莫急，皇帝畢竟是少年郎，氣血充盈，想必快了。” 　　“那還要多久？” 　　“我也不甚清楚，之前沒做過這勾當。” 　　他們沒有經驗，倒也還能勉強維持平靜，文思寧已經汗出如漿，站都站不穩。 　　他恍惚間想起了自己的原配。 　　那個臂上能跑馬，拳上能站人，氣壯山河的健婦，在水裡也隻掙紮了半盞茶的功夫，就徹底失去了生息。 　　可現在已經過去足足兩盞茶的時間，水泡還是源源不斷，仿佛無窮無盡，每一個氣泡都像是在敲打著文思寧的心房。 　　“文先生，你看池水，似乎不太對勁！”程衛國的腳拍打在他的背上，腳趾還在打顫。 　　文思寧聚焦目光，定睛一看，麵色瞬間變得煞白。 　　雖然看不清池水裡身影的相貌體型，但是數量他總不至於數不清楚。那裡明明隻該有姚勉一個人，可不知何時，他的身邊又多出幾道身影，在吃池水中搖曳。 　　一、二、三、四、五、六，連皇帝一起一共六道。 　　不對，怎麼又多了一道！ 　　……還在增加！！ 　　這些身影圍成了一個圓，而圓心便是姚勉，皇帝身上原本穿著的素衣，也變成了詭異的紅色，散發著不祥的光芒，在陽光的照映下，似乎整個池水都變成了血水。 　　一陣暖風吹來，三人齊齊打了個冷顫。 　　“快！來人！速速掘土，將池堆平！！！” 　　宮內的當值的太監大半已經響應召喚，來到禦花園。這裡四周都是肥沃的土壤，程衛國一聲令下，數百名太監齊齊動手，塵土飛揚，很快就將水池堆滿鋪平，再也看不出原先的模樣。 　　那道詭異的紅色身影，連同水泡，總算消失地無影無蹤。 　　“總算了結了，這狗皇帝還真是難殺！” 　　“唉，還是先帝好啊！” 　　“再等片刻，咱們就回憐心殿，將皇帝駕崩的消息公之於眾。” 　　“別急，不如將假山也挪至水池上方，這樣我才可以安心。” 　　處理掉心腹大患，三人了卻心頭大事，正你比我畫，突然又不約而同停下了腳。 　　驚呼聲也在此時響起。 　　方才才平整好的土地，居然開始晃動，然後向上一點一點隆起。鋪蓋在上麵的泥土碎石撲簌簌往下掉，仿佛下麵深藏什麼猛獸，正要破殼而出。 　　即便是太監們在程衛國的嚴令下聚攏在一起，站在上麵，土堆依舊緩緩增高，無可違逆，無可阻擋，無濟於事。 　　沒有人再聽從指令，恐懼，出現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有人尖叫，有人呼救，也有人顫抖。 　　唯一鎮定的是文思寧、程衛國還有鄭太後，至少他們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時，陣陣喧嘩聲從遠處傳來。 　　一群帶金佩紫的文武官員，數量不下百人，正挽起長袍，手持利器，殺氣騰騰地向這邊飛馳而來，邊跑邊在高呼。 　　“護駕！護駕！” 　　“保護皇上！” 　　“誅奸臣，殺閹逆！” 　　“快！快！快！” 　　把守禦花園入口的幾名太監還算盡忠職守，試圖上前攔住，卻被對方毫不留情地殺死，鮮血濺在行兇者臉上，更顯麵目猙獰。 　　他們居然敢擅闖宮禁？ 　　怎麼回事？怎麼全都叛變了？ 　　這些迎麵而來的官員，全都是文程二人的黨羽，甚至還有他們的親眷家人。他們之中或許有人被皇帝收買，可總不至於所有人都忠於皇帝吧？ 　　文思寧懷著一絲僥幸，斜著眼，側著身子迎上前。剛要抬起腳，一根帶鞘的鐵劍便重重落在他的脛骨上，鉆心的疼痛感瞬間傳遍全身，讓其跪倒在地。 　　襲擊者是文思寧的堂弟，新任的戶部尚書文思斌。 　　看也沒看痛苦嗚咽的堂兄一眼，文思斌喘著粗氣，擦了一把鼻孔裡冒出的泥漿，緊張地四處張望，然後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不斷壘高的土堆。 　　“陛下就在這裡，快，快……” 　　一語未畢，文思斌表情突然變得猙獰扭曲，他扔下手中的劍，捂著咽喉，仰麵而倒，抽搐了兩下，再無動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其他官員見狀，動作又加快了幾分，如猛虎捕食，餓狼下山，文官有如武將附體，武將好似天神下凡，一路砍殺著向土堆沖去，頃刻間就有百餘名太監命喪黃泉。 　　“快，快將陛下挖出來！” 　　“用鏟子！用鍁！” 　　他們正要開始掘土，恰在此時，土堆也已經升到了最高點，緊接著劇烈顫動，頂端開始裂開，伴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哢嚓聲，一隻手臂從裂縫中伸了出來。 　　緊接著，另一隻手臂也隨之伸出。 　　兩隻手臂向下支撐，頭顱和軀乾也一點點冒出來。 　　伴隨著他的動作，四周的泥土不斷向下滑落，顯露出下麵層層疊疊的屍體。這些屍體個個身著官袍，麵色痛苦，他們手腳交聯，肢體扭曲，堆成了一個金字塔的形狀。 　　而站在金字塔頂端的，正是當今天子姚勉。 　　正午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原本潔白的羅衫此刻閃爍著妖異的紅光，令人心悸。 　　姚勉伸了個懶腰，脫下已經被染紅的衣裳，下麵猶然是另一件白色衣裳。 　　迎著眾人敬畏的目光，他從數丈高的骸骨堆上縱身一躍，穩穩落在地上。 　　距他百十步的一名樞密院承旨應聲倒地，口中鮮血激射而出，如離弦之箭，準準落在姚勉衣裳之上。 　　“此皆忠臣之血也！”姚勉搖頭嘆息道。 　　…………………… 　　《孝武帝實錄卷一》：正泰五年七月，大行在殯，帝哀切過重，嚎哭不絕，然眾臣嬉笑自如，出，行未半裡，雷擊電下，墮地死者不可勝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