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那夜惡魔狩獵之後,將痕同意了隊長的提議,在領地內進行一次篩查,禁止境內居民進行惡魔召喚、亡靈復生等儀式的私人研究,因為不少周邊鄉鎮因為這次境內出現了惡魔召喚已經開始變得憂心忡忡了。 境內部隊全數出動,按照分派在伊薩的主要居住區,每戶排查,結果一無所獲,那隻是一次防不勝防的意外事件。後來佐拉爵士提議,隻能采用增設崗哨的折中方法來降低民眾恐慌。 剛剛結束靜養,將痕第一天立刻奔赴市政廳,把在場的官員們都嚇了一跳。他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從官員那熟悉情況,從屯糧、人口數、土地麵積、當地治安、臨近省份關係多方麵,將痕都有了一個粗略的印象。 或許在人們的眼中,他隻是個吃喝玩樂的公子,那晚的惡魔狩獵事件之後,在某些當地人眼中,他或許成了一個勇敢的英雄,或許變成了一個麵對危險不自量力、毫無責任感的混蛋,或許在某些不知情況的人看來他也隻是個喜歡編織謊言吹噓的優越者。無論別人怎麼想,將痕都不希望自己給人留下一個被安排來鍍金的大公子印象。 將痕過於年輕,這是商紹經常會提醒他的一件事——他的年輕似乎使他更容易被風向所左右,當聽到難聽的實話和惡意的蜚語流言,將痕就會表現出生氣,聽到那些令人受用的贊美之詞,他又開始變得有些沾沾自喜。商紹殷切希望,他隻是一個會堅實自己目標的人,當他做下一個良好的計劃,便穩定地推行,而不為他人的言語所左右,同時也不要變成一個固執的小小獨裁者,從聽從大家的建議開始。 在市政廳,他耐心聽取了本地官員的改善意見。這兒在數百年前曾是經貿中心,雖然往日榮光不再,作為貿易路線和中轉站的地緣優勢仍然存在。通過修繕主要道路,交通便利了將吸引更多的過往商販,從而提升經濟。 將痕詢問了修繕道路所需經費,而財務部的官員則拋出了一個驚人的數字,在場官員有些人麵色一驚,有些人則露出冷笑,好像這個數字是在刻意刁難這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孩子而過於誇大過。將痕聽過這個數字後,也隻是撓撓頭,他確實對金錢沒什麼概念。 “將您的個人財產乘以三五倍,也不足以提供修繕道路所需經費。” 夜裡,書房之中,商紹平靜的為將痕和自己斟上茶水。 “還有一條,本地盛產漿果,可用於釀酒。如果能的話,多開幾家酒廠,采摘漿果,釀酒以後,銷往外地,這樣錢的問題也能解決。” “開拓場地,開辦酒廠,采摘,釀造技術,運輸,都需要經費,您沒有這麼多經費。” “我不能朝父王去要錢嗎?” “您剛剛到任,便立刻向國庫要錢,國王陛下絕不會給的。” “這也要錢,那也要錢。我去哪搞錢?”將痕一邊說一邊在房間裡來回走動。 “拉投資,殿下。您有特別的名望,向當地或鄰近省份富商及貴族借錢,他們會考慮。” “對啊!我可以去找那些有錢人去要錢。” 商紹搖搖頭,“你不能‘要’他們的錢。他們看到了你搞經濟建設的決心,他們會願意把錢投入到您的建設中去,當然最後,您需要原數支付當初所支援款項,和他們慷慨投資所應獲的利息。” “我把道路修起來,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獲得收益,能獲得多少收益,就欠了他們的錢,還要給他們付利息?這不是明擺著的虧本買賣嗎。” “所以您需要去請教懂經濟的人,需要藉由他們的測算來估量收益,計算再支付利息和借款後的長遠未來,是否能持續獲得收益。” “我去哪找這麼個人,”將痕嘆了口氣,他坐回椅子,頭枕在雙手上,兩腿擱在書桌,“我認識的人掰著手指就能數過來,當地更是一個人都不認識。” “我倒是知道這麼一個人。他能計算收益,他的公信力,可以做您的借款擔保人,也是一個良好的談判者。” “誰?”將痕立刻坐定了。 “昭衍爵士。血紫國末期,他的家庭就是三世豪族了。他的父親曾經為您祖父的事業援助了海量軍費,因而獲封畔徉地區的公爵,如今傳承至他處。” “畔徉?那不就在隔壁嗎?” “正是。” “我懂了,謝謝你,商紹。”將痕聽完了,立刻就要走,但是剛走出門口,又退了回來, “我們是不是要挑個日子?然後低調些,我自己悄悄騎馬去。” “是應該稍等些日子。高調些,乘馬車,我也隨同前往。” 次日清晨,將痕再往市政廳討論工作,繼續昨天的匯報,從數據轉移到了更具體的事物,還涉及了一些戰後發展歷史,講到他們幾個人是如何登上如今的位置,將痕還從自己的家帶了果汁點心分給大家,匯報才顯得不像之前那樣過分僵硬,那些正襟危坐的姿勢稍微放鬆了一些——這是商紹教給他的一個小招數,果然好用。 講到休息時,將痕忽然開口,“我能不能,提一個意見?或者說,小需求。” 在場的官員們紛紛抬起頭,“當然,殿下,您說吧。” “我提議啊,在城市及周邊民眾中做一次普查。每個人都可以把自己的看法和需求寫在上麵,然後市政廳統一收上來,通過民眾調研,我們對人民的需求更加明晰,就更知道工作方向了。” 官員們聽到這句話隻是麵麵相覷。 “這是個好主意。”其中一人開口說話,“足見伯爵對轄區百姓之關心,”其他人亦隨聲附和。“大家都覺得行,那就這麼辦吧。” 指令下達一周之後,將痕如願在市政廳裡見到了堆積如山的“民意調查”,是用各種材質寫成的,有樹皮、有紙、有布片……有一些單詞完全拚寫錯誤,有一些字體非常幼稚一看就是孩子寫的,甚至還有一張外語寫成的。 將痕兩腿架在桌上,與在場官員一同一張一張的翻閱。將痕翻了半晌,逐漸念出聲來, “少搞這些虛的,謝謝。丨你能給我十個金幣嗎?丨他們都說你是王子,你真的是王子嗎?丨我很仰慕您,殿下,我父母遠遊,您今晚能來我家嗎,我家的地址是XXXX……” 將痕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民眾很有樂觀主義精神嗎。”將痕看著堆積如山的民意調查,幾個小時了,他看倦了,辭別了官員們,騎馬返回城堡,希望主動找商紹聊聊,這一地雞毛,由他主動提出的第一項舉措。 經過馬廄,將痕絲毫沒有注意,花園裡的落葉已清掃一空,花壇中的雜草和枯藤被移植的觀賞植物和鬆軟的花土所替代。花匠握著一隻鐵桶和一隻水瓢,迎著走過的將痕敬了一禮,將痕沒看見,因為此刻他滿腦子都是那些民意調查。 在一樓一個空曠的房間裡,將痕找到了商紹,他坐在房間中的一把椅子上,膝蓋上還放著兩把練習用刺劍。 “殿下,拿起劍吧。” 將痕看到這一幕,沒說太多,隻是把外套脫下來搭在一旁,抽出了練習用劍。 商紹抽出劍,莊重的舉在胸口。將痕也如此照做,標準的開戰禮儀。“民意調查收上來了,大部分都是沒有信息量的廢話。” “民眾是不會把心裡話寫在送進市政廳的字條上的。”商紹一邊說,一邊將劍水平舉起。 “‘民意調查’,我不知道除了這種方式以外,還能怎麼做民意調查了。”將痕的劍與商紹的劍開始交叉。 “或許從明天開始,您就要脫下華服,穿上便裝,也不要騎在駿馬上了。”將痕連續發動進攻,商紹除了握劍的手腕和正在說話的嘴唇,全身都紋絲不動。 “這是什麼意思……啊呦!” “戰鬥時候不要分心。” 商紹的劍在將痕的腰上拍了一下,將痕搖搖頭,心想著你讓我怎麼不分心。 “您想聽到民眾真誠的話語,就要成為民眾,而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老爺。” “你是說,讓我扮成百姓?我這個病懨懨的膚色,和這雙百裡無一的紅眼珠,扮成百姓誰會相信,” 劍的交鋒逐漸猛烈起來。 “隻要想,就能做到。一撮爐灰,一副假胡子,一頂養蜂人的帽子,一個流浪醫生的鳥麵具,都可以做到。” 商紹依然紋絲不動,他的劍身控製著力度,在將痕的臉頰上輕輕抽了一下。 “還有您的語氣也要改改了,不應再有京都口音。”商紹輕輕一挑,將痕的劍便從手中滑落。將痕攤了一下手,又把劍拾起來。 “我明天不去市政廳了。我今晚就去買假胡子和假發,我要買粗布衣服,”將痕連續發起進攻,“我去買一輛小手推車,明天就去模仿當地口音。” 將痕狠狠的抽了一劍,商紹後撤步躲開,隨後用劍比了個結束交戰的禮儀。“很好”。 他的確沒有說空話,真的給自己貼上了一副黑色胡子,帶上了一頂遮陽小帽,蓋住了自己白色的頭發,還用煤灰染黑了自己的眉毛。連著幾天,他都是這一副打扮,白天推著車出門,到了太陽落山時回來,似乎對這種角色扮演遊戲有些上癮了。每次攀談結束,他都會找個沒人的地方用筆記下來,幾日竟寫了五六千字。 那身影再次出現在市政廳時,似乎官員們都十分意外,從放鬆到緊促隻在一瞬之間,他們料想這個公子哥玩夠了,灰心了,就不會再回來亂搞了。 將痕這次帶著一本精心整理好的筆記。 “3天,我走訪了一百零六個人,各個職業,各個年齡的……你們坐啊,都站著看我乾嗎,這樣多累啊。” 大家才恍然回過神,圍坐在會議桌上聽領主訓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將痕一條一條的陳述出自己的調查結果,對於戰爭的擔憂,“無需擔憂,擔憂也沒用,我們能力有限,預料不了。”一個官員說。 對於意外的防範,“已經增設哨卡了,主要乾道和城鎮白天夜晚兩班巡邏。”另一個官員答道。 官員不作為……在場的人皆麵露尷尬之色。 每天都不知道快樂,隻為工作勞累。“免稅?額,增設節日,伊薩衰落之後,過去很多當地節慶日都不再過了。節日一到,大家出來同吃同樂,會變得開心。”兩個官員七嘴八舌隨口說道。 “行啊,這事提上會議日程,新領主駕臨,全省免稅6個月,這蠻合理的。” “殿下……兩個月或者三個月就已經相當多了。” 將痕點點頭,“那就三個月。有什麼廢除的節慶日?我倒是有個想法,招聘行旅的吟遊詩人來當地。音樂,講述故事,能鼓舞人。” “這想法很好,我也喜歡聽吟遊詩人唱歌,但是我們這裡人很少,吟遊詩人就更少了。” 將痕帶著筆記,七嘴八舌的和大家議論到了下午,午飯間隙,將痕還帶來了一包進口茶葉和囑咐城堡廚師專門烤的蛋糕,分給大家吃喝。一直到了臨近下班時刻,將痕才準備走,臨走時說了一句“忘了告訴你們,過兩天我要去鄰省拜訪,順利的話,能帶回來投資酒莊和修路的錢。” 將痕走後,大家再次麵麵相覷,“他不是認真的吧?” “誰知道呢,我們就陪著他玩吧,反正也沒別的事。”“別讓我們掏腰包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