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痕、商紹與兩名近侍,按計劃乘馬車前往,前期由於路況不佳導致的顛簸令將痕十分難受,決定改乘馬,過了邊境線再轉馬車。 畔徉,落影國最繁盛的貿易中心之一。相比起自己的封地伊薩,將痕所看到的畔徉,每一條道路上都有人影,每一個過往村莊都有漆成彩色的木房。 在霓虹城,五彩的卵石鋪成街道,藝術廣場上有手影表演、魔術表演、滑稽表演、速寫畫家,孩子們簇擁著龐然巨獸拉著的馬戲車隊正播撒著歡呼和飛吻,準備去下一個城市巡演,那些掛著彩色飄帶的一個一個小攤,小販們熱情洋溢的叫賣著水果和手工藝品,有些商品甚至是一國王子在王城都未曾見過的。 城市內遠方的山崖高處,能望到一座恢弘的巨大教堂,反射金色陽光的五彩琉璃和白色的塔尖,那是將痕平生所見過的最高建築,相傳那裡供奉著全部十六位人類神明。其餘時刻,比伊薩那座市政廳高出四五層的高大建築則比比皆是。 “大開眼界。”將痕四人在畔徉的霓虹城遊歷半小時後,將痕說出第一句話。除了商紹一如往常的平靜,將痕與兩個侍衛臉上掛著難掩的喜悅之色。 在一座有著上下雙層觀景木頭棧道的棕木色城市旅店,四人訂好了房間,在酒店一樓大廳欣賞了一場火熱的歌舞演出。演出者的皮膚略帶棕褐色,身著彩色的紗布和掛著淡金色裝飾的服裝,顯然他們不是內陸國家的人,而是來自於西部沙漠諸國中的藝術家。兩位演奏者在椅子上忘我奏起烏德琴和奈依笛,舞臺之上,年輕的男歌手用手指敲擊鈴鼓,一邊歌唱,一邊展露琴瑟和鳴帶來的喜悅笑容,而女舞者則在舞臺中間紛飛旋轉,她的肢體優美的伸展到了一個個常人無法延伸的角度。喝醉的旅人們用酒杯敲擊著木桌,毫無節奏感的將歡呼聲和噪聲胡亂塞進演奏中。將痕饒有興致的看完了他們的表演,報以誠摯的鼓掌。 “給爵士寫的信函上標明了,拜訪的具體時間是明天中午。我們還有一些時間可以自由漫步,然後早些回房休息。”商紹說。 將痕剛剛在城市中經過那些秘寶當鋪、魔法商鋪和鐵匠鋪,十分想進去看個究竟,而商紹則早早的盯上了一家書店:落影國境內最大的書店、教堂、酒市皆在霓虹城,商紹此來,早對傳聞中的最大書店心心念念,拒絕了一名侍衛的陪同,辭別將痕後便立刻奔赴書店而去。 將痕則與兩個侍衛計劃,先去魔法商鋪,再去鐵匠鋪,再去秘寶當鋪,最後酒市去便返程,便重新踏上了熱鬧的城市街道。 走進魔法商鋪,將痕看到了各式各樣的法術用具,在玻璃櫥窗中,用金屬鎖扣牢牢扣住的各色魔法書,貨架上擺著鑲嵌著各種寶石、骨頭和羽毛的節杖,他們的基底材質也千奇百怪,木頭,金屬,說不上來的白色硬質物,像藍色玻璃般的透明物體…… 正對入口的走廊盡頭,是一個碩大的練習間,兩個法師各自對著麵前的反魔法凝膠包裹著的人形標靶練習魔法,一人穿著珍珠色的華麗袍子,背上還繡著秘法學院的徽記,絢麗的細小光束從他五指上匯集,凝結成手腕粗細的魔法光束,將標靶推著後退了六七米。 看著那個秘法學院的徽記,將痕此刻想起的是一位故人,但很快就被炫目的魔法拉回了思緒。 另一位看起來是個異邦的流浪法師,他穿著起球的深色粗麻袍,火焰像飛起的蛇一樣呼呼在他兩手間飛速盤旋,隨著一隻手向前,那火蛇沿著弧線軌跡飛出,猛烈的轟擊在標靶上又迅速凝結成球,繼續在空中做著高速環形運動,猛然從天而降,在標靶的身上轟炸出了一場足有半徑5米的爆炸。在跳躍的火光中,將痕看到了那夜士兵們恐懼的臉,還有惡魔噴射出火光的血口,臉上變得極其難看起來,匆匆離去了。 隨後的半小時裡,將痕麵對他平日最為熱愛的各色精美兵器,和那些標著天價、寫著繁瑣購買程序的神奇秘寶,都有些漫不經心,興致大失了。 最後,在霓虹城出了名的酒會之中,三人經過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巷內一間尋常小屋,門頂的牌子上寫著“酒桌”,門上雖然掛著“非會員禁止入內”的木牌,但是門倌已經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將痕他們毫無阻礙的走了進來。 三人都被這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肥碩如豬的富商,嗜酒的流浪漢,衣著華麗的貴族,失意的農婦,各色人等在這碩大的宴廳裡喝到天昏地暗,七倒八歪,或躺在綢子地鋪裡,或坐在紅絲絨椅上,或栽進水池中,含糊不清的話語和呻吟聲、大笑聲、樂隊演奏的音樂聲、哭聲、高聲呼喊的刺耳醉話,還有刺鼻的氣味,直沖天靈蓋,三人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捂鼻子還是堵耳朵。席間,還有無數容顏姣好的年輕侍者,不斷往金燦燦的杯盤的間隙中擺上精美食物和上等佳釀,擦拭被打翻的食物和嘔吐物。 將痕隻感覺天旋地轉,想立刻逃跑到有新鮮空氣的地方,轉身時一瞥,瞥到了在醉得紅撲撲的醉漢之中,端坐著一個與周遭格格不入、白皙英俊的青年,他穿著華麗的異邦服飾,全身掛滿了黃金寶石首飾,他在人群之中和將痕彼此對視到了一起,便伸手招呼將痕過來坐下。 將痕用手帕捂著鼻子,穿過那些滿地打滾的醉漢當中,來到青年人麵前盤腿而坐。 “歡迎你,我年輕的王子。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宴會,這裡24小時,全年無休。” “你知道我?你是誰?”將痕把手帕拿了下來。 “當然知道,每一個有酒和宴會的地方,我無所不知。我是誰?我可以是在場的每一個人,我可以有一千萬張麵孔。無論我是什麼樣子,但不變的是我永遠都在宴會當中。” “你的話把我弄糊塗了。” “這不重要。”青年不知從何處忽然掏出了一隻銀質高腳杯和一隻銀色酒壺,“你一定有些苦惱吧,我們邊喝邊聊。”青年斟滿了酒,將水杯遞給將痕,身後將痕的兩個侍衛也被宴會的酒侍遞上了一人一隻杯子,並被斟上了酒。 將痕把酒杯舉到近前,用鼻子嗅了嗅。“放心吧,它隻是單純的酒,沒放別的東西。”青年 將那壺裡的酒又斟給自己一杯,一仰頭便將之飲盡。 將痕疑惑的挑了一下眉,也學著那男青年的樣子將杯子裡的東西一飲而盡。 好酒!將痕雖然沒有說出聲來,那熾熱的甘醇,越過這間廳堂,越過城市,越過廣袤大地,將他從無垠深空拋向雲端。 將痕定了定,青年繼續在給將痕的酒杯裡添酒,“我是來拜訪領主的,有一些經濟上的問題,要向他請教。” “啊呀呀。可憐的王子。人世就是如此這般?連你也未能免俗。需要為錢而奔波,我們勞而所得,我們搜刮的,我們用被認為有價值的東西交換,整個人類社會就是為‘貨幣’而服務。” “你在說什麼啊,難道打仗也是為了貨幣服務嗎?光是打仗這一件事,會花掉所有的錢。”又一杯,酒的殺傷力不小,將痕的白皙臉蛋已經泛紅。 “戰爭是為政治服務的,政治則是經濟的延伸。你看到了戰爭所耗費的金錢,沒有看到戰爭之後的利益洗牌。你要為了錢而奔走,而這錢卻不是用於享受。我每日沉湎於這樣的享受,也帶給別人這樣的享受,但隻是我以超越於金錢價值的事物換取的。瞧啊,宏觀的看,這樣的社會都是由一條條可悲的線,串聯起這樣巨大的可悲之網。” 青年盯著手中握著的酒杯,不知將痕是不是看花眼了,兩人的酒杯中似乎憑空出現了酒水,將痕與青年碰杯,再次一飲而盡。“不為你口中這些可悲的事,我們總要做點什麼吧,你說,我們難道什麼也不乾,隻是每天坐在這喝酒嗎?” “這宴會,隻將你從這可悲的現世中剝離出片刻來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戰爭,貨幣,愛情,延續,土地,珍寶,這一切終將歸於虛無,我們以為自己擁有一切,卻對滑向虛無的事實什麼都做不到。在一切跌入虛無之前,我們能抓住的是這短暫的快樂啊,如果這快樂隻有一夜,那麼我們就沉湎在無數個這樣的一夜中吧。”青年再與將痕碰杯。 “你說的可能有點道理,”將痕的舌頭已經開始打結了,朦朧的眼光中,他眼前的美少年,忽然變成一個豪爽大笑的大肚子富商,又變成了一個貴婦人,又變成了一隻抽著煙鬥的馬。“我們先快樂一夜吧。”將痕傻笑起來,他已經完全被酒精俘虜,失去了自我意識。 “殿下,殿下,快醒醒!!” 兩個侍衛搖醒了將痕。將痕感覺腦袋像是被馬狠狠的蹬了一腳,在觥籌交錯的酒會上醒來。 “幾點了?”將痕無力的問道。 “9點了,殿下,該回去歇息了。我們明天還要去拜訪昭衍爵士呢。” 將痕左看右看,剛才的美少年不見了蹤影。“人呢?” “什麼人?” “給我倒酒的人啊。” 兩個侍衛大眼瞪小眼,“沒有人給您倒酒,您拉著我們進來,在桌邊坐下,然後就點了一壺酒,自己乾喝,讓我們也喝,我們各自喝了一杯。我們看您喝太多,勸您停下,您不肯聽,就醉倒了。” 將痕已經把問號畫在臉上了。 “您一定是喝醉了,我們該回去休息了。”侍衛扶著將痕走出宴會廳,他回頭再次確認過,那高懸的“酒桌”牌子和“非會員禁止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