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痕一行人的談話被身後大叔的笑聲所打斷。“暮光教會?扯淡!哈哈哈哈哈哈!” “那,先生,暮光教會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牧蕭麵朝著那位半醉大叔發問道。 “灰毛小子說得沒錯。暮光教會早就滅亡了,現在從哪冒出來的暮光教會,隻有傻瓜才會信那些傳教的鬼話。”大叔說完,自顧自一口氣喝了一杯酒。 “您是怎麼知道的,大叔?”牧蕭繼續問。 那位大叔抬起頭,望著這桌年輕人。 “你們別看我就是個普通的小店老板,幾百年前,我家裡可是世襲暮光教會的牧師,那個時候暮光教會才是整個大陸的第一教會,根本沒有什麼全能教會的屁事!” 縛龍正在自顧自的嚼著自己在路旁買的烤花生米,牧蕭忽然從縛龍眼前把花生米整盤端走,放在大叔麵前。 “城裡似乎在討論暮光教會在到處布施,這個暮光教會,和過去的暮光教會不是一個嗎?” 大叔低頭看了一眼牧蕭遞來的花生。 “我不知道現在哪還有什麼暮光教會,興許又是一群打著宗教幌子到處行騙的江湖騙子。真正的暮光教會,早就亡了,兩百年了,一點火星都沒有了。” 旅店老板此時已經和自己兒子把餐盤與餐具端上將痕五人的餐桌,而牧蕭則獨自坐在飲酒大叔的對麵。“大叔,你能和我講講過去的暮光教會是什麼樣嗎?” 說起來,將痕一行人正是在白河省行旅之際,聽到了一些關於光明城內的風吹草動,看到將痕有意探查,夜京本來主動申請前往探查消息,而將痕卻認為,既然我們已經是一個團隊了,那麼跨省行動我們應該一起去。 身為地方治理者的將痕對於伊薩一地的初步鋪設基本已經完成了。他為伊薩的酒館招募了一些吟遊詩人,他進行了民意調查,進行了一次非法儀式的領地篩查,果園已經在采摘漿果,準備開始釀造果酒,而道路的鋪設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有商紹坐鎮,將痕抽出了和同伴自由行動的時間。 不知道是不是出於牧蕭本能的求知欲,他對歷史文化的敏感由來已久。 大叔用手抓了一把花生,把盤子舉起來,示意幾人拿回去。縛龍走過去把花生盤子端走,繼續一邊聽大叔講話,一邊往嘴裡扔。 “我說的可不是誇大事實,今天的人們早就遺忘了那個暮光教會統治的時代了,那時候的暮光教會,在郡庭、幟之國、泅夏等國家,脫離了純粹的宗教勢力,與政治高度捆綁,這在今天的全能教會身上是完全見不到。今天的全能教會有武裝部隊,常常做些驅除惡魔與黑暗生物的事兒,而早在暮光教會創立之初,他們就已經這麼乾了,今天的全能教會有多麼得民心,那我認為那時的暮光教會比今天的全能教會要更強個兩三倍!” 大叔說完,把兩顆花生豆丟進口中咀嚼,然後又咕咚咕咚灌了一口酒。 “暮光教會既然有這麼強盛的統治,那麼到今天怎麼會如此徹底的銷聲匿跡呢?” “原因比較多啦。古往今來,任何勢力的壯大,都將滋生腐敗,派係鬥爭,傲慢之類的負麵因素,宗教也不能免俗。伴隨著教會的鼎盛,他們的負麵因素也膨脹到了一個無法被忽視的程度——過多的傲慢滋生了民眾、統治階級與教會間的嫌隙,派係鬥爭導致教會內部的嚴重分裂傾向,再加上他們與黑暗教廷不可避的正麵矛盾,就一次性爆發了,暮光教會就這麼徹底滅亡了。” 黑暗教廷?牧蕭倒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腦海中下意識的關聯到了暗黑聖堂,是不是黑暗教廷與暗黑聖堂存在著直接關聯? “黑暗教廷是什麼?” 大叔的臉上露出一股驕傲的神色。“瞧,今天的年輕人已經徹底不知道那段宗教戰爭的歷史了。”他喝光了杯子中剩餘的酒水,舉了一下長凳上的木頭酒桶,裡麵已經空了。牧蕭又趕忙攔下那桶正運往將痕五人處的酒,放在大叔的桌上,縛龍不滿地撇了撇嘴。 “我請您喝。您繼續說。” 大叔醉醺醺地笑了笑。“關於黑暗教廷,我也知之甚少。我隻知道,黑暗教廷與暮光教會有著相同的來源,都是誕生於臨近王國的騎士階級中,暮光教會向上下延伸,向上延伸到政治,向下延伸到了平民的普遍信仰;黑暗教廷大概隻是在騎士階級中流行?就在光明之神信仰如日中天的時候,忽然誕生的,而且似乎就是作為暮光教會的對位勢力而產生的。好像那些人就是抱著和暮光教會對著乾的想法,才成立了這個什麼黑暗教廷。他們信仰十六位真神中的黑暗女神,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大叔給自己倒滿了酒,示意牧蕭也喝,牧蕭伸出手掌以示拒絕。 “一場大戰,把光明城毀了個七七八八,鼎盛的暮光教會和黑暗教廷也就這麼手挽著手,雙雙退出歷史舞臺。你瞧瞧這座城,當年市中心還有暮光教會的基地呢,末代教宗就居住在這兒。今天,這座‘光明城’已經成了一座沒有信仰的城市。” 大叔說完,嘆了一口氣,便起身去櫃臺結賬,然後沖著六個人擺了擺手。“小夥子們,我該回去看店了,有空去我的店裡坐坐,就在拐角第一家。” 牧蕭把還剩大半的酒桶拎回自己的餐桌。酒館老板從兩隻大木盆裡,?出野菜雜拌和肉丸子,分到六個人的餐盤裡。 “有什麼關鍵信息?”夜京詢問牧蕭。 “先吃飯吧。”餓肚子的縛龍用叉子把剩餘的花生撥給在座的幾個人。 牧蕭舉起叉子,停滯在半空,他了解暗黑聖堂的過去,暗黑聖堂誕生於解體後的秩序議會,嚴格來說是一個魔法機構而不是宗教組織,與秘法議會一樣;那麼,這個誕生於幟之國騎士階級的“黑暗教廷”是個什麼東西呢? 在潮濕悶熱的旅館中休息到第二天,眾人陸續醒來。旅店的廁所在後方的庭院中,其粗糙和令人難以忍受的氣味,使眾人如廁時倍感煎熬。 從廁所返回旅店前廳,縛龍看到幾位同伴已在旅店大廳,看著門外走進來的全副武裝的落影士兵。那個落影國士兵手中拿著一張碩大的羊皮紙告示,遞給旅店老板,便匆匆離去。 在旅店老板用膠水在門外的木牌上粘貼告示時,眾人皆圍攏上去。 上麵的大概信息是,近期光明城周圍村鎮遭遇勒索和劫掠,一小股隊伍先是會勒索村鎮居民,索要財物與糧食,並要求持續供給,代價是以教會的名義提供穩定和平;如果勒索不成,那麼就直接武力搶奪,打死打傷村民,地區正在嘗試加強布防,並呼籲過路民眾注意安全。 “時代不太平。”旅店老板張貼完了告示,感嘆一聲,然後轉身穿過六個青年旅客圍觀的身體。 “果然有狀況。”將痕看著告示上的字,“如此猖獗,難道地方領主不管?” “伊薩這麼大的地方大員手底下也就三千現役,你把手下布防在領地要處,也相當堪堪了,這種破地方肯定更糟啊。”祭雨聳了聳肩。 “內城區不是防衛挺嚴密的嘛,巡邏的遍地走,平民區卻看不著衛兵。這種地方領主,把領地治理成這種景象,肯定不在意百姓死活,除非到了非收拾不可的地步,不然才懶得管。”縛龍看著木牌,也隨口說。 將痕隻是看著這張告示,拳頭已在不經意間攥緊了。 “昨天那位洗衣坊的大娘說,暮光教會給他們家贈送了細糧,今天看到的告示卻說,他們四處劫掠,那麼他們到底是不是同一撥人?”牧蕭疑問。 幾個人悄悄退回到旅店房間,祭雨便詢問起將痕,他有什麼打算。 “地方官不肯管,我們來替他管。追查那群人的蹤跡,抓了他們。” 祭雨環視周圍同伴,發現房間裡少了一個夜京。“咦?夜京人呢。” “去城裡調查了。”將痕回復道。 ----------------- 在光明城內,夜京穿起了破舊的衣袍,又在自己白嫩的臉上抹了兩把土,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個四處流竄的貧困人家的孩子,他經過那些神色匆忙的人,在街道之中流竄。 某個泥濘的道路拐角,夜京敏銳的聽到了兩個人的竊竊私語,便躲在他們看不到的視野盲區,對話者聽上去是一對父子,一個成熟的男性聲音和一個剛剛變聲的少年人。 “父親,你為什麼不準我加入他們?” “別再給我惹麻煩了。我們的生活已經夠亂了。” “他們是幫助窮苦人民的好人,我也想像他們一樣幫助別人。” “你先幫幫你自己吧,還有你爸爸和你媽媽,他們乾活都乾不過來,他們吃喝穿都成問題。”成年男人的聲音似乎有些惱怒。 “可是,我們家也受過他們的救濟,我如果去幫他們,他們可能會給我們這樣的窮苦人家發更多的救濟。” “打住,別再提這件事了,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現在,回家去,幫你媽媽做飯。” 對話結束,數秒的沉默過後,夜京悄悄乜斜了那對父子一眼,小兒子已經返回家去,而那位父親仍在道路中間,彎著腰,俯身在路邊的石頭上,用曬乾的藤條刮著鞋底的泥,夜京徑直走上前。 “先生,你知道教會在哪嗎?我媽媽早上說要去教會取救濟糧,但是現在還沒回來。” 眼前的男人凝視了夜京半晌,直起腰來,“不知道。” 夜京的經驗使他明晰,眼前的男人是在撒謊。 “我五個月的弟弟吃不到奶,在家哭的厲害。求求您,告訴我吧。”夜京露出令人同情的眼神。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去問別人吧。”男人一邊擺手,一邊返回家中,關上了門,夜京悄悄沖著那個男人的方向翻白眼,吐了下舌頭。 他繼續在街巷中搜尋著那些任何有可能的線索,骯臟的道路盡頭,夜京邂逅了一個身穿破舊教士長袍的女性,挎著一隻蓋著布的竹籃。她的個子約一米七五左右,比夜京高出一截,雖然說不上漂亮,微笑卻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你好,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助你的?” 夜京有種直覺,這就是他要找的線索。 “對不起,我在找人。”即便如此,夜京仍裝作匆忙的樣子,打算越過這位年輕女士。 “你在找誰?” “我也不知道。我全家人生病了,不能出門工作,沒有收入,現在餓得吃不上飯了。我聽城裡人說,有人在免費發放食物,隻是出來碰碰運氣,想問問,能不能找到那些人。” “真是可憐。你餓了嗎?”女士投來憐惜的目光,夜京用力點點頭,女士從竹籃中掏出兩塊白色麵餅遞給夜京,夜京不經意的嗅了一下,似乎隻是尋常的白麵餅,抬頭看了那個女士一眼,然後惡狗搶食般的大快朵頤起來。 “慢點吃,還有,不著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女士安撫道。夜京心想,我確實不著急,因為我壓根就不餓,想著想著,便被噎住了,然後又用力的捶打了起食道和胸口,直到咽下了一整張麵餅。 “你,跟我來吧。”女士引導著夜京,前往這城市無人知曉的角落,在一片地勢低窪的尋常破爛石頭房子,少女有節奏的敲響木門,一個同樣穿著教士長袍的男人打開門,帶著夜京二人走入房子,掀起地上的一大塊毛毯,露出下方的隱秘通道。 女士引導著夜京走下石頭廊梯,到了一座寬敞又有些低矮的地窖。在這地窖中,竟有想象不到的眾多人聚集,他們有些身穿平民裝束,有些則穿著同樣的破舊教士長袍,手中端著蠟燭,照耀這漆黑的地下空間,所有人麵朝一處,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夜京走到人群中段位置,憑借對他人精神力感知的記憶,在這場少說有六七十人的小小集會當中,約有十幾二十個是夜京白天邂逅過的城市居民。 隨後不久,夜京感知到後麵陸陸續續又來了十來個人,其中一位母親帶著個兒子,而那個兒子就是夜京剛剛竊聽對話中那個少年。 他略感不安的在人群中等待,不知過了多少分鐘,那位引導著夜京下來的高大女士此刻也已站在人群前端。 “各位,感謝你們抽出寶貴的時間,來參加今天的布道。” 所有站立的人抬起頭,眼睛齊刷刷的望向一處,仿佛有希望的光輝在他們的黯淡的眸子中間閃爍。 夜京也同樣抬起頭,在地窖盡頭的石臺上,站立著一個禿頂白發的和藹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