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講已經開始了,所有的竊竊私語在頃刻間沉寂。 夜京掃了一眼,大多數在場的人們臉上都帶著麵黃肌瘦的貧苦之色,當那位老年布道者一登上布道臺,那些饑苦的貧民眼中便有了神采。 “暮光之神的恩寵已離開我們這片沒有信仰的失落之地已久。而今,他帶著神恩回來了!”布道的老者說出這句話時,目光如炬,在場的人都在激動地鼓起手掌。 老者雙手比出手勢,示意在場民眾保持安靜。隨後繼續娓娓道來: “在這片失落之地,許多年前,有近百年的歲月,我們這些窮苦人也曾擁有體麵的生活;雖然不似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與富人永遠躲在堅固又明亮的大房子裡,但那時,我們不會被欺壓,不受饑餓和寒冷的折磨,可以享受到無償的醫護。而這一切,就是因為暮光教會的庇佑,他們不受政客的擺布,他們為我們提供保護,飲食,那些暮光教士用醫療魔法為看不起病的人們提供免費的醫療。那時,這兒,是一片希望之地,一片豐饒之地,一片自由地。” “但是這一切都被那些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政治鬥爭毀掉了。他們毀掉了我們生活的希望,把欺壓和剝削重新帶回了這裡,我們從主人,再次變回了奴隸,雖然我們仍在這裡生活,但卻無時無刻不在盼望和懷念那些有著光輝閃耀的日子。” “今天,我們要重新振興暮光教會,把體麵和希望還給這片土地上的人民! 我們要恢復,那些不受饑寒,不被欺辱,不再感到絕望的日子。暮光教會將重新舉起庇佑信眾的旗幟,在我們新的領袖帶領下,復製教會昔日的輝煌,同時也保證,永遠不會讓那些全心全意信奉暮光之神的信徒們,感到一絲失望,永遠不會!” 老者說罷,雙手合十,輕輕閉上雙目,房間中的人們也都紛紛仿效,夜京也裝作祈禱的姿勢。 “讓我們頌念暮光教會的教義吧。以光明之神的名義,我們將永遠心向正義,高舉他的旗幟,迎接永恒的黎明,我們將以他的名義而奮鬥,以創造一個光輝璀璨的未來。” 緊接著,在場的所有人都緊隨著老者的念誦而不齊聲的禱告,夜京聽得並不仔細,隻記得了一半,便也裝模作樣跟著附和;他早已察覺,從他一進來開始,就有不止一雙眼睛在緊盯著自己。 老者高舉起銅質輻光太陽雕像,低聲念誦著經文,緊閉的雙眼流下了虔誠的淚水。 在布道宣講之後,那些剛剛躲在人群中盯梢夜京的人已紛紛出列,將其餘人組織成一排,那位領著夜京前來的年輕女士也自動站到最前方,站在老者的一側。 盯梢夜京的人們從拐角處把一袋袋麻布小包扛出來,在布道臺前堆成了一座小山,而排成隊列的人們則依序上前,領取那些小麻布袋,由老者親手遞交。每交給一個人,那位女士便會微笑的祝福他:願光明之神保佑你。輪到了夜京,兩個人微笑著互相點點頭,夜京緊隨那些領取完畢的人們,十個一組,一組一組被送出門去。 剛剛一走出門,夜京便敏銳察覺,有人在跟蹤自己。他看到了昨日那個洗衣坊的年長女工,便快步追上前去,與之攀談,一直有說有笑的陪著她走到了家,以喝口水的名義進入到女工的家,便在女工倒水的間隙,把那袋麵粉塞進女工的門口角落,利用精神力閃瞬離去,避開監視,快速穿過幾條巷子,返回了下榻的旅館。 “夜京回來了。”低頭擺弄包裹中釀酒素材的縛龍看到了剛剛走進旅館房間的夜京,對著窗邊的幾位同伴招呼。 “怎麼樣,查到什麼了嗎?”將痕快步走過來,夜京喝了一杯水,坐在床上。 “我找到了暮光教會的一個地下傳教秘密據點,他們上街找那些窮人,給他們發糧食,看起來很得民心啊。” “所以他們是好人咯?”依靠在床頭的祭雨搭茬。 夜京卻搖搖頭。“我在現場聽他們布道,總感覺哪裡怪怪的,好像是把矛頭直接指向政客了。” “嗨,這不奇怪,你看這破地方給治理成什麼德行了,連條像樣道路都沒有。這兒的人也不愛洗澡,那不就是因為供水和排汙設施缺失嘛,領主不乾事,針對他們就對啦。”祭雨繼續在床上翹著二郎腿。 “不是這麼簡單吧。貶低執政者,然後抬升自己教會的正義性,我怎麼都覺得這是個反政權的奇怪組織。” 孤逝聽到夜京的話,略作思考,“我也好像從來沒見過傳教士會采取煽動話語安撫教徒的。” 將痕也想了幾秒,抬起頭問道夜京:“你去追蹤他們的時候……你在現場聽他們傳教,他們是不是會知道……或者後續查到,你不是這座城市的居民呢?” 夜京微微點頭。“有可能。他們是在街上主動拉著我去的,到那之後,一直有人盯著我,有可能他們在街上已經覺得我可疑,然後故意把我拉到他們監視範圍內的。” “那就是有打草驚蛇的可能了,我覺得我們對於城裡地下傳教的調查應該暫時擱置。” “接下來怎麼辦?”牧蕭嚴肅地問。 “告示上不是說他們劫掠了幾座村鎮嗎,我想去那邊調查一下。” 午飯過後,六人帶上隨身之物,在城外馬廄牽回了各自的馬匹,在打聽過被劫掠的城鎮方向後便集體驅馬趕往。 隻是遠望過去,那座小村已變得一片狼藉,村民正在拾掇散落的稻草和小麥,兩間木屋被燒成了焦炭廢墟。夜京注意到路旁有一盆散落無人認領的衣物。 見到六人騎馬走近,幾位村莊中的男性氣勢洶洶的舉起了乾草叉與鋤頭,直沖將痕一行人而來。 “站住!什麼人!”領頭的村民惡狠狠地大聲叫嚷。 “害,那麼緊張乾什麼,我們就是……”縛龍漫不經心地回答。 “我們是一隊賞金獵人和遊俠,”將痕主動下馬,表明來意。“看到了城市中的告示,聽說昨晚這座村莊被劫掠,我們是來調查和追緝那夥強盜的。” “遊俠?你怎麼證明!”男人依然戾氣滔天。 “嗨呀,你傻啊。你們村莊已經被劫了,我們就算真是劫匪,肯定也不來這被劫過的破地方搶啊,你看看你這還剩啥了。”縛龍對眼前的男人有些無奈。 “倒也是……”男人小聲嘀咕道,“好吧。你們想問什麼?” 將痕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同伴們,“要不,讓我們進去問話吧,我們想多問幾個當事人,知道得更詳細。” “你們跟我們來吧。”幾個氣勢洶洶的村民語氣稍有緩和,放下農具,指引著將痕等人進入了被洗劫的村莊。 六人各自詢問了幾位村民,從受傷的村長口中得知的情形—— 昨夜,是幾個衣著華貴、看起來很像貴族的青年人來到這座村莊,他們帶了二十幾個人,一來便宣稱自己是暮光教會的騎士;隨後,領頭的人便提出了一些奇怪的條件,比如把這個村子發展成暮光教會的分屬基地之一,為村莊提供庇護和發展,代價則是村莊需要持續向暮光教會納貢,提供糧食財物以及人丁。村長當然會拒絕了,然後他們一言不合便沖進村莊打砸搶,把村民們囤積的糧食大半都搶走了,走時還說過——我們說到做到,一定會履行承諾。 “那你們向領主匯報了嗎?他沒有提供援助嗎?” “哪有什麼援助啊。城裡派了個小隊長巡視一圈,就走了,我問隊長能不能給我們及鄰近村鎮提供保護,隊長卻說人手不夠,就敷衍過去了。”村長一臉無奈,在場的村民也紛紛露出無奈的神色。將痕聽著村長的話,不由得咬牙切齒。 “這群王八蛋。我要收拾他們。”將痕獨自蹲在村口,他對於落影士兵的不作為感到憤怒。 “這可不行,你是伊薩地方領主,這的領主頭銜也不比你小,就算是比你小,你也沒法跨區管轄啊。”祭雨蹲在將痕一旁,安慰道。但是將痕聽了祭雨的安慰話語,臉色依然忿忿不平。 祭雨這才意識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自己的話可能不是什麼安慰的話,反而譏諷色彩更濃厚一些,便補充道:“王子啊。將來有朝一日你當了國王,你就可以好好治治這兒的地方領主,為百姓出頭,當一個賢君明主,那就沒有拘束了。” 將痕對於王權和政治操弄的天然抗拒,在祭雨的話語中有了片刻的鬆動。 村莊中,一扇破損的木門下,坐著一個麵如死灰的村民。他是如此頹喪,自從剛剛將痕在村外引發的騷亂,到進入到村莊為止,他始終坐在那裡,頭也不抬,一動不動。 縛龍閑得無聊,正準備小酌一口酒,一眼瞥到了那位村民,便又蓋上了酒壺蓋。 “大叔,您怎麼了?”縛龍彎下腰,去詢問那位村民。村民隻是抬起頭快速的瞟了一眼麵前的縛龍,仍呆滯地目視前方,口中喃喃,縛龍一個字都沒聽見。 “您是丟什麼重要的東西了?”縛龍望著他,一邊把揣起的酒壺又掏了出來。 “我,”農民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我女兒。” “我女兒梅雅,被他們抓走了,她還沒到嫁人的年紀。”農民說完,忽然渾身顫抖了一下。 “我什麼都沒做,我也沒能保護她。我不應該放任她自己走太遠的。” “他們還抓女孩子?”縛龍吃了一驚。 “不止我女兒,他們抓了村裡的兩個女孩。” 這時將痕也已從村口返回到村莊裡。 “我會幫您找回女兒。”將痕的聲音出現,男人這才抬起頭來。 “我叫將痕,我可以向您保證,我會找到您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