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星出東方(1 / 1)

“姓甚名甚?”   “李澈。”   “何方人士?”   “邕州。”   “夷狄耶?華夏耶?”   “漢人也。”   黝黑的機器人朝胖公子搖了搖頭,道:“他沒說謊,檢查結果也沒問題,隻是靈氣還未聚集,可能是身體靈氣逸散太久,需要重新適應。”   旁邊一個麵容古板剛硬的中年男子也說道:“確實沒有,《律》沒有反應。”   胖公子笑道:“也許是我太敏感了,朱標在此代舍弟再次謝過諸位。此事還望諸位前輩按協議保密。”   席間眾人紛紛答應,並互相慶祝起來,既是慶賀朱標的義弟、華夏的英雄少年的重生,也是慶祝一項前無古人,也大概率後無來者的實驗的成功。   可惜的是,實現條件太過苛刻,難以取信學界,更難以復製。但是五星連珠,就是千年一遇。   同列位大佬告別後,兄弟兩人走出了實驗室大門。   良久的沉默,尷尬的氛圍中,朱標終於開口:“你不是我義弟,對吧?”   “你的眼神太過溫良。我弟即便不在戰場,仍會有隱隱可覺的煞氣。”他沒有看旁邊的李澈,仿佛在自言自語。   “談談吧。”李澈指了指路邊的墩子。在九州中身份排得上前列中前列的兩人,就那麼坐在路邊墩子上聊了起來。   “我並非這個世界的李澈,李平夷……”李澈解釋了一番自己的來歷,但隱瞞了靈魂海發生的某些事。   比如,他同那道血色執念達成協議:李澈分給部分靈魂同執念相容,使其能寄居於右眼;兩人共同尋找能重塑另一副身軀的材料等等。   他對素不相識的朱家,並未抱以全部信任。   “原來如此,看來實驗算是成功了。”朱標摸了摸厚厚的下巴,繼續道:“當初李淳風算出今日五星連珠,天地大道和不同靈魂的共振最易區分。幾家合力希望通過殘留執念共振,以天地大道重塑義弟的靈魂,誰曾想拓印到了他世的相似又完全不同的魂。”   “終究是人力有窮時,墨子六百年之神技,董仲舒天人之學問,張湯於規律之敏銳,千年未有之天象,都難以捕捉到消散的魂靈。”   “神乎其技。”李澈感嘆道。   兩人陷入長久的沉默,坐著一動不動,目光飄遠。黃昏下,諸夏大學的學子來來往往穿梭在大街上,或行色匆匆,或交談甚歡,或神色激昂,或意氣風發,為澄黃陽光下的街景平添幾分亮色。   “當年我隨著父親同蒙古作戰,打掃戰場時從屍堆中挖出還剩一口氣的平夷。”   “被治好後,他像受傷的小狼,警惕地盯著四周,睡覺時眼睛也瞪得溜圓。”   “被父親收為義子後,他仍然是極為孤僻的性子,隻能同母親和我說上幾句。”   “眼見他漸漸開朗,甚至和老四成為好朋友,我心中歡喜得很。沒想到……”朱標沒再說下去。   “抱歉。”李澈淡淡道。   “不,不必。活死人肉白骨本就是逆天之法。更不能歸咎於無辜引來的靈魂。我隻是,唉,情難自己。”朱標擦了擦胖臉上的淚水。   “李澈,字平夷,少起於南疆,屢破海族,戰功無算。入九州盟後,為昭毅將軍,歷任神機營都督,嶺南都指揮同知,征戰兩年,連破浙、閩、粵海族,俘殺海族宗王無算。漢帝特封其為平南侯……”朱標喃喃道,“有大功於華夏。”   “斯人已逝,還望你莫要辱沒這身軀。若不知往何處,我朱家也不差一副碗筷。”   “多謝,我還是先多走走看看。”李澈拱手道。   “這是新買的玉玦,裡麵有我的靈氣印記,若要聯係,觸碰即可。我順便將幾本你未曾讀完的書記錄了進去。”朱標絮絮叨叨地囑托,低頭將玉玨小心翼翼地係在李澈腰上。   做完這些,他起身離開,沒走幾步,腳步一頓,回頭問道:“對了,還未問你是否覺醒了靈氣?”話音剛落,卻見李澈雙眸覆蓋上了深邃的藍色。   “也對,畢竟是另一個世界的他。”他自嘲地搖搖頭,也不問其他就邁步離去,身影逐漸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道。   大日西垂,街道上的人群逐漸稀少,李澈仍坐在石墩上。   “拉雅斯特,哦不,李平夷,你不說點什麼?”把玩著玉玨的李澈自言自語道。他的右眼瞳迅速蒙上血色,半晌後又緩緩褪去。   “嘁,問題少年。”他不再理會陷入沉思的靈魂,翻看起玉玨中用靈氣貯藏的《春秋》(孔丘著)《竹書紀年》《華夏先賢列傳》(左丘明著)《四夷史略》(張蒼著)《史海遺珠》(崔浩著)《初等靈氣論》(張良著)《華夏九州全圖集》(張騫著)。   “全知全視”能力讓他的閱讀速度變得飛快。半日便對九州有粗略了解。   這個世界天地大道活躍,靈氣充盈,每個人都能同天地共鳴,產生靈氣,且每個人的靈氣獨一無二。   按《初等靈氣論》所闡述的,世間最開始流行的靈氣修煉法是鬼神祭祀之法,巫人族、妖人族以及最早的華夏族均行此道,即祭祀出鬼神之像,血食供奉,以貼近天地大道。   但人造的鬼神卻以主人自居,常常視人為奴婢,其道也並不同天地大道完全相合。   商末之時,已有帝辛試圖改革靈氣法,跨入偽合道境,被眾神圍剿而死。   然而被眾神青睞的姬周倒打一耙,文王昌和太公望直接撅斷了眾神的根基——祭祀之力。   武王發滌蕩華夏眾神汙穢,還人道朗朗乾坤。   周公旦確立人道修煉法,劃立六時-七門-周天-合道四境,為萬道之祖。   六時,人體任督二脈,分布為十二地支。按六時分布打通二脈,是引靈氣入體的第一步。   七門,天地中前後樓房,人體靈氣輸出的重要門戶。打通六時七門才可將靈氣運轉自如。   六時七門圓滿時,靈魂覺醒者有機會晉級周天。   靈魂覺醒者不僅有獨特的能力,而且能內視靈魂,感應自身與天地的共鳴,從而能將自身大道融於天地間,達到圓滿的周天之境。   合道境是靈氣修煉的巔峰。合道境修煉者與天平齊,不再受自身約束而任意使用天地大道。   在秦帝政之前,合道境一直隻被認為是周公的猜想。   直至統一九州的秦帝集眾生之力,化自身為神,與天平齊,晉級合道,這一境界才算坐實。   至此,人可以求天道。隨後人道之法不斷演化,諸子百家的萬法,秦帝的人王法,為當下流行的合道法。   如今,在修煉法層出不窮的情況下,即使是靈魂未能覺醒的普通人,也能使用天地中逸散的靈氣,甚至貫通六時七門,隻不過不能勾通天地大道,跨入周天之境。   但周天之境,九州不過數百,因此可以說,靈魂覺醒者隻是天賦較好的普通人,少有高人一等的地位和心態。   當然,鬼神之法尚未斷絕。被趕走九州的鬼神和相同境遇的巫妖合流,形成新的部族,蟄伏在華夏四周。   後來,大約在戰國末期,一個牧民居然以殺鬼神成道,跨入偽合道後又自行兵解,為草原、滄海、大漠的巫蠻妖夷雜胡們送上最後的祝福。   祂被蠻夷們叫作長生天。祂代替了雜七雜八的鬼神,成為諸夷的精神圖騰。   當華夏帝國擴張到蠻夷的家門口時,血脈裡的恐懼迫使蠻夷們再次拿起了武器。   在漫長的歲月裡,九州大地誕生了無數可歌可泣的故事,怪誕精彩的玄說,頂天立地的英雄人物。   所幸,在浩如煙海的文字中,他終究窺得世界一角。他將《九州全圖集》所載同自己記憶合計,發現此世的九州地理同自己“前世”身處的九州地理極為相似,但仍有不同。   浩瀚的九州大地處於世界之中,龐大大陸的極東,北為草原,南為雨林,東為滄海,西為大漠。赤河和天河兩條大河哺育了文明。   不同於自己記憶中世界的模樣的是,朝鮮半島和日本島發生了板塊形變和位移,朝鮮半島居然同山東半島連在一起,將渤海、黃海環成內海,被稱為東海。突出的南朝鮮部分也同日本島連在了一起,將日本海也繞成了內海,被稱為鯨海。   據《春秋》所載,在華夏歷前三千多年以前,統治這片土地的是妖人和巫人的大大小小部落。   妖人在東,性豁達爛漫,技藝出眾,靈氣修煉巧妙;巫人在西,身形魁梧,性格堅韌且好戰。   在兩方交界處,一個部落逐漸崛起,他們不僅擁有出色的靈氣修煉方法和高超的技術,而且吃苦耐勞,敢於開拓。   這個部落一天天壯大起來。被其視為野蠻的巫人部落和妖人部落在漫長的歷史中被逐漸趕出九州或是埋骨地下,   作為失敗者,被輕蔑地稱為“西羌”和“東夷”。   為了區分兩個落後的族群,這個部落有了新的族群名字——華夏族,華服之美謂之華,地域之廣謂之夏。   周王朝時期,文王昌以《易》得窺天地大道,元聖周公旦立禮法,定國製。天命靡常和敬天保民的思想得以流傳。   至此,鬼神避退,人道當立。雖鬼神之道未去,但人不必再受偽神控製,為其血食供奉。人人皆可共鳴大道產生靈氣。   整個周王朝,華夏開啟了第一次擴張浪潮,周王朝的諸侯們在蠻荒之地點起了文明的火炬,人道、禮法驅散了愚昧,華夏大興。   春秋戰國時期,周室衰微,禮崩樂壞,諸侯分食龍氣,天子氣運散落各地,於是諸子出,百家鳴。   道主李耳率先提出“道無為”,鬼神創世之說被證偽,人與天道再無隔閡。   於是九州內茍延殘喘的諸神徹徹底底地煙消雲散。   老子之後,先後有儒家聖人丘,墨家巨子翟,兵家祖武,法家士管仲等諸子創道。百家爭鳴下,華夏出現了人道修煉者數量的井噴式增長。   戰國末期,秦王政糾集百家,以無上偉力創人王道,以此道成為九州乃至世界第一個合道境,一掃六合,混同宇內,自謂德蓋三皇,攻高五帝,華夏歷元年於五嶽之首加冕為皇帝。   秦帝政北擊匈奴,南征百越,東平瀛洲,西卻漠羌,又修渠築路,以廣推修行之法,教化百姓。浩浩蕩蕩的軍隊和移民遷往各處,華夏再次大為擴張。   惜哉秦帝短壽,子嗣無能,帝國二世而亡。被華夏趕走的巫族妖族,終於等到時機,以新的名字卷土重來,席卷華夏,烈火烹油的局勢轟然倒塌。   北邊巫人族餘孽匈奴部南下,西邊大漠羌胡五部叩關,滄海妖人族已演化為海族,以巨港為大本營,乘艦船北上。   值此亂世,華夏亦英傑輩出,沛縣子劉邦擊敗霸王項羽,占據中原後,得百家相助,以一敵三,硬生生扛住了蠻夷波濤般的進攻,守住了華夏的精華之地。   此後,炎漢在百家幫助下,於太行山脈修建戰爭巨城,防備羌胡,修補長城,斷匈奴全力南下之念。   最重要的工程是於天河之上,借水勢起空中巨城,以為諸子百家居所,震懾海族,使其不敢北望。後成為華夏學術中心,稱為諸夏大學。   在呂後、文帝和景帝時期,炎漢一方麵養精蓄銳,全力在朝堂和民間推動秦帝修行法,一方麵派遣一波又一波的精英士子、世家豪強前往各地,幫助水深火熱的同胞。李澈便來自趙郡李氏的分支。   一百餘年過去,至今日,華夏歷二百年二十二年,華夏族,或者說漢人,已經重新宰製九州。   天河以北,潼關、赤河以西,偉大的漢帝國矗立,坐擁中原形勝,名義上為東海、鯨海兩大內海之主,有口兩萬萬餘,靈魂覺醒者百萬數,周天境三百餘。   在諸夏大學幫助下,其還掌握絕對的文化霸權,九州各地人士皆以為漢人為榮,即便四夷也不得不捏著鼻子學習漢文化。   由此,在綿延不斷的抵抗外族入侵中,華夏族形成、更新了更為牢固的族群認同——漢。   可以說,漢人完全承接上了華夏族的文明火炬,將其進一步發揚光大,顯赫四方。   偉大如漢帝國仍有隱憂。曾北搗匈奴王庭、令天下歸服的皇帝劉徹已經老邁,甚至有些昏聵。   據儒學院刊發的《時政評論》,遲遲不能達到合道境的他愈發魔怔,肆意發動民力搜尋靈藥異寶,發動大祭大祀妄圖求諸飄渺天道,又勞師遠征瀛洲,隻得到無用的荒土。   如今國境內流民四起,起義不斷,被他壓製的世家豪族有抬頭的趨勢。被打爛的匈奴雖不敢南望,但仍不斷劫掠鯨海四周。   曾經親密無間的諸夏大學,愈發有於天河之上超然的姿態。   強大起來的西陲獨裁官、南方總督早已實際上已經擺脫從屬地位。   而在天河以南,一開始作為武裝據點的城市成為對抗海族的橋頭堡,他們結成九州城市同盟,結盟百越諸蠻,共抗海族侵略。   同盟僅僅在海族入侵十年後就將其趕回了滄海。但海族入侵如海上波濤般源源不斷,又如風暴般暴烈,同盟不得不與其纏鬥。   漫長的抵抗歷程中,在漢帝國無暇南顧的情況下,華夏-漢人在南方的人口不斷增長,不斷往南滲透。   肥沃的靈土被開發,瘴氣被沖散,南方百越諸部被同化,南方逐漸繁榮起來。   近兩百年裡,同盟湧現大批傑出領袖,有北方來的漢人,比如趙佗、趙匡胤、祖逖、嶽飛,也有早在周或春秋戰國時祖輩就移民到南方的本土人士,比如項羽(戰敗後過江東繼續抵抗海族)、孫堅孫策父子。   惜六十年前,九州城市同盟內訌,趙光義和司馬睿拉成兩派內戰,統一海族的蒙古部趁機大舉入侵,炎漢被全麵南下的匈奴牽製支援不及,金陵、錢塘、江陵、武昌、洪都等重要城邦相繼陷落。   海族占領南方後,屠戮百姓,摧毀、吸收水脈供養自身,華夏文明的成果接近被毀於一旦。   但天河以南的漢人並未放棄抵抗,各地義軍四起。   直至二十年前,一代梟雄朱元璋在戰亂中崛起,暗中重建九州城市同盟,並於兩年前正式起兵,號召南方群雄。   如今,隨著平南侯李平夷收復嶺南東西,殺盡當地海族,九州南方的海族幾乎全數被推下了海。九州城市同盟總督朱元璋統治天河以南。   唯獨秦帝國的龍興之地,九州西陲,未抵禦住大漠五胡的進攻,當地豪強被迫同羌胡達成協議,建立元老院,共同統治潼關以西的華夏地。   但在長達一百餘年的歷史,五胡在內鬥中不斷被華夏同化、削弱,東來的漢人同本地豪強合作,逐漸掌控了元老院。   華夏-漢文化占據上風後,執政官開始實行滅絕政策,包括羌胡不得內部通婚,羌胡不得隨意遷徙等等,五胡的名字逐漸消亡在歷史長河。但大漠中崛起了新的部族突厥,時刻威脅關中。   如今統治西陲的是獨cai官“僭主”隋王楊廣。他倒行逆施,元老院和子民怨聲載道,各地起義不斷,於外敗於大漠東部突厥,甚至差點被突厥汗俘虜。   若不是漢帝國承擔了大部分北方的壓力,恐怕國祚不保。   如今華夏秩序基本穩固。正如儒學院教授、九州盟九執行官之一劉基所描述,目前天下形勢為華夏盟約體係。   這一體係構建於華夏歷六十四年,是當時處在危急之際的漢帝國、九州盟、元老院所結成的同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劉恒、冉閔、司馬昭歃血盟誓,約定互不侵犯,一致對外,共抗蠻夷。   但該盟約在當時並未有多大成效,冉閔很快被推翻,劉恒繼續修養生息,華夏周邊蠻夷仍然活躍。   曾經微不足道的一紙盟約,卻在今天成為華夏新秩序的重要構建物。   一百多年過去,三者都擊退了威脅自身的蠻夷,卻沒有同室操戈,反而常常互相扶持。   這個類戰國的體係發展到巔峰,可以說是華夏精神綿延不絕的體現。   “多麼精彩的世界。”李澈站起來伸了伸懶腰,卻發現月已懸掛在高天,月光散落在腳邊。   “還有美好的月色。”   “汝不見生民離散,兵禍四起。”他的右眼忽地血色彌漫,“史家之言,不過粉飾太平、遮掩是非。”   “六朝何事,皆門戶私計。生民罹難,盡付於丹青幾筆。”左眼覆蓋的淺淺一層深藍色閃動。   “人道者,損不足以奉有餘。”   “今天下將變,或能有餘以奉天下。我等正需協力才是。”李澈淡然道,對李平夷的鄙夷不以為意。   兩人交談間,路過的行人都神色恐懼,紛紛避開這個大晚上自言自語還時不時煞氣彌漫的怪人。   不遠處的一座高塔上,一老一少俯瞰著大地。   “袁師,如何?這……算成功了麼?”青年道人李淳風問道。   邋遢老道搖了搖頭,並未正麵回答,隻是收起不羈的姿態,一本正經說道:“我掐指一算,得‘五星出東方,利中國’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