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總(1 / 1)

“那就勞煩公公了”。   “嚴小姐不用客氣,這都是雜家應該做的”。   來接人的是皇帝身邊紅人,司禮監總管,呂忠,此人長得五大三粗,臉方脖子短,若是脫掉這身衣裳,說是剛從田裡拉來的農民,倒也不為過。   不過,醜歸醜,呂忠這個名字說出去,除了皇帝,人人都不敢不敬,若說皇帝是萬歲,那他就是九千歲,小黑子想,這大禦吹牛的功夫比現代厲害多了,要真活了一萬歲,那不成老妖怪了嗎?   說起這隻老妖怪來,黑子倒是見過幾次,爹爹是打更太監,雖然地位卑微,但和呂忠關係好像還不錯,兩人私下見過幾次,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說什麼。   幾人在嚴府門口寒暄了幾句,呂忠便帶著黑子要走,劉蕓蕓趕緊送了一件披風出來,絲質柔軟順滑,一看就不是低檔貨,嚴菡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便恭敬的送呂忠走了。   “起轎”!   抬轎人喊了一嗓子,幾個漢子便一齊用力,保持轎身平穩的基礎上,又動作迅速,不得不讓人感嘆,這,就是專業。   不過,專業歸專業,轎子卻隻有一臺,還是人家呂忠的專用轎攆,至於小黑子嘛,隻能跟在其它小太監身邊,用自己的腳走進皇宮,他披著劉蕓蕓送的披風,在一群太監中不倫不類的,實在尷尬的緊。   如此,一群人便上路了,走進皇城大門,黑子隻覺恍如隔世,這裡的景致、事物明明十分熟悉,卻又不免生出敬畏之心,前不久,自己還是藏在儲物室的小癟三,如今也能去見皇帝了。   隻是這見皇帝,也未必是什麼好事兒,他找自己乾嘛?不就為了劉景的案子,為了那本大禦兇事錄?話說那書被嚴菡沒收之後,現在都還有還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已經給了皇帝看了。   歹勢,這皇帝是個道士,萬一相信了什麼鬼神之說,把我的眼睛挖了泡酒,那可如何是好。   小黑子越想越緊張,也不知走了多久,轎子並不往正殿走,反而往深宮西苑的方向去了,這下更是撥弄黑子的心,不會是什麼陰謀吧,找個沒人的地方一刀宰了,再用什麼化屍水一類的黑科技融了,小黑子就變小泥子了。   “公公,到了,您該下轎了”。   轎子最終在一處僻靜的西苑偏殿前停下,小太監掀開轎簾,呂忠緩緩的從上麵走下來,他站在門口拍了拍臉,又清了清喉嚨,接著沖黑子使了個眼色,抬腳率先走入殿中。   黑子咽了口口水,跟著他走入房中,此時的他並不清楚,接下來自己摸到的,喝到的,看到的,聽到的,都將大大改變他原有的價值觀。   先說第一印象,房內十分幽暗,裝飾卻非常豪華,各類珠玉寶石裝飾分散其中,大理石被打磨得錚亮,要不是有呂忠帶著,他還以為進了“金樂迪大禦分迪”。   再往前走,便是一個大大的八卦臺,正上方的房頂上挖出一個圓形的空洞,光從頂上照下來,有種別有洞天的既視感。   最後,黑子走進了最深的一間房內,一路上他一直在懊惱,這見皇上,嚴菡倒也算了,呂忠起碼也得教一教該如何叩拜,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看電視劇裡演的,說錯一句話,搞不好就要扣上大不敬的帽子,莫名其妙就嘎了。   然而,擺在房中的並非龍椅,而是一張精致的桌子,上麵放著銅鍋,裡麵正咕嘟咕嘟的冒著白氣,周圍放著各色小蝶,內有羊肉、白菜、魚蝦等一係列食材。   小黑子當場愣住了,感情皇帝找他來不是聊什麼案子,而是涮火鍋來的,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別說,湯底還真的可以,要說還是人家皇帝會吃,明白湯底味道好,火鍋才好吃。   “欸,黑總,來來來,坐坐坐”。   此時,從身後傳來低沉沙啞的聲音,小黑子轉頭看去,一個中年男人走入房中,隻見他身穿黃袍,麵上繡著日月山川,龍獸火鱗,又頭戴冕旒,肚子處凸出來一塊,看上去體態略胖,但神態卻十分隨和。   這人...必是皇帝吧,在大禦,除了他,還有誰敢穿明黃,但要說這人真是皇帝,又實在難以說服自己,要不是這身龍袍,再換個西服套裝,說是哪個企業的老板,怕是沒人會不信。   “欸,黑總站著乾嘛,坐呀”,皇帝說著朝呂忠看了一眼,道:“上炭盆,倒酒倒酒”。   這尼瑪,小黑子本來還怕被他扣了雙眼,現在恨不得自挖雙眼,滿打滿算,好歹也活了小三十年了,想來什麼都該見過了,萬萬沒料到,今天皇帝請客吃火鍋,一口一個“黑總”的叫上了,要是精神病院搞出院審查,他把這事兒一說,除了加藥實在想不到其它處理意見。   再看呂忠這邊,小黑子可算明白他在門口為什麼要拍臉了,此時他活像一個公司的經理,剛才那副死媽的表情一掃而空,如今是笑臉相迎,又是倒酒,又是下菜,如果不是人格分裂,又去哪裡找合理的解釋?   既然皇帝下旨,黑子也不得不尊,他極不自在的坐在皇帝對麵,沒想到對方又朝他揮了揮手,言辭熱絡的招呼道:“哎呀,坐這麼遠乾嘛,來朕身邊,說話都聽不清楚,真是的”。   這下黑子是徹底沒了脾氣,自嘲的笑了笑,乖乖的坐到皇帝的身邊去了,心想,這下該進入正題了吧,別是個鴻門宴,看著客氣實則殺招暗藏。   然而,與他的想法大相徑庭,幾人落座後,皇帝不是給他夾菜,就是說些客套話,什麼“你嘗嘗這西北上貢的羊,早上剛宰的,味道絕了”,再不就是“再喝一杯嘛,哎呀,不給我麵子?”。   看著杯子裡的酒,小黑子隻好仰頭喝下,這酒估計誰都不敢不喝,不吹牛逼,皇帝勸的酒,你敢不喝?   於是,幾杯酒下肚,小黑子便有些暈暈乎乎了,俗話說得好,酒壯慫人膽,也就問出了最要緊的問題。   “皇上,你今日傳罪民來,是為何事”?   話已出口,皇帝臉上的笑容裡又添了一分市儈,他舉起手裡的酒杯,停在空中,殿中燭光漂浮在酒水之上,像一條涓涓的小河。   “黑總,你千萬別這麼說,在朕看來,你並非什麼罪民,而是朋友,既是朋友,喝酒吃飯自然是稀疏平常之事”。   小黑子哪敢和皇帝稱兄道弟,趕緊起身,走到一旁,跪在地上說:“小人不敢,自古以來君臣有別,更何況小人隻是賤民,不敢稱臣,還望皇上有話直說,小人自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皇帝一拍桌麵,碗中的湯水也跟著灑了些出來。   “好!有你這句話,朕便放心了,但現在人還沒齊,有些話,等人齊了再講”。   人還沒齊,難道這荒誕的一幕還有一個演員不成?小黑子想著,   房外傳來腳步聲,他轉頭看去,隻見一名身著緋色朝服的老者正往這邊走來,此時黑子才算知道,什麼叫做“越老越有味道”,此人麵容消瘦,眼窩深陷,眼神卻閃爍著灼灼的光芒,臉上的皺紋像是刻上去那般,每一道,都寫滿了歲月的沉澱和歷史的重量。   皇帝見他來了,熱切招呼著:“喲,嚴閣老,你可算來了,今天遲到了,可得自罰三杯才是”!   聽聞此言,黑子的眼睛就差從眼眶裡飛出來了,這人就是嚴菡的父親,當朝第一權臣,內閣首輔嚴儒,嚴閣老,自己在嚴府住了這幾日,也未能見到閣老,如今得見,當真是小刀喇屁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開了眼界了!   小黑子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嚴儒,他身上彷佛有一種魔力,比起皇帝,給人感覺城府更深,要問有多深,起碼三四層樓這麼深。   “喲喲,這就是黑總吧,怎麼跪在這裡,快起來快起來”!   嚴閣老不愧是當朝重臣,入戲的速度也比旁人快不少,他見黑子跪在地上,趕緊過來扶,臉上笑瞇瞇的,十分熱絡的樣子,彷佛親爹看到了親兒子,就差當場親一口了。   對老頭子的吻,黑子自然沒什麼興趣,他站起來,正想坐到靠下的位子去,如今閣老來了,再坐皇帝身邊也不太合適,誰知嚴閣老人老眼不老,嘴裡說著“黑總是貴客,往上坐,往上坐”,一邊往靠下的位子走去。   經歷了這許多,從呂忠拍臉,到嚴閣老現身,小黑子的三觀徹徹底底的、完完全全的被碾碎了,此時的他,隻能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一整個無語住了”呀!   嚴閣老倒不管這些,呂忠趕緊給他倒酒,他端起被子,十分豪爽的說道:“今日是我來遲了,我自罰三杯,以表歉意”,說完,他仰頭一口喝下。   “好!”,作為氣氛組,皇帝拍著手高聲叫好。   於是,由大禦王朝幾位關鍵人物組成的荒誕大戲,也隨著嚴閣老喉道裡滾燙的酒水滑過,而正式拉開序幕,鍋中湯水沸騰,冒起陣陣白霧,讓前路變得撲簌迷離,小黑子清楚,路的盡頭放著的不是前程似錦,就是白骨骷髏。   若是前者,倒也皆大歡喜,若是後者,不知這屍山中,又有沒有他小黑子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