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飛鳴臉都黑了,這老先生的嘴巴怎麼這麼毒辣?好像是沒用牙粉刷過牙一樣。 但又像是做了某些事,又被人翻出來一樣,想反駁都找不到理由。 臉色變換的好像是川劇的臉譜,一瞬之間紅藍黑紅,眉頭皺得像是一個卵蛋,好半天過去終於認清現實,希冀在老中醫身上找到可能、或許的解決方法,無可奈何的在老中醫的眼神裡麵說出實情: “老先生,我是東巴縣南邊金水鎮的赤家堡的子弟,家中沒多少老人。我這一支人,自曾祖父赤成洪起,曾祖父八十有五,至今尚在,祖父輩有六男七女,卻隻有兩人活到三十。父輩有三十一位男丁和二十六名姑姑,卻也隻有十七人活到三十。 我祖父排行第六,如今五十有八,我為祖父這一支人長孫。其餘同為曾孫者,族譜中記有六十一位男丁和四十五名姐妹。” 這是赤飛鳴在知道自己很可能活不過三十之後,根據記憶統計的家中每代人活下來的數字,還有更艱難的數字: “可我兄弟姐妹之中,活過三十的隻有十五位,活過四十歲的一人也無。父輩活過四十的隻有九位,祖父輩活到五十的隻有我家祖父。老先生,這是何故?” 赤飛鳴講的淒慘,耽誤時間,老先生也沒了繼續把脈的心思,站起身來左右活動著筋骨,赤飛鳴拿過自己的幾張紙,上前扶住老先生走到一旁。 剩餘的把脈則是由老先生的幾個徒弟上手,徒弟兩位,隻是準不準?老先生自然是有這個自信的。 老先生還是帶著他的那本書,隻坐在一旁,赤飛鳴放了一個墊子。 “我也不知你這是什麼病?或許不是病,或許這是你家的命,他們都是病死的?” 赤飛鳴想了想,似乎很少有是病死的,隻是三十歲好像是一個坎,很難邁過去,以至於赤家堡裡麵寡婦最多。 這麼多年過去,赤家的男子想說媳婦兒的,那些女子都是要男子能活過三十,或者就是彩禮夠多、不攔著寡婦再嫁才行。 赤飛鳴之前不是很在意這些,因為祖父和父親都是活過三十了的,但現在輪到自己身上,加上那個“夢”,就是懸在頭上的劍。 “不是,祖父一輩的多是參軍出去,死在戰場有的,病死在船上也是有的,有些甚至是死在蟲子嘴裡,沒有全屍。有些是在外麵做生意,人染了病。正正經經躺在床上死的基本上都沒有,我家老太爺八十五了還能弄菜園子。” 老先生垂著眼睛,沒什麼好說的,表麵上的死因千千萬萬,但中醫摸得出來是身體裡麵的原。 “天無絕人之路,總是有一兩個好的,前麵的都是三十歲前敗了血,血沒了身上就沒勁兒,體質也就虛了,容易染病,莫說是在戰場上,就是平常臟亂一點的地方,生了病,不知道根子,治了也是白治,有個半年多也就死了。” 赤飛鳴聽得身體發寒,不想這麼步了後塵:“為什麼是三十歲?” 老先生指了指太陽:“人如大日,三十歲前便是走的上坡路,身體會達到巔峰,身體正氣越來越足,所有的病都隻會越來越少。” 又指著西邊:“但人和太陽一樣,也是會老的,越是老去、太陽一下山,寒氣就上來了,病也就來了。” 最後看著赤飛鳴:“你這病來的兇,年輕如果病根發了,隻能靠年輕壓著,身上的正氣耗得快,也就撐不到三十歲。” 赤飛鳴大驚失色:“我病根發了嗎?” 老先生沉默不語,低眉垂眼,轉頭翻著書,翻的更加仔細了。 赤飛鳴看著老先生的動作,心裡仿佛被壓了一塊大石頭,渾身的力氣都使不出來,感覺分明是太陽好的時候,卻覺得太陽好冷。 “有本氣自鬱而生病者,心鬱昏昧健忘,肝鬱脅脹噯氣,脾鬱中滿不食,肺鬱乾咳無痰,腎鬱腰脹淋濁,不能久立,膽鬱口苦晡熱,怔忡不寧。” 老先生像是在背書,又像是在提點。 “年輕人當有鴻鵠之誌,豈能因為壽命長短而長籲短嘆?” 赤飛鳴聲音低沉,略帶嘶啞: “老先生高壽?” 老中醫撫著雪白長須,講述著生平經歷: “我五歲以醫書開蒙,十歲蒙學童生,十八歲秀才,十九歲考入靈石醫科舉人學院(擅自改動一下李可先生的中醫院),二十歲跟隨恩師行醫,四十歲時學習溫病學派,至今三十年歲月,碌碌無為也算一生。” “七十歲啊!”赤飛鳴感嘆一聲,伸出一根手指,“我家就老太爺一人活過七十。” “不過是空活一生。”老先生自謙,忽又鼓勵: “古有冠軍侯十七歲被封為冠軍侯,十九歲為驃騎將軍,二十二歲官居大司馬,二十三歲英年早逝,但封狼居胥是戰將的最高榮譽。” “三國有孫策,17歲父亡,當門立戶。短短的幾年時間,依仗著五六千兵馬,橫掃江東,勢如破竹,給世人留下了“假使老夫有子如孫郎,夫復何求”的艷羨和“獅兒難與爭鋒”的雄姿。” “今有太平王陳玉成,少為孤兒,14歲隨叔父參加軍隊,攻西秦,率500勇士縋城而上,大隊繼進,攻克五城。十九歲成為護軍,即帶壯士數人乘船舍死沖入開羅,內外夾攻,遂大敗黑衣大食,與各友軍共破黑衣大營。二十五歲便是征北將軍,率軍四十萬攻下白衣大食。二十六歲被綠衣大食陷害,堅貞不屈,慷慨就義,被追封太平王,加驃騎大將軍。” “老朽空活七十,一生隻會割草煮藥、開刀放血,可退休之時也是安東將軍,掛二等勛章!” “活多久自己是沒辦法的,怎麼活才是自己選的。少年,壽命長短,怎麼會耽誤吾輩建功立業?” 赤飛鳴不知道是怎麼離開的,反正就是程坤和葉雙龍過來拉他,趕著和霍家姐妹共進晚餐——就是坐在馬路牙子上吃苞米飯。 程坤和葉雙龍別有用心,還給兩姐妹挑了兩塊大肥肉。 赤飛鳴自己好餓,尤其是心裡有事兒,吃飯快的驚人,胃口也大,嘴巴隻管把苞米飯混著鹹菜肥肉往肚子裡麵送,消化什麼的全是肚子自己的事兒。 爽快而愉悅的吃飯停止在鋁盒裡麵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之時,赤飛鳴抬起頭來,看見四人吃的有說有笑,覺得今天的鹹菜有些酸臭。 癟了癟嘴,接了兩秒的熱水,用勺子在裡麵蕩了蕩,順著喉嚨就倒下了肚子,吧唧吧唧嘴巴,渾身熱烘烘的,但肚子好像不見飽。 赤飛鳴坐回路邊,心情沒有之前的鬱悶,但也看不進去書,百無聊奈的想著老先生給自己的幾句話: “別著急,你這說的算病也不算病,吃吃藥補充正氣一直壓著,說不好可以多活一段時間,等老朽寫信和老師及幾位師兄鉆研一下,或許能摸索出個方子把你身上的邪氣去了。” “我去找找你家老太爺,為你家人把把脈,或許看得多了,方子也就來了。” “這次我能給你填上“強壯”的評價,是因為你身體的確強壯,我也找不到你這病的名字。 “重活傷身,見你手上、摸你肩上,滿是厚繭,定是重活壓榨的很了,吃好喝好、早起早睡、適量運動才是養生之道。” “武當熊門七星活血功可以早上幾遍、晚上幾遍,這功夫活血化瘀伸張筋骨十分不錯。” 赤飛鳴原本心上放了一塊大石,老先生的開導起了很大的作用,人活一世,不就為了身前位、身後名? 看著霍家姐妹,容顏如花、笑語嫣然,金色的陽光灑在頭發上被切碎成細碎的光。 真好看啊! 年少慕艾,人之常情。 赤飛鳴心想,早些出名、早些給得起彩禮,結婚生子,也算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啊! 但這不過是逃避,對活不到三十將要死去的逃避,也是對人生另一半的極度不負責任。 “飛鳴同學,你沒吃飽吧!” 霍燕露走了過來,端著滿滿的粳米飯——這雙胞胎還是個富婆,居然吃得起大米。 “我早上蒸的很多,中午吃了你們的肉,這些米飯吃不了了,能幫我分擔一下嗎?放到下午就壞了。” 程坤和葉雙龍在後麵眼中帶火,目眥欲裂! ——赤飛鳴你這個賊黑廝!居然這麼快就討到了霍燕露的芳心,不就是拿著一本書裝深沉? 兩兄弟相看一眼,決定暫時驅逐這個兄弟。 赤飛鳴知道霍燕露的意思,但這實在是不將程坤和葉雙龍放在眼裡,赤飛鳴很想扒開霍燕露的腦袋,告訴她: 你吃的兩塊肉是程坤那個大肉棒子給你的,你要交換也應該是給他!霍燕露同學,你沒看見他一直忙著和你說話,連苞米飯都沒吃幾口下肚。 而且,米飯隻是可口,根本不飽腹,苞米飯才能夠保證自己的肚子四個小時不餓。 赤飛鳴直接說道:“我不喜歡吃米飯。” 而後眼神越過霍燕露,看向程坤。 程坤立馬領悟到了好兄弟眼神的含義,連忙過來,將鋁盒中的苞米飯趕了一大半給赤飛鳴:“二哥,吃不飽怎麼鍛煉?來,我這裡有多的。” 苞米飯到手,助攻到位,赤飛鳴在程坤心疼的眼神裡麵又夾走兩塊肥肉,悠哉悠哉的坐下。 霍燕露“哈哈哈”的大笑,都是八年蒙學童生出來的,怎麼會看不懂男孩們拙劣表演背後的意思,對於赤飛鳴的拒絕,低落歸低落,還是奮不顧身而去嘗試。 坐到赤飛鳴身邊,霍燕露開啟吃貨模式,並不掩飾對赤飛鳴的好感。 野山的女子在整個東巴都是出了名的乾脆利落,當年打著“發家致富”的名義、在南北乾線上用樹乾攔車、強行將來往的客商“請”過來吃飯的人裡麵,不少就是野山女子。 若不是後來瞎了眼睛,不小心請了一位湖廣省報的記者,把這件事情曝光,還給野山貫了一個“野山真野”的名號,這“生意”還能做很多年。 野山女子秉承的就是男追女,難登天;女追男,扯層簾。 見到喜歡的男子,一定要大膽的表明心意,不然其他的女子趁著月黑風高生米煮成熟飯吃的飽飽的,那就沒自己的事兒了。 赤飛鳴看了一眼站立的程坤,聳了聳肩,表示這根本沒辦法。 程坤渾不吝一個,直接坐到了霍燕露旁邊。 ——夾心餅乾。 赤飛鳴別扭得很,一邊是兄弟,一邊是女子,熬煎得很!連碗裡香甜可口的苞米飯都沒什麼滋味,這簡直就是修羅場。 就連旁邊的葉雙龍和霍燕嵐,兩人之間隔著兩三米,就著眼前的好戲,正好下飯。 赤飛鳴心一橫,這得說清楚,不然兄弟、女子一個都沒有。 “燕露同學,我家窮,給不起彩禮錢,而且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霍燕露十分大方: “不用擔心,你要是能夠四年考上學院,彩禮就能免了,我就和你走。” 赤飛鳴無語,這麼直白的話,從十八歲的如花少女嘴中說出,實在是有些違和,尤其是和右腦袋裡麵的那些“紅綠燈”“茶作拳”形成鮮明對比。 三兩口吃完,赤飛鳴不知道怎麼結束,給鋁盒刮痧。 程坤也死心了,看起來霍燕露是真的不喜歡自己這樣強壯的漢子: “算球了,你這女子瞧不起人,哪一年哥們兒成了將軍,有你後悔的時候。” 霍燕露膽子很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會說話:“你成了將軍,我家也有女子配得上你。” 程坤被頂的沒話說,隻能嗬嗬的笑。 恰是此時,廣播突然響起,原來已經到了傍晚,男男女女吃個飯而已,就把時間吃沒了。 廣播裡麵的聲音是一名女子,聲音清麗,如黃鳥翠聲,想象一定是一個單馬尾的瘦高個: “下麵根據此次考核成績,宣布分班情況:” “經過武科生考核,共計四百六十人通過武科生考核。武科生共分五班,排名前六十人為將軍班、後四個士兵班每班一百人,班主任分別是:倪鵬程、蓋十八、沙耘豪、陶綸、蔣卓。” “將軍班學員名單如下:赤飛鳴、程坤、葉雙龍、紀晗日、盛鴻振、羅經綸、聶泉、麴如儀、霍燕嵐、霍燕露···” “士兵一班學員名單如下:·····” “士兵二班學員名單如下:·····” “士兵三班學員名單如下:·····” “士兵四班學員名單如下:·····” “武科生將會前往野山學社原聯考復習樓學習,請在今晚熄燈前到班主任處報到!” “其餘普通學生,一切如常。” “野山學社播音員宮白夏為全體師生播報。” 成績下來,分班情況完成。 可能或者不可能的男女之情,暫時結束! 三十歲可能要死的擔心,也暫時結束! 建功立業的第一步開始,武科生這個風口,赤飛鳴這群泥腿子終於站到了和他們同樣的起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