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與貓妖(一)(1 / 1)

蜀郡。   坐落於西南崇山峻嶺之中,大江穿流而過,河網密布,泥沙經年累月淤積,形成一片綿延千裡的沃土。   此地四麵環山,易守難攻,自成一派,被稱為天府之國。   太白詩仙曾寫道: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   蜀郡,蓉城。   安寧縣。   坐落於天塹江邊,苦寒之地。住近天塹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其間旦暮聞何物,村鵑啼血猿哀鳴。   寒星孤月,大江東流。   月上枝頭。   隻見一抹黑影在林中上躥下跳,驚得鳥雀亂飛,一隻藍綠異瞳的黑貓趁月黑風高摸上枝頭,撲入休憩的鴉群中捕獵。   那黑貓動作敏捷,迅捷如電,叼著獵物順著樹乾躍向地麵,曼妙的身姿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它在降落的過程中猛然覺察到什麼,不禁汗毛倒豎,瞳孔放大,不可思議地看向樹杈上憑空出現的貍花貓。   它好似見了鬼,近在咫尺的地麵像炸開的沸水,令腳掌碰不得,它甚至顧不得嘴上撲騰逃竄出去的獵物,腳方著地便以斜四十五度向後躍出,飛也似地逃向後方黑幕掩蓋下的屋舍。   那貍花人立而坐,一雙玉足交叉身前,它在樹杈上微微伸懶腰,接著躍下,身子輕的像一片落葉,順風搖擺,飄然落下。   她墊起一雙雪白的玉足,邁出優雅的貓步,好似一個俏皮的少女,故意踩在方才黑貓留下的腳印,越過圍墻鉆入屋舍。   那是一座南方再普通不過的屋舍,低矮的圍墻裹住一片青磚灰瓦,唯一的不同,大概是院落門口掛著一張“寧安縣衙”的牌匾。   既沒有衙門門口獅子鎮宵小的恢弘威武,也沒有看門衙役高大高大威猛的兇煞。   與其說是縣衙,倒不如說是一座前廳門匾上掛著“安寧縣衙”的簡易四合院。   院子不大,前後兩進宅,收拾得井井有條,前宅為處理公事的場所,後宅為公差休憩的居所。   院子左側有一座馬廄,馬廄裡堆放滿乾草,卻看不到牲畜生活的痕跡。   正值深夜,公差已然休憩,唯獨後院房間亮著燈,窗戶上隱約見到個人影。   那貍花尾巴高昂,邁起貓步,目光左顧右盼,含星戴月,順著圍簷穿過前宅後院,好似此處履職的守夜人檢查每一處痕跡。   院落簡易樸素,勉力修繕的立柱苦苦支撐起宅院。   屋頂的瓦片顏色斑駁,參差不齊,全靠當地衙役尋來的殘磚片瓦修繕,好在尋來的瓦片恰好遮蓋住漏洞,抵禦一年四季苦寒雨水的侵襲。   那貍花東張西望,越過瓦片,邁入後院,縱身一躍,清風般飄到一株環抱的槐樹上,雪足接著一點,從半掩的窗戶躍入那座亮著燈的屋舍,落在橫梁上方。   正下方擺一張四方桌。   一位穿青色官服的男子麵南而坐,約莫四五十歲,臉四四方方,額上顴骨突出,濃眉大眼,目光凝重威嚴,兩鬢微霜。   他神色凝重,端詳桌上那杯盛八分滿的酒盅,幾次舉杯幾次放下,另一隻手執箸敲擊,隱隱聽他跟著敲擊的節奏輕吟:   “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裡分麾下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他心猿意馬,眼神迷離,好似身處披荊斬棘的戰場。   酒盅中漸漸倒映出一張披甲掛帥的將軍,他仔細看去,那將軍竟與他八九分像,卻不似他這般垂垂老朽,舉手投足間氣沖霄漢……   那將軍英勇魁梧,一次次馳騁沙場,刀光劍影中揮方天戟騎汗血馬,背負一柄箭無虛發的神弓……先登、破陣、斬將、奪旗,九死一生。   梁上那貍花貓的目光同樣迎向酒杯,明眸善睞的星瞳猛然收縮成一條豎線,如同出竅的寶刀,迸發出難以自抑的憤怒。   那酒盅中清冽的甘泉在她眼裡無異於見血封喉的毒藥——一條毒蛇正與她四目相對,嘶嘶吐信。   她警惕地抬頭。   廳堂中央墻壁上懸掛著一張彎弓——弓身開裂變形,弓弦鬆鬆散散,一看就是飽受歲月蹉跎的次品,但次品怎會擺在顯眼的位置?   貍花貓將視線挪回酒盅。   酒盅裡生著一對猩紅大眼對她虎視眈眈的毒蛇消失了,清冽的甘泉裡倒影出墻壁上那張腐朽的爛弓。   貍花貓凝聚心神,目光精煉。   酒盅裡哪裡是一張爛弓,分明是一張赫赫威名人間無敵的龍舌弓——弓長三尺三,弦長三尺一,由龍筋所製,上下各盤旋一條三爪巨龍。   貍花貓驚地一身冷汗。   再次定睛望去。   哪裡有什麼龍舌弓,分明還是一條細蛇縈繞在酒盅之中——   那蛇頭吐信。   劍指南方。   貍花貓猛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