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唐淞(一)(1 / 1)

夜深如墨,冷風在窗外呼嘯,鵝毛大雪胡亂飛舞,地麵上已經積滿一層皚皚白雪。   細碎的“噠噠”聲響起,狂風裹挾飛雪猛擊玻璃。遠離喧囂的北方小鎮似要被這惡劣的天氣壓垮。   臥室內,唐淞幾縷發絲緊貼額頭,汗如雨下,床單濕透,他不安地扭動身體,眉頭緊鎖,努力地想睜開眼。   夢裡的雪下得更大,狂風一直怒號,暴雪肆虐呼嘯,天空黯如永夜。   夜空中,一個紫金色的瞳孔在城市上空不停地旋轉掃射,與蒼茫的城市對比,恐怖又突兀。它好像在尋找些什麼,巨大的瞳孔侵占整片天空。   飛鴻印雪,雁過留痕,夢中的銀白世界被豎瞳浸染成赤紫,煊赫奇觀蕩魂攝魄,震撼寰宇。   眼周火焰明滅宛若黑洞,漫天荒蕪黑暗,很難注意到它正吸收著質量、時間、還有唐淞的眸光。   冰藍色的淚滴遽然從紫金瞳孔中流出,隻聽悶哼一聲,伴著手表急促地蜂鳴震動。   唐淞猛地睜開雙眼,從夢中驚醒。   “檢測到心率高於上限值。”   關掉嘟嘟叫的手表心率提示,背靠床頭平復了會兒,唐凇起身拂開深藍色的窗簾。   屋內溫暖如春,陽臺冰寒刺骨,陽臺分界線處似有霄壤之別,宛若兩個世界。   借著朦朧月光俯瞰大雪傾城,窗欞透來的冷意竟讓唐淞覺得有些安心。唐淞使勁揉了揉太陽穴,仿佛能將他駁雜繁亂的思緒按回腦中。   凜冬以來,唐淞的睡眠越來越差,一如既往的夢魘時常在午夜造訪。   夢境光怪陸離,紫金色巨眼已是常客,每次夢到唐淞都仿佛被鬼壓床一般,怎麼都醒不來。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照理說這種夢境不該在他身上發生。   偶爾能夢到銀發飄飄的絕美女孩已成為唐淞深夜唯一的慰藉,可惜夢如流水東去,醒來後終是繁華易逝,曲終人散。   隻有半濕的枕頭還在訴著不安遺憾。   門扉被輕輕推開,伴著攪拌勺蹭到碗壁的清脆聲音,英萍吹著熱氣輕腳邁入。   “又做夢了嗎小淞,媽媽聽到你又起夜了,趁熱把中藥喝了再躺下……”   唐淞回過神:“嗯,今天從李叔那回來很累,忘記喝了。”   看著唐淞大口灌下中藥,英萍目光逐漸柔和。   又是新年伊始,青年將滿二十歲,正值弱冠芳華。   為了方便整理而留的短碎發襯的下顎線棱角清晰,看起來乾練分明。   劍眉星目,漆黑如墨般的眼眸深邃有神,似點點星辰在中乍現,玉立鼻梁高聳挺秀,完美的五官比例近乎神造。   身姿修長挺拔,玉樹臨風,俊俏絕倫似人間來客。   英萍不禁感嘆:“從小帥到大!要不咱們另辟蹊徑,出道吧。小淞真不比媽媽在韓劇裡看的男主角差,我家孩子明明可以靠臉吃飯的!”   褪去孩童的青蔥稚嫩,青年的朝氣蓬勃與他穩重踏實的性格雜糅在一起,融合成唐淞獨具一格的氣質。   唐淞仰頭喝下最後一口湯藥,“我也就剩下這副好皮囊了,而且母親大人才是咱家的顏值擔當,秀外慧中,蕙質蘭心。”   英萍眉梢彎起,踮腳揉了揉少年的黑發,洗得發白的睡衣袖口映入唐淞眼中,一晃一晃地擺動著。她笑瞇瞇地也不顧唐淞嘴貧。   自唐淞記事起,母親英萍一直經營著一家十來方的粵式小吃店,和北方煙火氣息濃厚的小食街“格格不入”。   英萍是地道的老廣,當年隨唐淞父親唐泰嫁到北方,樸實能乾,乾凈細致,手藝自不必多說。   吃乏了濃油赤醬的鐵鍋燉,溫潤的湯湯水水和晶瑩剔透的腸粉總能勾回食客的味蕾。   小店偏安一隅在街尾處,多年經營,生意也算紅火。   父親唐泰退伍成家後,去做了出租車司機,一輛白綠色的小捷達,每日披星戴月融入進行色匆匆的蕓蕓眾生。   雖然工作普通,但為人周正,做事任勞任怨,年紀漸長也成為車隊兄弟們推舉的隊長。   當然這個隊長沒什麼實際的權利和好處,無非就是征取意見做一些共同決定,時而車隊遇到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和摩擦,都願意委托唐泰從中斡旋,大家也信得過他。   幾年來家裡收到拾金不昧的錦旗少說十餘幅,連市裡頒發的見義勇為證書都拿了一次。   普通平凡的家境,雖然物質上些許拮據,但是好在英萍和唐泰恩愛如初,相敬如賓。對唐淞栽培有加,樹人立德,陪伴分毫不少。   大學兩年來,唐淞也立事很多,閑暇時間兼職幫家庭減輕負擔,日子欣欣向榮,越來越有盼頭。   唐淞擦拭嘴角,將碗遞回:“別擔心,就是又做了那些奇怪的夢,最近喝中藥頭痛好了不少,夜深了,你也早點休息。”   “你說說你李叔和柳姨,我和你爹的至交裡,就屬他兩口子最見多識廣。那日裡我和你柳姨拉家常念叨這些怪事,誰知道她非但沒說勸你多休息休息,還煞有介事地讓你增加負擔。   現在一有空就拉你去他們那邊學習,真不像話。”英萍碎碎念地嘟囔著。   “但你別說,媽還真挺喜歡你和你柳姨學樂器,你是不知道,隔壁檔口的王大爺,天天誇耀他家孩子會彈吉他,前些日子還上了文藝匯演……   每次看他那眉飛色舞的神氣模樣,我就在店裡偷著樂。”   英萍忍俊不禁開始掰起手指:“吉他、薩克斯、鋼琴、小提琴我兒子可樣樣精通。”   說到興起英萍突然多愁善感起來:“小淞,偉人都教育我們,吃水不忘挖井人。”   英萍眉目低垂,慈愛在她雙眸中流淌,她輕輕撫摸書桌上一家三口的合照,“爸爸媽媽是很普通的人,如果不是三生有幸認識你李叔一家,也許一輩子都沒條件供養你和同齡人一樣培養興趣愛好。”   他們夫婦真心待你,疼你,栽培你,以後你啊,一定要和孝敬我們一樣孝敬他們……”   回望英萍囑托的目光,唐淞溫暖地綻開笑意,安慰應道:“我哪敢不孝敬我李叔,我天天俯身傾耳都被他指著鼻子臭罵……   再說了,愛好再多也就是閑暇的消遣,又不是非要學。你問問我同學哪個不羨慕我天天能享受到這麼多美食。   記得我小時候,一心就想和您學廚藝,將來傳承衣缽,當一個頂尖大廚。”   英萍頓時喜笑顏開,眉梢微挑,促狹打趣道:“咦,也不知道小時候是誰,抱著我褲腿抹著鼻涕哭喊著要學鋼琴,還說什麼,女孩子都喜歡彈鋼琴的白馬王子……”   “打住老媽,童言無忌,不當真,不當真的。”唐淞聽得一陣汗顏,他一點也不想重溫過去的黑歷史。   “何況你也知道,柳姨都誇我對於音樂理解入木三分,能舉一反三融會貫通。我沉浸忘我地練琴,心情會舒展不少,連帶睡眠都踏實幾分。”   “說也奇怪,沒聽過咱家前幾代人誰有音樂天賦的。”英萍怔怔思索。   “隻可惜最近你都沒練琴,看你每天不是跟著你柳姨學語言,就是玩命似的和你李叔練拳,倒是遂了你爸的意。”   唐淞默然不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心頭暗暗思忖。唐泰和李叔軍人出身,一直以來都推崇男兒當頂天立地,俠肝義膽,武功蓋世,故而從小就按照軍人的標準嚴格要求唐淞。   可是最近令唐淞叫苦不迭的魔鬼訓練又加量幾分,他總感覺李叔欲言又止,莫非是提前和唐泰商量好準備送他參軍,所以提前淬煉磨礪他一番?唐淞倒是絕無二言,保家衛國大丈夫當如是,但真的不提前和自己通通氣嗎?   “對了,我爸還沒回來啊,今天挺晚啊。”唐淞瞥到桌上的鬧鐘已至午夜,想到唐泰,不禁問道。   英萍伸手撫平唐淞睡衣的褶皺,輕輕嘆息:“晚上電話說今天雪很大,打車的人不少,讓我先睡,我一個人睡又不踏實,在客廳收拾一會兒。”   窗外的雪連綿成一片蒼白,暖黃色的路燈成為微弱的點綴,照著夜行人回家的路。   剛下雪的路麵最是難開,一輛輛汽車疾馳而過,車轍反復印壓結成一層薄薄的冰晶。按照這個雪勢,市政還要等雪小一些才會開始清雪。   想必唐泰此時正兩隻手緊握方向盤,後背離開座椅靠枕,頭使勁前傾著小心翼翼地探視前方的路。   恍惚中唐淞好像已經幻聽到車裡唐泰的老歌碟片,Beyond在萬籟俱寂的大雪中借車載音響嘶啞的吼。   他又開始擔心自己父親那積勞成疾的老腰,每天揉起來沒完,工作起來又沒日沒夜……   英萍先打破沉默,把唐淞從神遊中喚回。   “白凝那丫頭……寒假這麼久,怎麼沒來家裡坐坐?”英萍不想戳破少年心事,支吾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