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會見倭國大名(1 / 1)

大友義鎮,這個名義上三分九州有其二的梟雄,此時還不到三十歲。他是幕府管領代大內義興的外孫,靠著弒父上位的男人。他的弟弟因為過繼給了舅舅大內義隆,如今成為了大內家的家主。不過正忙於和毛利元就交戰的大內家,把自家在北九州的勢力托付給了大友義鎮看護。   吃到了自己同父同母弟弟的人血饅頭,實力極度膨脹的大友義鎮,此時也想要接管大內家壟斷的明日勘合貿易。正在此時,汪直就給到了這個契機,大友義鎮不由覺得自己真真是天命所歸。   汪直為了方便大友義鎮理解胡宗憲在明國的地位,特意找日本當地的文化人按照日本的官製介紹了一下胡宗憲。   隻見信函上寫著,大明左大臣嚴嵩養子、大納言、江南太宰帥、南京幕府管領、東南百餘國公方胡宗憲殿。   關白相當於攝政,左大臣等同於一般的宰相,首輔勉強等同於左大臣倒也說得通。納言是隋朝侍中的稱呼,大納言相當於副相,最起碼等同於內閣大學士。所以介紹成大納言就有些浮誇了,胡宗憲最多相當於中納言。太宰帥是總攬九州島軍政大權的長官,這倒是跟身兼總督、巡撫的胡宗憲相差不遠。南京最高軍事長官應該是常由國公或侯爵充任的中軍都督兼南京守備,其次則是參贊機務南京兵部尚書。把胡宗憲說成是南京幕府的二把手勉強也說得過去,不過更準確一點的話,他應該是南京幕府的“管領代”,相當於南京幕府的第三把手。日本一個國約等於大明一個縣,公方相當於幕府派出的地區最高長官,由公方管領輔佐,手底下管著多個國的軍事主官守護,近似於大和朝廷派出的九州太宰帥。職能上有點像大明的兵備道,說胡宗憲是管著一百多個縣的兵備道,其實也算合情合理。   大友義鎮看到這個介紹心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這位胡宗憲殿在大明朝廷的地位絕對算得上是舉足輕重。不僅身為“公卿”還掌握著一百多國的軍政大權,要知道整個日本總共才有六十六國,這個胡宗憲的實力已經超過了日本至高無上的“天下人”了。如今茍延殘喘的足利將軍,根本無法與之比肩。   大友義鎮可能還是小覷了大明的繁華,僅僅一個蘇州府就相當於日本二十個國左右的人口,財富上更是等於小半個日本。當然胡宗憲是流官,與世襲罔替的日本公方還是有所區別的。   但不管怎樣,這都是自己開罪不起的大人物。大友義鎮對胡宗憲派來的使節,自然使用了最高的規格來迎接。   看著自己一行人被大友家隆重招待,蔣洲也不免得意起來。不過仔細參觀了這號稱九州雄城的府內城,大明的來客一致覺得有些失望。這城市規模還比不得大明的一個縣城,最多相當於一個有城墻的鎮子罷了,要不是護城河尚算寬闊,簡直就是一無是處。尤其那個近似於城墻上箭樓的建築,位於整個城寨的中央,不知道做何用處。照理說這種箭樓就應該建在城墻邊上,用於增強火力。   看到蔣洲困惑的眼神,汪直便給他一一解說道:“這高樓被稱之為天守閣,是城主的居所,也是一個城池的最後一道防線。倭國除了京都以外,再無像樣的大城。一般城池,也不過是大明的堡寨規模而已。畢竟倭國人丁不多,建個小城用上千多人守城就足夠了,若是建成咱大明那般的規模,上哪找幾萬人守城去?不過這倭城也有可取之處,裡麵道路曲折,常常有如同甕城一般可以四麵夾擊的地勢。若是貿然闖入其中,隻要不熟悉其中地形。就算攻破第一道防線,也會被各種伏擊襲擾,最終疲於奔命。故而攻城之前常常需要派遣探子潛入其中,摸清了這城池的結構布置,方能有所應對。故而也催生出了一個專門負責潛入城池刺探軍情的行當,被倭人稱作“忍者或斥候”。取得是忍人所不能忍,成人所不能成之意。”   蔣洲聽完這些趣聞不免嘖嘖稱奇,但還是好奇問道:“這建成高閣的城主府,就不怕被火炮或投石機當成靶子嗎?隻需用大將軍炮或者近似於回回砲那般的重型投石車轟擊,不消片刻就是摧枯拉朽的局麵。”   汪直聽完這話,苦笑了一聲才說道:“蔣兄還是高看了這倭國啊,倭國怎可能有回回砲抑或是大將軍炮這樣的殺器?前些年兄弟我帶著佛郎機人前來,佛郎機人將自己船上的火炮卸下來一兩門演示了一番,倭人就驚呼這是神跡,稱火炮為“國崩”。意思就是隻要使用火炮,便可輕易攻占摧毀一國,更不用說區區幾座城池了。除了角度刁鉆火炮無法擊中的地形以外,火炮幾乎可以碾壓倭國的一切城防。”   蔣洲此時心中也難免有些瞧不起倭人,就這樣的水準,還能威脅到大明?在蔣洲心中,明顯還是大明本身出產的華人賊寇更加危險,才是心腹大患。   進到了府內城中,在大友義鎮的親自帶領下,一路爬坡穿過了好幾道大門,這才來到了城主府當中。確如汪直所說,城中地形曲折復雜,極為方便守軍夾擊敵軍或是穿梭偷襲。除非用絕對的人數優勢或者火炮摧毀整個城防,不然殘酷的巷戰確實會給來犯之敵造成慘烈的戰損。   不過這種堡寨雖然在軍事上無可厚非,但曲折狹窄的道路,確實有失體統。想想日本的這些權貴就隻能住在這種地方,蔣洲不禁有些同情起他們。當然日本也是有那種四四方方開闊大氣的所在,就是首都平安京了。平安京仿照唐朝洛陽城建造,故而日本人把進京叫做上洛。該城長十裡,寬九裡。雖然比之北京城寬十三裡,長十一裡要差一些。但放在大明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大城了,隻是整個日本就此一座都會而已。先前九州島上還有個號稱西都的太宰府,算得上是日本第二大城市,隻是如今也已徹底荒廢傾頹了,隻剩下旁邊的博多港還堪稱繁華。   為了招待明國的貴客,大友義鎮專門請來了京都朝廷的禮官前來布置安排。雖然席地而坐,但禮儀周詳,頗有華夏古風。但是飯菜卻實在不合蔣洲等人的胃口,日本篤信萬物有靈故而有禁宰牲畜的傳統。因此日本貴族以食肉為恥。豬牛羊鹿狗什麼都不吃,最多吃點雞鴨鵝魚鳥肉。通俗來講就是隻吃天上飛的水裡遊的,基本不吃陸上走的。如今是官方的宴席,更是嚴格遵守了大和朝廷傳統的禮製。席上除了用淺淺小碟裝的清酒以外,就是些大米、梅子、魚肉、鳥肉、蔬菜製成的菜式。菜品雖然多種多樣,陸續呈上了數十道菜品和十幾樣糕點。但做法實在有些單調,來來回回不過醃製、熬湯、燉煮、蒸烤、生吃蘸料這些烹飪方法而已。   也就是醋拌鯛魚還算吃著比較開胃,鮑魚煮物、香菇煮物、蔬菜魚湯也因為鮮香讓大明來客比較中意。除此以外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章魚什麼的實在讓明國人接受不來。   當然日本也有什麼以藥品為幌子的酒醃牛肉這類小吃,但這種上不得臺麵的東西肯定不會出現在正規嚴肅的外交宴請上。   宴席之上蔣洲和陳可願先是表明了明朝官方讓他們傳達的意思,責問日本是否清楚是哪些本國勢力參與劫掠大明?如尚未查明請即刻進行調查。責令日本於半年內響應大明要求,號召在明倭人歸國。若是日本遵循了大明的命令,那麼在朝貢規模和日期間隔上,大明可以給予更加寬大優厚的待遇。   大友義鎮聽完這些外交辭令,自然也表示如今九州島上群雄割據,日本的中原本州島上更是兵戈不休,國將不國。如此一來法度廢弛,自然有不法之徒乘機泛海遠渡侵擾上邦。如今大明在朝貢貿易上麵對日本太過苛刻,導致他們這些有心於為上邦分憂的地方守臣,也因為貿易停滯貨物積壓,錢糧不濟進而有心無力。當然若是大明朝廷能在貿易上給予便利,隻要大友家有了足夠的糧餉,自然可以為大明分憂出兵進剿海賊,並嚴令禁止九州島各大港口為海賊銷贓抑或是提供補給。   知曉了大友義鎮的明確態度,蔣洲他們心裡明白,大體上目的已經達成。   與大友家談成了歸還擄掠大明人口,並再次遣使入貢的條件以後。汪直也大致確定了再一次歸順官府的決心,隻是他也不敢貿然輕信。於是他就讓自己的養子王滶以護送陳可願的名義先行返回大明打個前站,若是確定了胡宗憲和朝廷的誠意,他自然會攜同蔣洲一起回國投誠。畢竟有徐海投降以後依舊被殺的例子在前,汪直再是心動也不敢輕易相信官府的承諾,所以也就順手把蔣洲留在身邊充當起人質,當然這種抓人質的事情不能明說。   於是汪直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說是讓蔣洲再去本州島的大內家領地會見一下大友義鎮的弟弟大內義長。雖然這個時候大內家早已日薄西山,自從去年嚴島之戰大敗以來,大內家就開始每況愈下。如今被毛利元就步步緊逼,一副朝不保夕的架勢,根本沒有閑心再去摻合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務。   隻是來都來了,去見見總歸是好的。於是蔣洲就被汪直派遣船隊護送去了大內家,九州島和本州島之間有海峽相隔,因此還必須坐船才可以抵達大內家的大本營周防國。   大內家人倒架子不倒,“唐使”遠道而來,也算是難得的盛事,大內家自然拿出了渾身解數隆重以待。   雖然吃的還是那些東西,畢竟日本就這些食材和烹飪方法。不過在歌舞表演上,卻是有著正宗的日本宮廷雅樂。大內家畢竟是老牌勢力,尤其在大內義長舅舅大內義隆這個喜歡奢華貴族生活的家主帶領下,大內家的首府山口城延攬了大量掌握文化藝術的落難公卿。故而這次宴會上,也有京都的公卿參與其間。更有“殿上人”負責安排整個宴會的流程,官階到從三位以上的在日本方可被稱為公卿。而正五位以上卻有特權可以上殿直接向天皇奏事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被稱為殿上人了。   也隻有豪橫如大內家,才能養的起一批殿上人專門為自己家製禮作樂,充當清客。雅樂奏響,隆重完備的禮儀不禁讓蔣洲有些局促起來。畢竟蔣洲在大明也不是什麼大人物,也從沒有參加過大明朝廷的各種典禮。見到這個陣仗難免有些怯場,不由感慨這日本也算是個文明之邦,禮樂俱全。   隻是這雅樂雖然肅穆,但卻是舒緩平淡,聽著頗感乏味。朗詠漢詩聽起來像是老僧念經,據說是古時馬夫哼唱小調改編而來的催馬樂則是平平無奇。隻有這唐樂稍稍還讓人耳目一新,尤其是蘭陵王破陣樂,悠揚高邈,隻是依舊過於舒緩,少了鮮卑人的慷慨激昂與軍陣中金戈鐵馬的意境。   一個帶著麵具的舞者跳來跳去,其平淡舒緩的肢體動作實在讓人提不起興致。之後的雅樂就更是索然寡味,塗粉塗到滿臉慘白的舞者們悠哉悠哉的甩甩袖子踮踮腳,無論視聽都讓人昏昏欲睡。   蔣洲此刻才理解了那些周朝的諸侯們為什麼一聽雅樂就打瞌睡,反而是聽到了亡國之音“鄭聲”就瞬間來了精神。反正以絕大多數人的欣賞水平來看,還是青樓楚館的曲子舞蹈更加動人魂魄賞心悅目。就算強行高雅一下,《神奇秘譜》中的琴曲也比這日本雅樂明快動聽許多。梅花三弄、流水酒狂,哪一個不是個性鮮明、節奏輕快、曲調悠揚婉轉?   不過既然聽不懂,也就不好多做評價,蔣洲隻能敷衍著點頭贊嘆,發表一番日本也是禮樂大國的外交恭維,肅穆堂皇令人心生景仰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