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癡心人 緣故起自有情處(1 / 1)

異世籙 灑家郭大路 8284 字 8個月前

小屋外,那名跑合已經無影無蹤,彭老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小屋內,蘇澈蜷縮在一起,滿頭大汗,強自忍耐腹中疼痛,李庚則是像僵屍一般躺在地上,除了頭部五官還可以呼吸視聽之外,全身動彈不得。   “前輩,我並不知道你與什麼左棠的恩怨,你這樣無故毒害我們,是不是不符合規矩?”   “規矩?我是個苗人,不懂你們中原人的什麼規矩。”   蘇澈咬牙切齒道:“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誰?殺了我,你就會招來滅頂之災。”   那苗醫仰麵長笑,隨即冷冷道:“莫說是你,就是那皇帝小兒來了,他也得死。”   李庚問道:“究竟是什麼事讓前輩出手,能不能讓我死個明白?”   苗醫又長笑幾聲,竟是說不出的淒楚和詭異,點頭道:“也好,也好,那我就簡單給你說說。我叫洛心棠,前身是苗疆聖女,十二垌傳人。二十年前你那叔叔左棠隻身進苗疆尋找奇藥,憑著一身絕頂心智和驚世武功,麵對巫王,蠱王,黑苗長老等苗族高手,都能打的遊刃有餘,戰無不勝。後來與我阿哥結為莫逆之交,便長期住在我們寨中。他叫左棠,我叫心棠,不是我的天命之人,怎麼還能有其他?但是還未來得及表白心跡,有天他突然要辭別,就因為得到一個姓李的大哥傳來的消息,讓他速回中原。”   “我當時金蠶蠱修煉未成,不能隨他出苗疆,便悄悄留給他一封書信,約他到本地的姑娘山雪山金頂相見,他隻要來了,點點頭,哪怕拚著我這一身蠱術不要,哪怕被蠱術反噬,陽壽隻剩幾年,也要陪他去看看這中原的的錦繡河山。但是我在山上癡癡等了五天五夜,那鐵石心腸的他,居然蹤影全無。我萬念俱灰,一心尋死,跳下了絕崖。後來還是被我的族人找到救下,隻是這兩條腿卻保不住了...”   說到這裡,洛心棠居然已是哽咽出聲。   “這些年我備受折磨,親人如同照顧癡呆傻子般對我細心嗬護,被族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甚至那十二垌也剝去了我的傳人資格,將我逐了出去。我好不容易將金蠶蠱和巫陣修煉至大成,便遁出苗疆,四處尋訪那左棠的下落。如果我們此生,活著不能在一起,那就一定要死在一起,葬在一起!”   “我這身軀殘缺,語言又有不通,一路上竟是行了三年多時間,經歷莫多風雨坎坷,終於到了這建康城,本以為這裡人多口雜,便可以打聽出他的下落,哪知道一年多都一無所獲。為何像他那樣頂絕蓋世的人物,這些年江湖上連知道他下落的人都沒有?若不是你這小子竟然自己送上門來,我都...說說吧,他身在何處?有未婚娶?”   李庚問道:“那前輩如何確定,我就是那左棠的相熟之人?”   洛心棠吃驚道:“你小子居然自己都不知道?那左棠練得一門行炁的功法叫天元炁,那炁流與一般練炁的方式都不同,古怪的很,但你身上卻有,隻不過你不會功法,不懂使用罷了,這說起來倒也奇怪,那左棠從未教過你?。”   李庚繼續道:“懇請前輩聽我一言,其一,我確實有個叔叔姓左,名叫左向,在我家鄉以渡船為生。此人並不是你說的那樣薄情寡義之人,他與我父親交好,在我自小眼中,他就是個光明磊落,從不會欠別人一文錢的漢子。至於其中是否另有隱情,晚輩不敢妄自猜度;其二,我們來到這裡似乎有人刻意引導,我擔心前輩被人所利用。與我同行的這兩人與此事無關,請前輩看高抬貴手!至於我,生死便隨前輩的便,要我說出我左叔下落,萬無可能!”   蘇澈蜷縮在地上,驚叫道:“李庚,你他大爺的裝什麼英雄好漢,要走一起走!”   李庚想笑笑,但是臉上肌肉也漸漸僵硬,竟是沒有笑得出來。   洛心棠若有所思道:“這語氣倒是和左棠有些相似,也罷,那邊那個白臉小子你走吧,以後嘴巴說話小心一點!帶著門外的老頭一起,離得遠遠的,若是敢動什麼手腳,立刻殺你們!”   說罷隻是用手淩空指指點點,頓時蘇澈腹痛漸漸停止,他艱難地爬起來,正要對李庚說什麼,李庚先喝道:“走,不必等我!”   蘇澈咬咬牙,推開門走了出去,扶起屋外已經蘇醒的彭老,離開了這間屋子。   洛心棠心思一動,又用纖纖玉手又在空中揮舞一番,念念有詞,那個金色的蠶從她袖中飛出,憑空消失不見。   隻見她微微猙獰地笑道:“小李庚,你要真以為你的幾句話就能把我打發了?我倒要你看看我的手段。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能知道了嗎?”   李庚忽然眼前一黑,再能視物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洪爐,四周都是熊熊烈火,而自己就被投入其中,他眼睜睜看著燒的赤紅,緩慢流淌的鐵水,慢慢侵蝕著他的肌膚,看著自己的皮肉一點點化成灰燼,那鐵汁又流淌在骨頭上,骨骼在高溫下一點點變黑,一點點支離破碎,難以言喻的痛楚一直在遞增,他想咬牙再堅持片刻,隻是覺得口中的舌頭和牙齒都已經不見了,他眼前一黑,陷入了巨大的虛空之中...   李庚在地上來回翻滾,時不時發出嗚嗚的強忍哽咽聲,但並沒有慘叫求饒。   “咦?”洛心棠不由驚嘆了一聲,隨即揮揮手,那隻金蠶顯現在李庚胸口,緩緩蠕動到李庚的腹部。   “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幾時?”洛心棠忿忿不平,但似乎又覺得不太妥當,從身後取出一盞油燈點燃,觀看油燈的火焰變化。   李庚再度醒來,發現自己赤身裸體泡在水中,周圍是個巨大的冰洞,玄冰清澈而透明,不知道存在了幾千年幾萬年之久了,裊裊地散發著寒氣,冷,徹入骨髓的冰冷,他眼看著自己的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漸漸結冰,剛開始是在肌膚上被凍成一塊塊的冰晶,再後來就慢慢僵硬,被冰甲覆蓋。他艱難地舉起手,看到自己的五指被寒氣環繞,很快就凍成了五個冰柱,隨即崩裂,掉在胸口的冰麵上,化作齏粉,那種絕望之感隨之傳來,他艱難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身軀,在難以言喻的刺痛中,漸漸支離破碎開來,變作粉末....   經歷了仿佛十分漫長的時光,李庚這才幽幽醒來,隻覺得口內鹹腥濕滑,他努力轉了轉舌頭,幸好還在。再看全身上下已經是大汗淋漓,原來的傷口也迸裂開來了,他就像是瀕臨死亡的魚一樣,躺在地上,看著那個棚屋頂部的奇怪符號,大口喘氣...   “還說你不認識左棠?換做常人,恐怕已經死了幾個來回了,即使不死,也會變成瘋子癡傻...”   “大嬸,你要殺就殺吧,這樣子折磨人,太不人道了...”李庚努力嘟囔著說道。   “你才走了兩巡可就不行了,我這兒還有三巡地獄秘境呢。”   “有什麼辦法趕緊一次使出來吧,要我說出我左叔下落,這點疼痛還不算什麼!”李庚呼呼喘氣道,他的身體已經虛弱之至,說個話都是要拚著力氣。   洛心棠笑了笑道:“小李庚,看來你還是有點門道的,小胖幾次想進入你的意識,都被一種無形之力擋了回來。這樣子吧,我改主意了,你中的這金蠶蠱之毒,七天讓小胖給你解一次,也就是說你七天之內必須來我這裡一趟,如果不相信,可是試試看。”   “另外告訴你,這金蠶蠱之毒,天下隻有三個人能解,一個已經多年下落不明,另外一個在苗疆深處,十萬大山裡。”   “知道了,大嬸!您接著說!”   “小李庚,你再叫我一聲大嬸試試看,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你找我叔,我叫你嬸,還不天經地義嗎?你要不樂意,我就叫你小嬸吧,話說回來,小嬸嬸長的還真好看。”   油燈的映照下,洛心棠的麵容一覽無遺,隻見她約三十年級,束了兩綹長發,眉毛彎彎如新月,眼睛就像是一汪清水,鼻梁高聳,櫻桃小口,可愛嫵媚中卻又隱隱帶著些野性,隻是表情清冷了些,顯得可遠觀而不可近。   洛心棠被李庚盯著,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隻是低頭間看到自己的雙腿,黯然間,狠戾的顏色一閃而過。   “小小年紀,油嘴滑舌,找打!”洛心棠怒喝一聲,舉起手掌,卻沒有打。   “小嬸,你就是打死我我也得說一句,你這樣喜怒無常,變臉比變天還快,天下哪個男人還敢和你說話?”   話音一落,李庚臉上就挨了一記掌風,直打得他頭昏眼花,眼冒金星。   “我還輪不到你來說教!”洛心棠打完之後,卻是收了手,眉目之間愁雲籠罩,若有所思。   “小嬸,你這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能不能救救我那個中了紙人蠱的朋友?她已經三天不吃不喝了,再這樣下去命都該沒了。”   洛心棠長籲一口氣道:“那個紙人你帶了沒有?”   李庚艱難地從懷中取出那個被汗浸濕的紙人,洛心棠隻是招招手,那個紙人便是輕輕飄了起來,落在桌上。   “咦”,洛心棠又驚訝道:“看這個紙人中間有道若隱若現的黑線,小李庚,這個真不是你的心上人?”   李庚搖搖頭。   “也罷,那些俗事管多了,倒也牽扯麻煩。”   說罷洛心棠取出一個白碗,倒上清水,將紙人放進去,口中念念有詞,頃刻間那個紙人竟是在水碗中站立了起來,洛心棠輕叱一聲:“小胖!”那個胖嘟嘟的金蠶從她袖中鉆出,看了看碗中的紙人,似乎非常不樂意地蠕動過去,將那紙人吞食乾凈。   江陵小鎮。   官道上走來一人,樵夫打扮,正是許新。   他一路上四處打聽,最終來到一處渡口,見到了正在垂釣的舟子。   他也不吱聲,蹲在一旁看釣魚。   盯了半晌,左向提起魚竿,上麵的餌料又空了。他嘆口氣,轉頭道:“來了?”   許新點點頭道:“來了!”   左向並未再掛餌,盯著粼粼的水麵問道:“聽說這次蘇建起兵作亂,你也跟著?”   許新點點頭道:“這些年我一頭紮到山裡,隻顧著練功,家裡的俗事一概不管,等我再出來的時候,父母雙親已經離世了,我隻有一個大哥,是個老實人,守著幾畝薄田吃飯。那蘇建不知道從哪得知的消息,不僅好生安葬了我的父母,並對我大哥家也多有照顧。不管咋樣,人家是做出來了,我不能不還這人情。”   左向點點頭道:“你這練武練得,父母兄弟都顧不上,練得再高有個屁用?”   許新低下頭道:“當時一心想著離群索居,精研武道,不知覺這麼多年時間一晃就過去了。話說回來,當初跟著蘇建的時候就提前說了,我隻護他周全,不為他驅使殺人,除了前幾日砍了幾個沒了人性的亂兵卒子之外,並沒有做過違背本心的事。”   左向點點頭問道:“還想著幾十年前那檔子事兒?”   許新點頭道:“倒也沒有那麼大的執念了,釋儒道三教學問我都有所研究,最終還是覺得道法好些,人也是,自然一些,便少了許多煩惱。”   “我大哥說過,由這三家學問,勉強還能算得上一個兵家,使武功升入超品是條捷徑,但是捷徑是走不遠的。最終還是要問自己,想要什麼,而不是教派和學問讓你想要什麼。”   許新閉口不言,似乎在仔細思索左向的話。   左向再度拋竿,不多時,浮漂上下顫動,提竿,是一條小鯽魚。   左向摘下那條小魚,扔進河裡,笑道:“這來都來了,打一架?”   許新有些猶豫。   “你要還是心存畏懼,那就不用打了!”   “打就打,有生之年,能痛痛快快和你打一架,死了也值了!”   左向笑笑,收起魚竿,道:“你現在是二品,我就用二品境界和你打。不過你的武功路數大開大闔,動靜太大了,前麵有一處山穀,咱們去那兒練練!”   許新點點頭,從身後腰帶取下那把銹跡斑斑的斧子,揚頭道:“你用什麼兵器?”   左向笑笑,轉身從小船上取下一把溜光水滑的船槳,笑道:“我已經很久沒打架了,生疏的地方你也別笑我。”   兩人並肩閑聊著向那處山穀走去,像是多年未見的好友一般。   ...   小鎮中,鐵匠鋪,李元正揮錘鍛打一柄斧頭,淬過火之後,他用鉗子夾起來,仔細端詳斧頭的形狀。   忽然他抬起頭,望著南方,若有所思。   一輛馬車疾馳而來,翻出滾滾風塵,在鐵匠鋪門口勒馬而停。崔成喊道:“大哥,你不去瞧瞧熱鬧?”   李元解下圍裙,走向馬車,道:“這許新練的是風雷一派的?這還沒開始呢,就聒噪成這樣。”   “快點吧,那個二愣子說不定能把山給劈開了!”   李元坐上馬車,崔成一炸響鞭,疾馳而去。   書塾內,齊先生正在搖頭晃腦地教那些蒙童念書,望了望窗外,笑笑,繼續搖頭晃腦地念書。   ...   山穀內,許新和左向對麵而立,許新握著的那把銹跡斑斑的斧頭上隱約有雷電縈繞,初始還是嘶嘶作響,而後時不時有些炸響。   左向微笑著點點頭,隨手拎起船槳,示意許新可以動手了。   許新高高躍起,一斧頭劈向左向,左向後退數步,將那船槳一舞,竟是將斧頭上的雷電牽引出去,他再一指天空,那雷電之勢沖向半空,消失不見。   許新站定,雙臂一震,雷電竟是縈繞全身,須發皆豎,身形倏忽不見,左向也是一跺腳,身形不見,隻見穀中一塊巨石被一劈為二。許新轉過身,發現左向站在身後,一槳拍了過來,木槳行至一半,竟是凝結出一大團水霧,許新大驚,身形急轉,斧頭帶出陣陣疾風,撞向那團水霧,一聲巨響,許新後退幾步,又咬牙提氣,沖向前去,左向也不躲避,雙手持槳,向前直沖,硬碰硬又是一聲巨響...   ...   李元和崔成站在山穀口,隻聽穀內連連炸響.李元蹲在地上,撿起幾塊石頭,擺放了幾個方位,凝神仔細看了看,登時聲響全無。   “大哥,你說這老左是不是故意的?就像過年放鞭炮一樣,圖個熱鬧?”   李元並沒回答,向前走了幾步,又聽到了炸雷陣陣。   “崔成,能看出那個許新的路數嗎?”   “看起來像是龍虎山那個老道士符籙手段,但是許新卻連結符印都沒做,怎麼可能引動天雷?”   “許新是把自己煉作了一張大符,引動天雷灌滿經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倒也是自成一係,隻可惜他不是修道多年的道士,道意不純以至於雷意不純,殺伐無力。”   “老左的速度怎麼也降下來不少,難道是手生了?”   “看來那個許新的心性不差,左向正壓境幫他沖破瓶頸。話說回來,崔成,你練功也得趕著點兒了。”   崔成一吐舌頭,不再言語。。   不多時,左向和許新從山穀裡走出,隻見許新衣衫已經襤褸不堪,但是麵帶笑容,道不清是欣喜或者感動。   崔成向前拱手道:“恭賀許斧頭高升一品!”   許新抱拳回禮,對左向道:“這些年閉門造車,真是浪費了不少光陰!今日一見,方知高人也並非盡在世外!左兄,大恩就不言謝了,隻是...”   正言語間,左向抬抬下巴,示意許新和李元說。   許新領會,走到李元麵前抱拳道:“李大哥,能否讓我留在這小鎮上,我看這裡山林茂盛,正好也拾起我的老本行,做個樵夫,順便討教些武學學問!”   說罷,躬身施了一禮,李元嚴肅的臉上竟似露出一絲微笑,伸手道:“能否讓我看看你的兵刃?”   許新從身後取出那把斧頭,雙手奉上。   李元抓住那把斧頭仔細端詳了一番道:“善其事,利其器,你這把斧頭也太磕磣了,隨我到鐵匠鋪,我好好給它收拾一番!”   說罷,伸手一抬,止住了許新單膝下跪,緩緩道:“你我既以兄弟相稱,以後不必如此繁文縟節!”   說罷,一行四人也不乘馬車,談笑間,朝著那小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