驃騎將軍府內。 “世人都說我蘇建是個亂臣賊子也就罷了,但要我投靠胡人北廷,這種被人戳穿脊梁,認賊作父的事情我還是做不出來的。”蘇建拍著案上的書信,大聲說道:“你且回去告訴那姓劉的,祖將軍要是願意辱沒了他先輩的威名,我管不著,要我投降,死了那條心吧!” 堂下站著一名尋常商販打扮的使者,正待開口,賈中軍站了出來道:“我家將軍的意思,汝等已經知道,莫要再平添口舌,退下吧!” 使者唯唯諾諾地退下,賈中軍左右看看無人,對蘇建道:“將軍何必如此,不如假意答應,也能作一外援後手!” 蘇建正色道:“此事萬萬不可,要知道我軍中多數是流民,何謂流民?就是被那胡人南下,燒殺劫掠,失去了故土,難以歸鄉,與那胡人都有著不共戴天之仇,要是得知我投靠北庭,頃刻間就會嘩然兵變,大勢去矣!” 賈中軍臉色變了變道:“還是將軍高瞻遠矚,是吾一時考慮失全了!” 蘇建擺擺手道:“前幾日你說的那個軍機處的老諜子,事情可有進展?” 賈中軍笑道:“那名校尉名叫趙良,不愛財不好色,對於名利之事也看的極淡,但是吾卻得知他在外麵也找了一名小妾,生了個女兒,今年才八歲,趙良視若掌上明珠。吾見她生的可愛,便邀請她與母親正在府中作客,不多時,趙良便會帶著軍機處諜子名冊,前來拜見將軍。” 蘇建嘆道:“唉,大戰在即,以王家為首的那幫文臣蠢蠢欲動,不得不用此手段了!” 賈中軍笑道:“這還多虧了陸參軍出的計謀,說起這個,下人來報,陸參軍與朝廷的袁丹交往甚密,不知...” 蘇建擺擺手道:“那袁丹是陸勇同鄉舊識,此事他已經提前告知與我,無須擔心。值此風雨欲來之際,我們都應放下成見,同舟共濟才是。” 賈中軍點頭稱喏。 此時下人來報,兵部校尉趙良求見,蘇建連忙起身相迎,那趙良約四十年紀,身材高大,眉頭緊皺,似有憂色。見了蘇建,兩人簡單寒暄幾句,趙良便從懷中拿出一本名冊道:“蘇將軍,你要的名冊我帶來了,隻是我的家人呢?” 蘇建瞥了賈中軍一眼,賈中軍吩咐下去,不多時,一名老管家帶著一名少婦和一個小女孩來到大廳處。 那名婦人頗有幾分姿色,隻是麵帶驚懼,看到趙良竟是險些哭出聲來。那小女孩像是年畫裡的娃娃一般天真爛漫,惹人喜愛,她身穿花衣,紮著羊角小辮,眨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四周,蘇建招手示意老管家將小女孩帶到麵前來,和顏悅色笑道:“小姑娘,你今年幾歲了?” 小女孩似乎有些害羞,將雙手背到身後,紅著臉不肯回答。 這時一側的老管家突然大喝一聲“不可!”瞬間拍出一掌,直拍向那個小女孩右胸,蘇建也是武藝不俗,聞聽示警便腳下一點,全力後撤,一瞬間看到那個小女孩還是麵帶笑容,隻是手上多了一根藍汪汪的長針,隻是還未來得及全力刺殺蘇建,就被那老管家一掌拍飛。 同一時間那名婦人雙手一橫,手裡竟是多了一根銀光閃閃的細絲,她全力朝著賈中軍撲過去,剛到賈中軍身前,隻見那老管家身形一閃,擋住了去路。兩人隻是一合之間,那婦人便是口吐鮮血,身形倒飛出去。 趙良則是身形一換,撲向另一側,隻聽聞袖中機簧之聲連連作響,數枝短箭直射蘇建,蘇建擔心箭上有毒,不敢硬接,隻是轉換身形,連連躲閃,一枝短箭躲閃不及,射在胸口,隻是並未入肉,似乎是撞到了軟甲之類的,掉落下來。 趙良大驚,這時老管家已經到他麵前,遞出一拳,蘇建大呼道:“留活口!” 老管家聞聽此言,變拳為掌,拍在趙良胸口,趙良身子倒飛出一半,又被老管家抓住腳踝拖了回來,重重摔在地上。 趙良甫一落地,便是牙關一咬,登時口吐鮮血,氣絕身亡,隻是血剛流在地上就變成了烏黑色,散發陣陣刺鼻味道。 那名婦人和小女孩的死狀與其一模一樣! 賈中軍突逢變故,被嚇得臉色蒼白,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堂後一眾侍衛紛紛跑出來,將蘇建團團護住。 那老管家左右看了看,搖搖頭道:“這三人嘴裡都含著劇毒包囊,沒救了!” 蘇建推開眾人,走到那小女孩麵前,指著她的屍首轉頭對賈中軍怒道:“這他瑪八歲?” 賈中軍連忙迎上前來,垂首道:“屬下失職,罪該萬死!吾聽聞大漢末年,朝廷繡衣使中有一秘術,將孩童從小灌一種秘藥,使得長期如孩童一般,這怕是...” 蘇建又怒道:“那邊那兩個呢?” 賈中軍不敢回復,跑到趙良麵前,仔細端詳,又在他臉上摸了半天,而後起身道:“這確是軍機處校尉趙良無疑!” 蘇建麵色陰沉,喉嚨低低地嘶吼出一句話“王術,你這是要圖窮匕見,魚死網破了嗎?” ... 同一時間,石頭城,旌旗獵獵,連營數裡。 一處大帳中,蘇術身著便服,正仔細觀看案上文書。 一名親兵在帳外高喊“報!” 蘇術頭也沒抬,朗聲道:“進來吧!” 親兵入帳後施了一抱拳禮,問道:“將軍,天氣炎熱,可需要茶水?” 蘇術放下手中文書,似乎還在想文書上的事情,良久才道:“小宋,今日不渴,隻是覺得胸中煩悶,你去尋一些米酒來,到火頭溫熱一下!” 那親兵躬身未退道:“將軍,天氣如此熱...” 蘇術擺手道:“無妨,發發汗才是清爽!” 親兵小宋退出軍營,不多時端了一壺酒和時鮮蔬果進了帳中。 蘇術卻是穿上了白色戰甲,端坐正中。 “將軍,您這是要去巡防?”小宋將托盤放在案上,小聲問道。 蘇術擺擺手笑道:“先飲了酒再去。小宋,你的嗓音怎麼啞了?” 小宋一愣道:“怕是這幾日守夜的時候吹了江風,不礙事。” 蘇術倒了一杯酒,看那杯中顏色濁白,還帶著裊裊熱霧,笑道:“小宋,算起來你已經跟著我多少年了?” 小宋又是一愣,回復道:“將軍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我十一歲進蘇府,今年二十有四,唉,一轉眼竟已經是十三年了。” 蘇術忽然眼眶一紅,抿緊了嘴唇,似乎就要落淚,他用力抽了抽鼻子道:“小宋,謝謝你!來,你喝了這杯酒吧!” 說罷起身,按住了腰間劍柄。 小宋一臉錯愕,滿是疑惑和不解,後來聽到營帳四周有輕微聲響,方自搖頭嘆道:“世人皆贊蘇公子文武雙全,舉世無雙,果然名不虛傳!隻是我自覺音容相貌模仿的極其相似,蘇公子可否讓我死個明白?” “你若是選了別人也便罷了,小宋前些時日才開始習武,而你腳步輕巧,我一聽便知有異。我們自幼為伴,共同經歷過一段年少往事,米酒加熱之後就會有微酸,他知道我寧願吃陳醋,也絕不會喝那酸米酒的。倒是蘇某有一事相求,小宋的屍骨埋在何處?” “好吧,公子仁義,那小宋長眠於火頭營後麵山上,埋的不深,容易找到。我也有一事,那就是不勞公子費力了...” 蘇術臉色一變,撲了過去,剛及近前,那名“小宋”竟是直直後倒,口中流出黑血,味道刺鼻... 一眾隨軍修士闖入帳中,一名年邁修士驚疑地盯著“小宋”,蹲下身來,摸索了片刻,竟是從屍體臉上揭下一張精巧的臉皮... 蘇術並不言語,踱步走到帳外,望著建康城的方向,低聲自語道:“這就要開始兌子了嗎?” ... 又同一時間。 蘇澈與彭老走出府外,正準備去將軍府。 一人從身後跑了出來,來者正是張英,他抱拳急聲道:“稟公子,之前派出的護衛來報,李庚在買菜回來的途中遇到襲擊,身中數刀,生死不知...” 蘇澈大驚,愣了片刻,連忙喊道:“在哪裡,快上車帶我去!” 這時在一旁準備駕車的彭老皺了皺眉頭。 張英也不敢怠慢,急急上車,彎著腰剛到蘇澈麵前,突然從袖中滑出一把碧綠色的匕首,直直刺向蘇澈咽喉。 蘇澈大驚之餘,竟是沒有防備,眼看匕首已到胸前,隻聽到一聲怒吼,張英後背衣衫被彭老一手抓住,奮力擲了出去,但似乎張英早有所料,身形錯過彭老之際,左手袖子一揚,灑出一團紫色的粉末,彭老臉色一寒,竟是不躲不避,抽出一側的大刀,呼喝一聲,那柄大刀化作一道寒影直追張英而去,不偏不倚正中胸口,透心而出,登時立斃... 彭老這才掩住口鼻,大喝道:“有毒,莫要靠近我。”一邊想要運氣抵禦,但是接連試了幾次,一口氣卻提不起氣來,他扭頭大聲道:“有毒,千萬別靠近額,公子,額走了...恁好好的...” 說罷想笑但是笑到一半,身子一歪,氣絕身亡。 蘇澈眼看著這番變故,竟似還未愣過神來,看到彭老身死,這才撲到彭老屍體旁放聲大哭,隻是哭了沒兩聲,頓時覺得天旋地轉,昏死過去。 李庚親自趕著馬車,在街道上連連呼喝,奔馳如風,身後馬車裡蘇澈麵如白紙,氣若遊絲,一旁還坐著高郎中。 蘇澈遇襲之後,府內人出來將其救到府上,高郎中見他所中之毒聞所未聞,忽然想起李庚救張默那一次,似乎有秘密靈藥,趕緊差人將李庚接過來,李庚喂了隨身攜帶的丹藥,但是蘇澈還是沒有醒來,隻是呼吸略微平穩了些,李庚不敢馬虎,帶蘇澈直奔西口市而去。 到了棚戶區那裡,李庚抱著蘇澈下車,跑到洛心棠門口大喊道:“小嬸嬸,救命啊!” 說罷不管不顧,直接撞開了門,跪倒在地,在蘇澈放在地上。 洛心棠還是端坐案前問道:“有人在追殺你?” “小嬸嬸,求求你,救救我這個朋友吧,他中了不知道什麼毒,郎中都解不了。” “哼,”洛心棠冷哼一聲道:“此人之前對我出言不遜,我憑什麼救他?” 李庚一愣,回道:“小嬸嬸說條件吧,無論如何我都答應你。” 洛心棠冷冷一笑道:“那好,我就是要你親口說出左棠現在何處。” 李庚略一沉思,道:“小嬸嬸,你動手殺了我吧!” 洛心棠似乎早有預料,問道:“我為什麼要殺你?想殺的話我早就殺了。” 李庚正色道:“要我說出我左叔的下落,是要讓我不忠不孝,要我對我這個朋友見死不救,這又讓我不仁不義,反正我也中了你的毒,還不如直接殺了我,算是給我解決了這個難題。” 洛心棠冷哼一聲道:“滿口的仁義道德,你真當我不敢殺你?” 李庚閉目不語,良久緩緩道:“如果我活著,無論將來你與我左叔如何,總不想見到他身邊有個對你時刻仇視的晚輩吧?” 洛心棠良久不語,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道:“罷了,當年左棠不與我相見,想是有原因的,你若是機狡善變,口是心非,我也...罷了,小胖!” 那隻金蠶從洛心棠袖中飛出,圍著蘇澈繞了幾周,洛心棠臉色數變,嘆道:“想不到中原竟有如此厲害的藥師!” “怎麼樣,小嬸嬸?” “有些麻煩,我能救,但是恐怕會傷及經脈,之後習武無望了!” 李庚略作猶豫道:“先救下性命再說!” 洛心棠念念有詞,那個金蠶又繞著蘇澈飛了幾圈,像是在畏懼什麼,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趴在蘇澈唇上,竟似又猶豫了,李庚見狀連忙喊道:“小胖,明日還給你帶好吃的,一大堆烤肉,老香了!” 金蠶小胖這才鉆入蘇澈口中,隻見蘇澈不時抽搐一下,竟似在忍受極大的痛苦一般,洛心棠則是抓起身邊的瓶瓶罐罐,仔細斟酌,配置藥粉。 這樣子持續了半個時辰,金蠶小胖又從蘇澈口中鉆出,隻是全身上下都變成了紫色,它似乎情緒非常低落,緩緩蠕動著回到案下,消失不見。 洛心棠拿出一個小盅道:“他身上還有餘毒,你用清水將藥粉和勻,喂他喝下。”說完這句,神情之間竟是有說不出的倦色。 李庚連忙找來清水,和勻藥粉,喂蘇澈喝下,眼看他呼吸逐漸平穩下來。 “你身上左棠的藥還有多少?” “我臨走的時候帶了一瓶,約三十顆,現在還剩二十來顆左右。” “城裡來了極其厲害的藥師,你千萬要小心,遇到不測就吃一顆再趕來找我,唉,如果我行動方便的話,倒是能與那藥師鬥上一鬥。” 李庚數次吃虧,不敢言語。 洛心棠冷冷道:“既然他的毒都解了,你還呆在這裡做甚?” 李庚小聲道:“原來定於明日解毒...” 洛心棠揚起手掌,最終還是沒有打下去,她嘆口氣道:“小胖現在渾身是那不知名的毒,莫非你也想試試不成?” 李庚更不敢言語,起身告別,抱起蘇澈趕緊離開此地。 朝廷軍機處,一處不起眼的偏房中,王術端坐其中,看著案上的數張紙條,陷入了沉思。 屋外傳來叩門聲,王術並不答話,抓起桌上的紙條投入銅盆中,火折一點,竟似有硝磺一般,頃刻化為灰燼。 “進來!” 王兵推門而入,微微震了震肩膀,而後關門道:“老供奉說了,那邊也是二品高手無疑,隻是不確定來歷。這幾日他會貼身保護丞相,相府那邊不用擔心。” 王術良久不言,盯著銅盆中的餘煙緩緩升空,散盡不見。 “前幾日你追那人可曾查明來歷?” 王兵搖搖頭道:“此人甚是古怪,居然看不清體內氣機流轉速度,輕功高絕,打不打得過不好說,追確實追不上。隻是此人故意現身,不知是何原因?” “現在再考慮那些已經沒有意義,今日蘇家父子幾乎同時被暗殺,蘇家三子現在仍然生死未明,線索都指向了軍機處,恐怕此番開戰是免不了了。” “我聽說,北朝那邊並不安穩,他們的諜子竟然厲害至斯?” 王術嘆口氣道:“恐怕此時的校事府已經姓劉了。” 王兵大驚道:“怎麼會?” 王術嘆道:“紫鶴那婦人這些年一直以弱示人,恐怕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了。這些爭鬥說到底都是些上不了臺麵的事情,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蘇家的反撲力度有多大,如果蘇建仍像之前失心瘋那般縱兵破壞皇庭,這才是最頭痛的。” “那蘇建最是敬佩我家丞相,要是丞相極力相勸,想必不會胡來吧?” “昨日江北那邊已經傳來消息,北胡石洛襲擊壽春得手,祖越已經帶著全家老小投靠了北廷,蘇建此番失了外援,誰也說不準他會不會狗急跳墻,作那猶鬥困獸!” “要不我們與校事府再談談,總不至於他們機構上下都願意投靠胡人吧?” 王術搖搖頭道:“開弓哪有回頭之箭?現在我們腹背受敵,往下時日一定要多加小心。” 王兵點點頭,突然望向門外,王術擺擺手,示意無妨,一人走到門前,悄悄叫了一聲:“三哥?” “進來吧!” 一名中年人推門而入,先是對王兵叫了一聲兵叔,然後將一封加著火漆的信遞給王術,而後就退了出去。 王術打開書信,上麵隻有四個大字——“晉文交楚”! 王術沉默良久,嘆息道:“看來我叔父的意思是要我們退避三舍!可即便是退,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哪裡有那麼容易?” 入夜,醉仙樓中,依舊如昨,人聲鼎沸。 王金與一幫權貴子弟推杯換盞,高談闊論,後來酒至微醺,便叫來杜掌櫃一番吩咐。 頂樓一處不起眼的角落房間,居然安裝了一個升降機,兩名壯漢以絞盤帶動,升上來數名花枝招展的女子,進了廳內,一時間更是花天酒地,聲色犬馬。 然而夜總是有深的時候,酒也會有醉的時候,那些權貴子弟各自帶著女子離開此間,又是坐那升降機離去。不多時,房間裡隻剩下王金和一個妖嬈女子。 王金還是身著寬大黑衫,坦胸露乳,他走到窗前,笑問道:“琴操姑娘,你看這月色如何?” 建康城上空,一輪明月,皎潔如盤,端照古城。城中燈火已然稀疏,更顯朦朧之意。 琴操姑娘扭動著腰肢走到王金麵前,仰望明月笑道:“王大人真是好雅興,賞月賞花,兩兩不誤!” “月亮在那裡,隻是這花怎麼有些看不清楚?” 琴操嬌嗔一聲,投入王金懷裡,作小鳥依人狀,手指轉著兩綹垂發,更顯嬌媚迷人。 “隻知道琴操姑娘的琴彈得好,不知道吹簫的本事如何,可否讓我好好欣賞一番!” 琴操轉身輕輕捶打王金胸口,作勢要離開,又被王金拉了回來,如此推搡幾次,那琴操便是跪在王金麵前,掀開他的長衫,鉆了進去... 王金一臉淫笑,誌得意滿一般,仰頭望著月亮被一朵烏雲漸漸遮掩,突然他的瞳孔內寒光一閃,頓時放大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