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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崔長河板起臉要打架。沒辦法,誰叫他上了李劍霜的賊船。   “上一次就和你說了,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崔長河提高嗓門。   電話那頭先沉默一陣,然後傳過來大力吸嗦的聲音。李劍霜含含糊糊地說:“嗯,嗯……”   “真後悔當初答應幫忙,我這幾年都沒閑著,最近一個多月幾次啦?是什麼好事也行,讓我到刑警隊裝壞人,我真怕走在路上,有人拿我當壞人。我和你嚴肅說話,你在乾什麼呢?”   “剛下了任務,吃碗麵,吃碗麵……”咕嚕咕嚕喝湯的聲音。   “咱通電話能不能找個正常的時間點,現在幾點啦,後半夜了。看見你的電話,嚇我一跳,以為你出什麼事了呢。”   一個響亮的飽嗝,李劍霜可以口齒清楚地說話了。   “怨我?犯罪分子不按正常點上下班,我能正常上下班嗎?前天抓的,今天上午才審出來,下午去抓他的同夥,晚上才抓住的。剛才突審,這個倒聽話,全撂了。正好,讓那個……那個受害人過來辨認一下,有勞崔醫生做辨認的陪襯。”   崔長河的心軟了。李劍霜在刑警隊並不受重用,搞一點偷雞摸狗的小案子,但是他和崔長河說,自己能留在刑警隊,就滿足,就快樂。   “你還說我,這點了,你怎麼不睡覺?”李劍霜問。   “我正研究一份病例。”崔長河緩口氣,繼續說,“老蘇病了。”   “老蘇?哪個老蘇?”   “我的老師。”   “你的老師不是韓教授嗎?”   “韓教授之前的。”   “他?我怎麼把他姓蘇給忘了。那是老師嗎,那不是仇人!要不是因為他,你會差點被譚州醫科大學開除,博士畢業又沒法進入公立醫院工作。還有,你不找女朋友的病……這個老蘇不會是牙疼,讓你拔牙吧。”   “口腔癌,已經有區域淋巴結轉移了,還剩一點手術機會。”   “你不報仇,老天爺替你報仇。”   “你這警察的覺悟有點低啊。我是醫生,不管他是誰,現在是病人,我要協助韓教授給他做手術。打個比方,從你的職業說,我做了什麼壞事,你會放過我嗎?”   “你要是這麼說,我還真能理解你,有些事不容選擇。你這麼一個好人,能給老蘇做手術,再多做一件好事,不算負擔吧。明天,不對後半夜了,今天上午八點五十準點到刑警隊,幫我完成犯罪嫌疑人的辨認工作。”   “一般不是九點開始嗎?”   “服從安排。”   李劍霜嘻嘻哈哈的一通笑,掛斷了電話。   “當……當……”,鐘聲沉穩如男低音一般,提醒崔長河已經午夜兩點了。時鐘佇立在墻角,頂上是一尊斯芬克斯像,金光閃閃,實木的鐘殼上裝飾著煩縟的花紋,雕刻著天使和各色的神話人物。這鐘是崔長河從歐洲帶回來的,據說是18世紀的產品,走時雖然準確,但會不停地發出“咯噔咯噔”的雜音。用李劍霜的話來評價,“高價買回一個廢物”。崔長河不屑,“你懂什麼,時間的聲音就應該這樣鏗鏘有力。”   在時間的鏗鏘聲中,崔長河讀完了蘇教授的病例。   他走到鐘前,輕輕地撥動斯芬克斯的一隻翅膀,鐘的側麵彈開一個小門,裡麵是一個空腔,藏東西的好地方。崔長河伸手進去,拿出一本書。這幾乎是他每晚睡覺前的儀式,翻翻這本書或者摩挲書皮上褪色的名字,才睡得踏實。   早上,崔長河如同往常,起床,跑步,搭配衣服,直到他站在鏡子前整理頭發,才想起答應李劍霜的事,即便飛過去也晚了。   崔長河開車的時候,手機一次次地響起,鈴聲持續得越來越長,再不接電話,似乎李劍霜就要從裡麵鉆出來。崔長河在刑警隊的停車場停穩車,才拿起手機。   “我到了。”   “你遲到了!受害人已經去辨認室了,我計劃你早早來能偷偷看她一眼呢。”   “笑話?是他辨認我,還是我辨認他?”   崔長河走進刑警隊的大樓,正好和李劍霜碰個對麵。李劍霜拎著兩件衣服,不由分說,塞到了崔長河的懷裡,命令的口氣,“換上。”   一股濃鬱的酸臭氣味撲麵而來,崔長河想忍卻沒忍住,“啊啊”地乾嘔,眼淚都出來了。等身體的反應停止,崔長河才看清手裡的衣服,一件透著汗漬的白色T恤衫和磨得起了毛的牛仔褲。   “我遲到了一會兒,不至於拿這臭東西折磨我。”   “上學的時候,你不就愛這樣搭配,還起個名叫藍天白雲,上大學讀博士,也這樣穿。今天,你就穿它,多顯年輕。”   崔長河展開雙臂。“我這身衣服不好嗎,不年輕嗎?”   “好是好,不合適。這次的嫌疑人是個蟊賊,哪穿得起你這身行頭。”   “蟊賊?是偷什麼了,還是搶什麼了?”   “搶了一個財務公章,兩本空白支票。”   “李劍霜,弄得和真事似的,這點東西都不夠我開車過來的油費。”崔長河將衣服丟歸還給李劍霜。   “崔長河同誌,這樣的認識不對。再小的犯罪,也是犯罪,除惡務盡。”李劍霜拉過崔長河的手,又把衣服塞給他。“退一步說,這麼小的案子,受害人受到的傷害輕微,甚至沒受傷害,生理、心理才能保持健康,對你也好。”   “李劍霜,這裡麵怎麼還有我的事,你的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蒙汗藥?”   李劍霜狡黠一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反正你以後也不想來了,我就和你說實話。你知道這些年,我為什麼不再給你介紹女朋友了?因為我想了另外的一個招兒。給你介紹女朋友你也不見,你不是不想見嗎,乾脆叫你參加辨認,我讓姑娘們見見你。玻璃的另外一麵,也就是受害人,當然也有證人,都是女的。具體來說,都是三十掛零、四十不到的單身女性,相貌都還說得過去,平均水平接近優秀。我和你說,今天的這個最漂亮,高個兒,白凈,勻溜兒……”   崔長河把衣服丟在地上,轉身就要離開。李劍霜一把抓住他。   “說著,說著,你怎麼還急眼了!”   崔長河不做聲,掙吧著往外走。李劍霜摸出了手銬,嘩嘩作響。旁邊正好經過兩位同事,問都沒問,直接幫忙,崔長河感覺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扭斷了。   “逗著玩,逗著玩。”不等崔長河開口,李劍霜先求饒。   崔長河抖著胳膊,李劍霜笑得坐到地上。   “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吧,必須服從命令。”   “什麼地方?什麼地方,也不能拿手銬開玩笑。”   “去還是不去?”   “說定了,最後一次!但是,我不換這身衣服。”   “這衣服是我同事的。這哥們蹲守去了,在汽車裡一天一夜,剛回來,我就把他的衣服扒了,他現在還在更衣室光著呢。人民警察對你的幫助都到赤身裸體的份上了。你怎麼能嫌棄這衣服,你得穿上它,你還得樂嗬嗬地展示出風采來。”   崔長河撿起了衣服,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