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州機場,朱占琴看著丈夫老徐小跑著忙前忙後,忍不住地笑。他手腳麻利,完全不是那個窩在沙發裡,一張報紙能反復看一天的小老頭。 他回到朱占琴跟前,臉漲得紅紅的,“手續都辦好了,來,這些給你。我先給你講講怎麼上飛機,你到天津下了飛機怎麼去取行李……” “看把你能的,我在刑警隊乾了大半輩子,連飛機都不會坐?老徐,你是不是盼著我不在家啊,我不在家,你特別高興吧?” “我能不高興嗎,馬上就得大外孫子了。要不是我還沒退休,都用不著你,我去天津伺候閨女。” “看給你美得。人家不說嘛,做人做到爺,做官到……” 朱占琴的手機響了,她笑著把手機拿出來,臉卻僵住了。“是貝貝。” 高興的時候,卻遇上掃興的事。老徐苦笑一聲,想說點什麼,忍住了,走向一邊。他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掏出一支煙放在鼻子下,聞著。 朱占琴接了電話,表情還算輕鬆,漸漸凝固、陰沉,她把電話放下,臉已經扭曲了。 “她又說什麼了?”老徐趕緊過來。 “貝貝說看到那個人了,這次她很肯定。我和她說了,我已經退休了,沒有能力再管了,她的案子沒能破,我也很遺憾。她說,她會用自己的方式,解決。我說,你別乾傻事啊,孩子。她沒等我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她又見到犯罪嫌疑人了,多少回,哪回都說真的,哪回是真的?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不就行了嗎。別想了!” “老徐,我想,我想見她一麵。” “你想什麼時候見她?飛機可不等咱們啊。” “你把機票退了,把行李拿回來。” “什麼?什麼?閨女坐月子,你不管啦?” “親家母不是已經在天津了嘛,我就晚兩天去,也不是不去,怎麼叫我不管閨女。我隻向她問問情況,再去找老牛和老張談談,然後就去天津。秦貝貝的案子整整十五年了,一天不破,就在我心裡堵一天,案子破了,我就能安心退休了。貝貝很可憐。” “閨女不可憐!過去你是警察,沒白沒黑,閨女的事情你管過嗎,她的班主任問我是不是單親家庭。現在,你不是警察了,你沒有義務再……” “我真怕她乾啥傻事。” “你怕她做出什麼傻事來,她會乾什麼事?她會拿刀去殺那個人嗎?”他一邊說話,一邊觀察妻子的臉色,“算了,算了,我也知道你啥脾氣。你啊,你給閨女打電話,閨女同意,我就沒意見。” 十五年前,刑警隊在一幢爬滿綠色藤蔓的紅磚小樓裡,小樓的正對麵是一棵兩個人抱不過來的大樹,大樹旁是刑警隊的自行車棚。 朱占琴從市局回來,騎車經過大樹,恍惚看見有個女孩站在樹旁,等她停好自行車,又看不見人。她故意從樹的旁邊繞了一圈,一個女孩靠著樹,怯生生地看著她。 “你找人?” 女孩搖搖頭,又點點頭。 女孩的臉乾乾凈凈,頭發紮成馬尾,卻鬆鬆垮垮的,白裙子,沾著塵土。 “我們這是刑警隊,隻管大事的。” 女孩又點點頭。 女孩叫秦貝貝,想去姥姥家過周末,不敢和媽媽說,就鼓動爸爸去求情。媽媽勉強同意,板著臉說:“都快考試了,玩心還這麼重,在姥姥家也要看書。我和你爸爸都有工作,你自己去吧。” 秦貝貝的姥姥家在譚州城北的郊區,小村緊挨著環城路,有公交車通到村口。秦貝貝喜歡這裡,有那麼多童年的玩伴,有自由自在的空氣,有跑不到頭的田野,還有一些廢棄的工廠大院,是她們“探險”的樂園。 就算在姥姥家,媽媽的威嚴還在,秦貝貝出來玩,還裝模作樣地拿本書。即便這樣,她和小夥伴們歡聚的時間也不能太長,媽媽打電話來,如果她不在家,媽媽要罵的。秦貝貝帶著孩子氣的惆悵,告別夥伴,隻有一步就到姥姥家了。 秦貝貝被人緊緊抱住,沒等她喊出聲來,嘴和鼻子上扣了一個罩子。她撲騰幾下,身體越來越軟,癱在後麵那人的身上,什麼都不知道了。 秦貝貝的眼淚止不住,撲簌簌地滾落下來。朱占琴拿來熱毛巾遞到她手裡,輕聲細語地說:“別緊張,能想起什麼就說什麼。” 秦貝貝用毛巾捂著臉,身體抖動。 “你,一直昏迷嗎?” 秦貝貝抬起頭,眼光裡帶著祈求。“後來,我醒了,但是我不能動。他們誰都不相信我說的。” 秦貝貝眼睛睜著,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蒙著一層濕漉漉的紗布,能感覺到光,她想挪動身體,卻軟軟的,絲毫不受支配。秦貝貝害怕到極點,想喊,喊不聲出來。 此時,一雙手不緊不慢地觸摸她的臉頰,輕輕從她的脖頸劃下來......她的靈魂在吼叫、掙紮、逃跑,卻隻能默默忍受。 秦貝貝乞求那人能發善心給她穿好衣服,等待漫長而且絕望。突然,她像被人從山崖上丟下去,失重,心臟驟停。那個人察覺出不對勁,扣著她的手腕檢查脈搏,同時揭開蒙在她眼睛上的紗布,貼近檢查。 “你看清他的模樣了?”朱占琴問。 秦貝貝點點頭。 “但是,我很害怕,我不肯定記住的是不是他的樣子……” 秦貝貝撲倒朱占琴懷裡,心裡有太多的委屈,能對誰傾訴。 昨天,秦貝貝跌跌撞撞地回家,哭著說了遭遇,她要報警,媽媽卻極力反對。 “你要把名聲也毀了嗎?” 姥姥的淚水,爸爸的嘆息,她整整一天絕食。終於,媽媽無奈地妥協了。 秦貝貝和爸爸、媽媽一起到派出所。 一男一女兩個民警聽她講完,相視而笑。 “這是啥情況?衣服也好好的,沒有反抗,沒有受傷,你說昏迷了,怎麼還有意識?”女警察說。 “我沒有說謊。”秦貝貝很倔強。 “要不帶她,去醫院婦科查查。”男警察說。 “查了能證明什麼問題?閨女,是不是看了什麼不該看的,胡思亂想,產生了幻覺。這案可不是瞎報的呀!”女警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