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州刑警隊門口的大樹,已經長到三個人合抱不過來了。秦貝貝站在樹下,看地上斑駁的樹影,伸出手,落在手心裡。 “那不是你的錯”,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得知消息的人去安慰她,至少會說這樣一句話。 “貝貝,別往心裡去,現在的人誰還在乎那個呀。”也有這樣的話,秦貝貝不知道是安慰還是譏笑。她覺著自己是一個被打碎的花瓶,每個經過的人都要停下來看一看,扔下一句“可惜”。 自己的傷痛隻有自己知道多痛,但是她對自己無能為力。上大學時,她發現一門叫“創傷心理學”的選修課,上了課才知道,老師是學校出了名的“女魔頭”,不到半學期,同學紛紛放棄,隻剩下了秦貝貝。在這門課上,她知道了很多的詞,比如,凍結、疏離、抽離、回避,似乎能讓她明白道理,但醫不好她的心病。 講臺上是孤零零的老師,下麵是孤零零的學生。 她越來越堅定,就算警察不找,她也要把那個人找出來,丟進監獄。 她等的人出現了。 崔長河煥然一新,站在刑警隊高高的臺階上。 李劍霜“先斬後奏”也就算了,還添油加醋地透露他的全部信息,著實讓崔長河氣憤。這鬼地方,他多一分鐘也不想待,也不想再來了。崔長河沖出刑警隊大樓,在臺階上停下腳步,外麵陽光刺眼,他要適應一下。 對麵的大樹是通往停車場的必經之處,樹下站著一個女孩,眼光投向他的這邊。瘦瘦高高的身材,花裙子,一束乾凈利落的馬尾辮,崔長河想到“高個兒、勻溜兒”,難道她就是李劍霜想讓他認識的女孩? 崔長河狐疑不決,緩步走下,裝作找什麼似的,左顧右盼,其實眼光隻在那女孩身上掃來掃去。他的心跳越來越快,臉熱熱的,應該是腎上腺素不斷飆升。崔長河感覺回到十幾歲的中學時代,想偷偷看一眼喜歡的人,強烈、大膽卻又緊張、羞澀。 和那女孩擦肩而過,崔長河拘謹得不敢抬頭,四十多歲的“老人家”,怎麼還會有怦然心動的沖動,想想都是一個笑話。 崔長河進了汽車,像進入堡壘,透過車窗,才敢放肆地欣賞。遠處大樹如蓋,那女孩被陽光照射,泛起一圈金光。崔長河一邊掐著自己的脈搏,一邊想,她為什麼不走呢?難道……李劍霜!崔長河的腦子裡不受控製地冒出李劍霜的樣子,如同幽靈,嬉皮笑臉,“咋樣,叫我說著了吧”。 崔長河探著身子,透過前麵玻璃掃視刑警隊大樓,猜測著,李劍霜是不是躲在附近的某處窗戶後麵偷偷監視他。“算你贏了。” 不管那女孩受了李劍霜的“蠱惑”,還是真的對他一見鐘情,崔長河決定主動認識她。 汽車在秦貝貝身邊緩緩停下,崔長河矯健地下來,文質彬彬。 “你在等我嗎?” “我們認識嗎?” “當然,我們不認識。我的朋友是這裡的警察,他委托我帶個女孩子回市區,沒有告訴我她在哪等我。這隻有你一個人,我不會認錯人吧?” “你的朋友是李劍霜警官?” “是啊!” 車開出刑警隊,兩個人沒有繼續說話。 崔長河的手指輕輕敲擊方向盤,隻要緊張,他就會這樣,控製不住。 秦貝貝偷偷地打量身邊的人。他是一個大個子,身材勻稱,頭發烏黑濃密,眼睛明亮、透徹、炯炯有神,眼角眉梢帶著笑意,雙手握著方向盤,皮膚潔白光滑。他會是四十四歲嗎,秦貝貝想,她早就被生活、工作——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折磨得快枯萎了,而這個男人像剛剛萌發一樣。 “你和李警官是好朋友?”秦貝貝問。 “是啊。幼兒園、小學、初中到高中,我們幾乎都在一個班。”崔長河不喜歡長篇大論,但此時,話有點多。“他從小就黏著我,他想乾的事情,不管我願不願意,都必須陪著他。現在上班了,警察和醫生井水不犯河水,他可好,讓我到刑警隊做陪襯。受害人辨認犯罪嫌疑人,我們就站在一塊,當乾擾項唄。我問他,這要認錯了怎麼辦,你猜他怎麼說?銬起來,一起審。” 秦貝貝有她的心事,敷衍地笑了一聲。“李警官一直在刑警隊工作嗎?” “他呀。最早在派出所,後來才調到刑警隊。” “他在刑警隊上班的時間長嗎?有十年嗎?” “那可早了,具體多少年,我也不清楚。刑警隊還沒有蓋這個大樓呢,小紅樓裡辦公,都是爬山虎,夏天窗戶不敢開,全是蟲子。” “那有十五六年了?” “記不清,我想應該差不多吧。這家夥為了到刑警隊做偵探,也玩了命了。” “李警官……”秦貝貝不知道應該怎樣隱晦地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時語塞。 “我們好像忘了一件事,沒有做過自我介紹。我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你不知道?” “你沒告訴我,我怎麼知道。” 秦貝貝疑惑,“我叫秦貝貝,是,是來刑警隊辨認犯罪嫌疑人的。” “李劍霜的案子?丟了支票和公章?我也是為這個案子來的。”說完,崔長河笑了。 秦貝貝也笑了。 “我叫崔長河,是個牙醫,自己開的診所,在寫字樓裡麵,收費比較高,屬於挺‘黑’的那種。” “哪有這樣評價自己的?” “心裡話。我隻想好好做個醫生,反倒半醫半商,商人的成分更多。”真是崔長河心裡話,他有點迷戀上秦貝貝,甚至已經把她作為訴說內心的人了。 秦貝貝一直懷疑,警察所以沒有抓獲罪犯,因為刑警隊內部有人暗通溝渠,幫罪犯逃脫。崔長河來搭訕她,一定不懷好意,但她正好做個測試,如果崔長河能知道她的電話、公司或者家庭住址,就證明了李劍霜和他之間的勾當。 兩個人分手的時候,崔長河有點失望。 他把秦貝貝送到一個老舊小區門口,“你住在這裡嗎?” “不是,我去見一位阿姨。” “我們有機會再見麵?”崔長河比劃了一個手機的手勢。 秦貝貝的臉紅了,沒有像崔長河期待的那樣,告訴他電話號碼。“你去問的你同學吧,我的聯絡方式他都知道。”然後對著崔長河擺擺手,示意他必須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