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 立恒大廈的第十層都是財務部,每天來訪的人很多,在電梯口到辦公區的入口之間布置了一個休息區,有沙發、茶幾,入口處幾名行政前臺詳細的核實來訪者的身份。 崔長河混在訪客之中,沒有人注意他,他轉了一圈,搜尋可以給自己幫忙的人,很快就有了人選。他找了一個顯眼的位置坐下來,將手裡的包打開,拿出香煙,又舉起打火機,等著那個人過來。 “先生,先生。”一位穿著保潔製服的大姐急匆匆的跑過來。“不可以抽煙。” 崔長河裝作沒有聽,煙已經叼在嘴上,手晃動著,馬上要點。 “你怎麼聽不懂呢!”保潔已經到了他的麵前,“這裡麵不能夠吸煙。什麼素質的人吶。” “哦,不好意思,您剛才的話我的確沒聽見。我就在這等個人,覺著無聊,順手就把煙拿出來了。” 保潔指指天花板,“上麵是有煙感報警的,真要響了,我工作都保不住了。” “真該死,我不知道。大姐,我一定配合您。”崔長河將煙捏在手裡,接著問,“您在這乾了多長時間了,這裡的每個人都認識麼?” “我乾了兩三年了,這一層的人都認識。你找誰,他還沒出來,是不是?” “秦貝貝。您認識麼?” “大美人。就在裡麵的。你可以給她打電話,出來接你進去。” “我不找她。您知道公司裡麵誰和她的關係最好嗎?” “哎呦。那應該是成本管理處的小劉,兩個人吃飯都在一起。” “女孩子嗎?” “劉偉麗,都叫她麗麗。我可不能再和你多說話了,主管看到了要扣工資的。” “您幫我一個忙,把這個交給劉偉麗,然後告訴她,我就坐在這等她。”崔長河從錢包裡抽出一張名片,又抻出幾張百元鈔票,一並塞到保潔手裡。 “這個可不行。”保潔伸開雙手往外推。“我就是一個小小的保潔,人家都是公司的員工,她們要是生氣告到主管那,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隻要是劉偉麗,麗麗,是吧。她能出來見我,就沒人會把您告到主管那。”崔長河又把煙叼在嘴上。 “你這是要乾嘛?” “您還是聽我的,我動動打火機,可比她們告您的狀厲害。” 保潔氣的說不出話來,拿了名片進去了。崔長河覺得自己有點卑鄙,可又有什麼辦法呢。他隨手把煙丟進了垃圾桶,又從茶幾上拿起的一份雜誌,根本沒有心思讀,隻是做做樣子緩和一下自己的緊張。 保潔又出現了,告訴崔長河,“她來了,很生氣。小夥子好好和她說,別叫我倒黴哦。” 崔長河又裝作看雜誌,等了很久,一隻小手夾著名片出現在他的眼睛和雜誌之間,順著這隻手往上看,是一張怒氣沖沖的臉,眼睛裡麵滿是蔑視。“你就是崔長河?” “你認識我?” “你在上麵寫的CCH,不就是為了讓我認識你嗎?” “我想找貝貝,估計她不會見我,隻能先找她的朋友了。我希望我還能有機會,最起碼你可以代替我向她表達一下我的心思。” “你的心思就是怎麼傷害她!你不知道她哭得多傷心。手還受傷了,血都止不住。你都做什麼了?” “她的手怎麼樣,傷在哪了,是不是傷到橈動脈了?” “你別以為說幾個醫學名詞,就能表示對她很關心,就沒你的責任了。” “我沒乾什麼!我一直在開車,為了躲一輛車,踩了急剎,她摔了一下,究竟是怎麼受傷流血的,我一點也不清楚。你不相信可以查看我的行車記錄。我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公民,我能對她做什麼呢。”崔長河打開手機的相冊,給她看汽車裡的血跡。 “你什麼也別說了。我出來之前問過貝貝。她的原話,這輩子不想再見你!話傳到了,你回去吧。” “你既然出來見我,怎麼也給我留喝一杯咖啡的時間。” “成,別怪我們這裡咖啡賣的貴就行。” 一般的寫字樓樓下都會有咖啡館,鬧中取靜的好地方。劉偉麗前後翻動著咖啡館的飲料單,她認真的和服務生說自己的咖啡裡什麼多一點什麼少一點,又點了好幾樣甜品。她丟下單子,說:“這位先生喜歡原汁原味的,你給他做五份濃縮倒在一隻杯子裡就行了,不加水,不加奶,不加冰。” 劉偉麗拿出手機,輕點了幾下,屏幕朝下扣在桌子上。“你有什麼想說的就快說,喝一杯咖啡可真沒多長時間。” “說實話。我覺著我配不上貝貝,畢竟比我小很多。我上學了,她還是個小丫頭呢。” “大叔!別找機會就把自己說的那麼年輕,你上大學了,她才是個小丫頭。” 崔長河笑了,“對!對!我也覺著這個差距有點大,不過我的同學講了一通歪理,倒是把我的心說動了。” “一個壞人身邊至少會有一個壞朋友。” “他可是一個警察!我這麼一把歲數還是單身,就因為在感情上受過傷。我讀博士的時候,有女朋友,我最需要她的時候,卻被她拋棄了。在遇見貝貝之前,我從來沒想過,我還真的會為情所動。” “她為什麼離開你,不是因為你乾了什麼壞事吧?” “你別這麼看我,好不好。”崔長河盯著桌子上的手機,像是對它講話。“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我在譚州醫科大學讀博士,我是導師最器重的學生,還有我的師弟,我們經常跟著老師出席各類學術活動或者上手術。有一臺不大的手術,盲腸切除還是什麼來著。老師安排我和師弟做這臺手術的麻醉。患者挺年輕的,三十左右歲,身強力壯。手術實行椎管內麻醉,我的師弟是麻醉師,我做他的助手,可是這個病人對麻醉不敏感,我提議改為全身麻醉,師弟不同意,執意給患者追加了一次麻醉藥,又追加肌鬆劑,這種藥叫氯化琥珀膽堿。” “我聽不懂,什麼琥珀,你就說最後怎麼樣了。” “就是因為錯誤的追加了肌鬆劑,造成病人腦死亡。師弟的父親是……你明白吧,就是那種我的老師也要上趕著巴結的人,老師當時命令我去偷改手術記錄,刪掉使用肌鬆劑的那部分。”崔長河呼吸變得急促,“我沒那麼做,我認為我的師弟必須出來承擔責任,那是一名醫生必須有的職業操守。可是,老師就把責任全推到了我的身上,還要求學校開除我。”崔長河端起咖啡,一飲而盡。“你知道麼,當時我直接被轟回家了,學校沒有給我任何解釋、任何說法。那些日子,我一把一把的吃藥,一把一把的掉頭發。沒有前途,甚至時時刻刻想到死。我不敢去陽臺,去任何高的地方,不敢去廚房,不敢看到刀或者看到煤氣。從五月到八月,我一直在家治病,女朋友就那時候離開我了,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和我說。” 劉偉麗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又屏幕朝下放在那。“崔先生,你想說明什麼?你的這些事情又和秦貝貝有什麼關係?” 崔長河笑著搖搖頭,“是呀,我和你說這些有什麼用?我知道秦貝貝不會見我,我隻好先見見她的朋友,尋求一點幫助。我講我的經歷,就是希望你可以明白我對貝貝的決心。一個在黑暗中待久的人對光明是多麼熱切地渴望。” “我就知道在黑的地方待久了,見光之前要把眼睛蒙上,所以啊,老同誌要量力而行。你渴望光明,那是你的事。別覺著賣慘就會有人同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更別指望我會幫你。” “那你不想幫助你的朋友麼?” 劉偉麗冷笑,“幫什麼?幫她往火坑裡跳啊!” 崔長河嘆息一聲,“我今天並不是來辯論的,也不是求你替我說好話的。我請你幫助我,就是想你替我拿一件禮物給貝貝。” “你想乾嘛?可別再送花了,她對花粉嚴重過敏,連眼珠都紅了。” 崔長河從包裡拿出一個塑料收納盒,打開給劉偉麗看,裡麵是一套采血的工具。劉偉麗捂住嘴巴,愣愣地看著崔長河的每一個動作。崔長河紮好止血帶,消毒,采血針刺入靜脈,接上采血管。劉偉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傳遞這個“禮物”。 “對了,還給你準備了一件禮物。” 桌子上多了一張卡,是牙科診所的VIP會員卡。 “你賄賂我也沒用,我不會替你講好話的。” “這張卡可以享受很多優惠,檢查啊,治療啊,費用都有折扣。算了,誰也不希望自己有問題。至少你和貝貝可以去洗牙,做做美白,免費的。” “你真的這麼有誠意,如果貝貝不和你談戀愛,這張卡我們也可以用?” 崔長河笑得身體都顫抖了,劉偉麗的臉羞得通紅。崔長河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將采血管丟了進去,然後把它放在桌子上,輕輕推到劉偉麗的手邊。劉偉麗的心抖了一下。 “崔先生,你確定這是你的禮物?” 崔長河點點頭,忽然他又把手伸了過去,將劉偉麗的手機翻過來。原來她的手機正在通話,崔長河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