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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去一周,秦貝貝快下班,接到了崔長河的電話,“我在樓下的停車場,下班過來找我。”   “怎麼,你下班那麼早?領導不管你呀。”   “沒事啊。我現在就是領導,老吉退夥,我是代理主任。那位被你懷疑的警察要請我們吃飯。”   “你把咱倆的關係跟他說了?”   “他可賊著呢,三句兩句就被他套出去了。”   “多不好意思。”   一見麵,崔長河主動拉開後麵的車門。秦貝貝看了一眼,說:“你都洗乾凈了。那天這裡全是血。”   崔長河撇撇嘴,似乎嘲笑她冤枉了人。   秦貝貝故意板起臉,“我的刀呢?”   “放你手裡太危險,先在我這保存吧。”   秦貝貝從後麵摟住崔長河的脖子,臉貼著臉。“我總覺著這個李警官有點不正經。”   “他以前和你說話,保持著警察的身份,言行上隻能算有點過分。現在好了,你是我的女朋友,和他也算是朋友了,你可以充分見識到他真正的不正經。”   秦貝貝忍不住又笑了,和他在一起,還真有些開心。“我們去哪吃飯?”   “高級飯店!”   一間狹小的門麵房掛著招牌,“高級飯店”,這房子充其量是一個倉庫。十幾張小桌子擺在路邊,捧場的食客真不少,已經沒有空位子了,烹飪菜肴的灶具也都放在路邊,廚師應該是老板,服務員估計是老板娘。   “呦。第一次,小崔,帶姑娘來了,女朋友啊。”老板娘很熱情,帶他們走到一個屏風後麵,一張四方桌,算是雅座。   “表妹。”崔長河笑著說。   “小妹妹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看自己的表哥。”老板娘放下一張白紙和圓珠筆。“你們自己寫。”   “高級飯店?表妹?你能不能真誠一點,剛把你從壞人堆裡撥攏出來,你又鉆回去了。我從小到大都沒來過這種地方。怎麼吃啊,你拿我開玩笑?”   “要不看李劍霜的麵子,咱們都輪不到坐在這裡吃飯。”崔長河拉著秦貝貝坐下,手在桌子上抹了一下,給她看手上乾乾凈凈的,“上大學的時候,我們每周必來,絕對乾凈。這才是真正的三百六十度的明廚亮灶,老板做菜更是譚州一絕,和大飯店比,一點不差,除了沒房子。”   “一嘴的歪理,今天算是認清你了。以後,我倆就兄妹相稱,保持距離。”   “嘿,你倆真沒辜負我的苦心。”李劍霜從屏風後麵轉了過來,灰頭土臉,袖子上一個破洞,一屁股坐在了秦貝貝的對麵。   秦貝貝將椅子往邊上挪了挪,與崔長河稍微拉開點距離。   “怎麼回事,就算是高級飯店,也花不了幾個錢,不至於穿成這樣給我們看。”崔長河心裡明鏡似的,卻故意這麼問。   “別提了。好好的一天公休,糟蹋了。牛頭兒一個電話,跟他們去抓人,你們瞧瞧衣服也破了。”   “公安局應該給你評個先進,立個功啥的。”   “少當著你女朋友的麵損我,你還不知道我整天忙點啥,抓幾個蟊賊,先進、立功,哪輪得著我。幾天前還真出了一個機會,我們隊退休的大姐回來反映一個案子,高智商犯罪,我把隊裡能挑大梁破案的這幾個人掂量了一遍,長河,你覺著是不是也就剩我了。我先不找我師傅提這事,偷著摸著先查查。”   秦貝貝臉色微微一點難堪,想試探著問點什麼,卻被崔長河搶了話。   “小卉怎麼沒有來?”   “她在外麵打電話呢!她呀,現在不隻是買,還學著賣了。”李劍霜神秘兮兮地回答。   秦貝貝不知道他們說的是誰,困惑地看著他兩個人。這時一個女人從屏風後麵轉了過來,彎著胳膊挎一個巨大的包,手裡握著手機,看見崔長河熱情地說:“我說吧,李劍霜總算辦了一件好事。哎喲,這個姑娘就是貝貝吧,真好看,長河,你可有福氣了。”這個女人走到崔長河的身邊,推了他一下,“過去,你們兩個糙老爺們坐一起喝酒,我們女人坐在一起方便說點我們女人的事。”   崔長河極不情願,但還是乖乖站起身來換了座位,他對秦貝貝說:“這是方卉,是劍霜的妻子。”   “不用你介紹,我們這就熟了。”方卉拉著秦貝貝的手,怎麼看也看不夠似的。“年輕就是好,哪用得著化妝啊,用點乳液,塗個口紅,就這麼好看。我像你這麼自信,還是二十年前嘍。”   “方姐,你也很漂亮。”   “不行啦,某個人都不願意正眼看我了。”方卉從書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本子,本子中間加了花花綠綠的便簽,打開本子,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貝貝,我們女人隻要往臉上用的,都必須選對品牌。少提那些所謂的國際大牌,更可別相信廣告,再大的國際大牌,也是暴利,不僅僅賣的貴,裡麵有毒的物質可不少啊,鉛啊、汞啊,這些事情經常上新聞的。就是好多人視而不見,我特別在意這個。年齡也大了,你不化妝就是顯老,但是,選錯產品反而更傷皮膚。我精心研究才挑了這個品牌,還特意去上了課,老師跟我講了很多知識。這個牌子不僅起到一個美容的效果,而且能夠通過皮膚滲入到我們身體內,改善女人的內分泌和循環。我們的老師60多歲人了,唉呦,那皮膚嫩的就像小姑娘似的……”   秦貝貝滿眼哀求的看著崔長河。崔長河卻笑了。秦貝貝又轉眼去看李劍霜,剛剛還神氣活現的大探長,現在像一尊木雕,眼睛朝下一聲不吭。秦貝貝明白,他們兩個都知道這個女人是什麼樣子,她不講痛快是不會停的。秦貝貝在桌子下麵結結實實地踢了崔長河一腳。這一下讓崔長河笑出了聲來。   “長河,你是怎麼了?”方卉問。   “唉呦,我忘了要保持課堂紀律,不過我的肚子也餓了,估計貝貝和劍霜的肚子也都餓了,方老師要不咱吃完飯接著講。”   方卉把本子合上,鼻孔裡發出哼的一聲。“貝貝,咱們倆把微信加上,我請你喝下午茶,咱們再詳細地聊。”   “好。”秦貝貝像遇了大赦似的,趕緊點點頭。   李劍霜瞬間恢復了活力,對秦貝貝說:“你剛才說和他兄妹相稱,這就對了,崔長河這種人,你就不能信任他。必須把他裡裡外外看透了,再決定是不是和他談戀愛。”   “李劍霜,你的嘴裡什麼時候能吐點象牙。勸我談戀愛的是你,說我壞話的又是你。”崔長河笑著說。   “貝貝,你想都想不到。那時候我上班沒幾年,也沒有女朋友,他帶一個特別漂亮的姑娘來見我,我真高興啊,以為他給我介紹對象,結果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的職業——勸捐員。貝貝你知道這是乾什麼的嗎?”   “勸捐?捐什麼呀?”   “捐我這個人!我的身體。”   “啊!”秦貝貝楞了一下。   “李劍霜,你怎麼不說實話。你成天和我顯擺,說遇上一個高人,給你相了麵,說你至少能活到九十歲。”   “我都九十歲了,這身體還有什麼用啊!”   “身體也沒保質期,九十歲的老頭兒怎麼啦,往醫學院一送當大老師,不也是給醫學做貢獻嘛。”   “你簽了嗎?中了他的美人計?”秦貝貝覺得這件事不可思議。   “簽了。倒不是因為美人計,而是長河給我看了他簽的協議。”   “說了半天,原來你在變著法地誇他呀。”秦貝貝深情的看著崔長河,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崇拜,世界上那麼多人,可大多數的人就算死了也將自己的身體視為珍寶。   “那時候,我博士快畢業了,卻不能進入公立醫院。這也許是我僅能為醫學做的貢獻。贖贖罪吧。”崔長河的目光落在秦貝貝身上,“如果有一天,我說的是假如,我必須要死,何必還舍不得這副皮囊,別等我徹底咽氣,讓醫生把我身上能用的器官全部都摘走。”   李劍霜狠狠的把酒杯撴在桌子上,“你趕快摸摸木頭,瞎說什麼,生啊死啊的。你又犯病了,想不開就趕緊吃藥!”   “長河,你是學醫的,知道西醫是怎麼回事,吃西藥可不行,作用吹得再大,也比不上副作用大,治標不治本的……”方卉抓住了話題,臉上的神色一本正經,說話的語氣語重心長,崔長河無奈地笑笑。   “生死就是自然規律,你當警察的也怕?”   “既然是自然規律就應該自然而然,不要自己老產生什麼不應該的想法。”李劍霜轉頭對秦貝貝說,“這小子十幾年得了一種病,這裡的問題。”李劍霜先點點心臟的位置,想了一下不對,心理問題不是心臟問題,又點點自己的頭。手指頭敲在太陽穴上,他忽然意識到,剛才頭腦一熱可能說錯話了,又問崔長河:“你的事你和她全講過?”   “當然啊。這有什麼好隱瞞的?”崔長河聳聳肩膀,很輕鬆。   “我也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李劍霜如釋重負。“貝貝,我特別佩服長河,不愧是是學醫的人,比一般的人對疾病都要敏感。我印象特別深,那一天,他過來找我,和我說他病了,我第一次見他那樣的眼神,恐懼、無助。把我嚇了一跳,我說,你什麼病啊,癌癥啊,他說比癌癥還要可怕。我就帶他去了幾家大醫院的精神科,第一次知道抑鬱還是種病。醫生給開了藥,他就住在我的宿舍,原來我隻知道吃藥苦,還真不懂有什麼藥能叫人遭這些罪,惡心、肌肉痛、掉頭發……”   “你看,我怎麼說來著,就不能吃藥……”方卉插話。   “吃了幾天的藥,不僅沒見好,他還和我說他有可能要自殺。讓我每天必須監督他吃藥,不吃也得灌下去,還要我把能傷人的東西——刀、剪子、繩子都藏起來,連被子、褥子都不能留在宿舍裡。原來我想的很簡單,他在我這裡住幾天就好,可這麼一看,哪成啊,我哪有時間照顧他,一狠心就跟他說,你趕緊回家吧!”   秦貝貝看著崔長河,嘴上微笑著,眼睛裡卻含著淚。   “朋友嘛,說謝謝好像疏遠了,其實,真的應該謝謝你,沒有你,我就完了。”崔長河問,“當時的事,你都還記得嗎?”   “這怎麼能忘啊!剛過了勞動節假期,我把你送上火車,你說不用,不看著你上車我能放心嗎?過了一個月,你回來一次,我沒陪你,高考改到六月份了,我當時特別忙,你自己一個人去醫院復查、開藥。我記著,你來的時候,頭不知道什麼原因開瓢了,挺長一條傷口。”   “你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不好好養病跟誰打架去了。”秦貝貝既心疼又好笑,看著崔長河,滿眼的柔情。   “那還不是怨他。”崔長河指著李劍霜。   “放屁!有女朋友了,就開始胡說八道。我會特異功能啊,我在這一發功,你在寧河那,腦袋就開瓢了。”   “貝貝,我們老家有條大河——薊運河,可寬了。我回去養病的那段時間,正好修了一座大橋,剛剛通車。我覺得自己吃了這麼多長時間的藥,精神狀態好了很多,有次半夜十二點多吧,我想出去走走,看看新橋。”   “媽呀!十二點出去溜達的,能是精神狀態正常的人嗎?”李劍霜瞪著崔長河。   “你等我把話說完。我到了新橋,一看還真是壯觀,我就從橋的這一邊一直走到了那一邊。當時,我給你發了短信,和你說這個橋什麼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正好沒睡,咱兩個就聊起來了。聊著聊著我就問了你一個問題,晚上天空是什麼顏色的。你還記著麼?你說,黑色的,什麼都看不見,可不就是黑色的嗎?我說錯了,晚上天空是藍色的,特別特別深的那種藍色。你小子就給我回了一句,‘你看,多麼藍的天,走過去,你可以融化在那藍天裡,一直走不要朝兩邊看。’這一句話讓我不敢走了。我就站在橋邊,看著河水漸漸流向遠方,最後跟天空融合在一起,我感覺,我的每一步都是要跨過護欄跳進河裡。”   “真的!”幾個人同時驚訝的說。   “我就站在橋頭,就那樣愣著,等著等著,天都快亮了,才過來一個老大爺,走的很慢,顫顫巍巍的,我心裡著急啊。他的腳踏上橋的時候,我一下子輕鬆了。我就跟著他走,眼睛隻看著他不看別的地方。開始他沒注意我,後來估計他發現我了,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幾乎是要跑起來。”   李劍霜和秦貝貝都笑了。   “我就一咬牙,我也跑,閉上眼睛奔著橋的另一頭猛跑。結果撞到一個桿子上了,上麵應該是有個什麼尖的東西,把我的頭紮破了。半邊臉都被血糊上了,縫了幾針,現在還有疤呢!”   “我看看!”方卉站起來,撥開頭發,摸索崔長河。   李劍霜趕緊攔她,“君子動口不動手,知道這事就行了,咱就別研究了。”   “我有專門除疤的擦劑,老師給我們介紹了,抹一半吃一半,三天見效,最管用的。”   李劍霜苦笑一聲。“擦劑都是外用的,那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