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哥，楊哥。大楊，大楊？”李劍霜抱著一摞案卷，站在分局檔案室的門口，對著門縫細聲細語的招呼著裡麵的人。沒人答應。他隻好把案卷放在地上，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把門輕輕推開。 　　“怎麼和大姑娘似的，害羞啊。叫你還不理人？” 　　房間裡沒有人。“跑哪去了？”李劍霜自言自語，隨即提高的聲音，“楊哥！大楊！” 　　從隔壁的物證倉庫傳來“哎……哎……”的回應，聲音正是大楊。李劍霜趕緊跑過去。物證倉庫裡麵一排排的架子，兩米多高，頂天立地，李劍霜不知道大楊在哪，繼續喊著“哥！哥！” 　　“這，這。”聲音來自倉庫的深處。 　　大楊肥嘟嘟的身子掛在架子上，兩隻胳膊扒在架子的頂層，左腿踩著架子，右腿毫無氣力的垂著。李劍霜趕緊扶起倒在一邊的梯子，搬著大楊的右腿踩到梯子上，扶住他的腰，“哥，沒事，穩著呢。”在李劍霜的保護下，大楊終於穩穩當當的站在了地麵上。 　　“多虧你來了。” 　　“哥，你跑到上麵乾嘛去了？” 　　“昨天下雨，我看看有沒有漏雨，一查還真有漏雨的地方。我就上去看看，物證有沒有被水泡了。剛爬到頂上，梯子就滑倒了。我也不敢動，怕我這大胖身子把架子帶倒了。哎！你小子怎麼又來了？” 　　兩個人說著話，回到辦公室，大楊坐下，呼哧呼哧的喘氣，李劍霜將案卷輕輕的放在桌子上，“哥，你先歇著，等會再給我出手續。” 　　“昨天，你不是送來一批？這又是啥？” 　　“昨天送的是物證材料，今天送的是文書材料。” 　　“明天你還來麼？” 　　“來呀！還有視頻材料，就幾張光盤，還有補充偵查的一些證據。我明天……” 　　大楊把筆摔在桌子上，眼睛瞪得渾圓，“你拿我打岔，我怎麼建目錄，我怎麼存檔？你小子成心眼，是不是？” 　　“哎呦，哥，消消氣。我這不是想你嘛，想多見見你，和你說說話。” 　　“用不著！你給我滾出去。” 　　李劍霜知趣的退出去。大楊抄起電話，直接撥到了刑警隊，想向牛少武告李劍霜一狀。話到嘴邊，大楊心軟了，有一句沒一句的和牛少武聊了兩句。牛少武忽然說：“李劍霜那小子是不是總往你那裡去？” 　　“來過，送材料，放這就走了。” 　　“這麼簡單？他沒有說別的？” 　　“就這麼簡單啊。怎麼？他還有特殊任務？” 　　“任務沒有，隻不過，他心裡麵惦記你的一樣東西。” 　　“我手頭什麼金銀財寶都沒有，他惦記啥。別說，倉庫第一排架子都是無名屍案的東西，裡麵有點貴重物品，他要是能把案子破了，我可以違反紀律，把東西送他。” 　　“大楊，別開玩笑。他惦記的是十五年前一起強奸案的案卷材料。你還有印象麼？” 　　“怎麼能沒印象。受害的女孩和我閨女一樣大，朱姐更動感情，偷偷掉眼淚。刑警隊包括分局、派出所都動員起來了，就這樣，愣是找不到一個有犯罪嫌疑的人。李劍霜怎麼知道這個案子？” 　　“這個案子似乎有新線索了，就這麼巧讓這小子知道了。我和老張也商量了幾次，案子有進展就一定要接著查，不能讓人民群眾對我們失望。我也向局領導匯報了，準備讓劍霜試試，等批復呢。但是，這件事現在不能和他說，案卷也不能給他看。就怕他自作聰明先惹出什麼事來。” 　　“李劍霜的能力不錯。這麼多年怎麼就是不用他？” 　　“原來想晾晾他，磨磨性子，結果是臭毛病一點沒改。這次，還是老張主動和我說，這些年劍霜是大材小用了，如果真交給他一個像樣的案子，這小子估計能變個人。” 　　大楊從食堂買了飯回來，食堂的餐桌餐椅間隙窄小，他不方便坐，都是回到辦公室吃飯。剛走進院子，他注意到一架梯子靠在物證倉庫的墻邊，立刻扭著身子跑起來，到了倉庫門口，門鎖得嚴嚴實實。他抬起頭，厲聲嗬斥：“誰在上麵，你不要胡來，這是公安局。” 　　“我！”等了一會，李劍霜探出頭來，笑嘻嘻的說，“我幫你看看哪塊需要修。” 　　“你快下吧！少出幺蛾子，這活不歸你管。”說完，大楊推門進了辦公室。他把飯盒的蓋子打開，放在了自己辦公桌的對麵，端起水杯，慢慢喝茶水。過了一會，李劍霜才進來，衣服已經濕透了，站在空調下麵，展開雙臂，享受著涼風。大楊趕緊拿遙控器關上空調。 　　“小心點，一身汗就吹空調，年輕時候沒事，到我這歲數就該一身病了。”大楊指指桌上的飯菜，示意李劍霜過來吃飯。 　　“都這個點了，要不是見到飯，都沒覺出餓來。”李劍霜也沒客氣，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忽然，他抬起頭來問：“哥，你吃飯了嗎？” 　　“你們年輕人不抗餓，我沒事。等會餓了，我有方便麵。” 　　李劍霜趕緊把飯盒推過去，滿臉歉意，“哥，你吃那邊，那邊我沒動。” 　　大楊又把飯盒推到了李劍霜麵前，甩出一句，“少婆婆媽媽的，趕緊吃，吃完快滾。” 　　大楊原來也是刑警隊的人，李劍霜初來刑警隊，就是和大楊一組。李劍霜第一次去食堂就錯過了飯點，飯菜是大楊留給他的，第一次執行任務也是跟著大楊，嫌疑人揮著刀過來，大楊擋在了他的前麵。李劍霜一肚子道理，嘴皮子更巧，得理不饒人，沒理攪三分；大楊說不過他，就簡單粗暴的用一個“滾”字，解決所有問題。後來，大楊受傷，右腿被子彈擊穿，走路還勉強正常，就是不能蹲，也不能跑。麵子上玩世不恭的李劍霜哭過兩次，一次是大楊受傷後躺在病床上，一次是大楊調出刑警隊，別人不知道，大楊都清楚。 　　李劍霜挑了一口米飯放在嘴裡，細細地嚼，又挑起一點菜，還是細細地嚼。大楊喝著茶水，看著他表演。李劍霜往嘴裡放的飯菜越來越少，每次是幾粒米飯或者一條菜。大楊還是不理他，喝著茶水也嘖嘖有聲。 　　“哥。局長就是偏心，分局的廚子都比刑警隊的手藝好，這魚香肉絲多地道。你什麼時候和局長說說，也關心關心我們基層。” 　　“我還有那本事？你趕緊吃吧。吃飯都堵不上嘴。” 　　“也對。等局長關心，等到啥時候！要不，我要求要求，調過來，我也到這辦公室。安安靜靜的多好！” 　　“你小子以為我這多清閑吶。今天是例外，平時這屋子裡，送卷的、查卷的、閱卷的、調卷的，想找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哥，那我更得過來了。打仗親兄弟，我不幫哥，誰幫。咱局長也是，知道哥的腿不行，也不多放個幫手。咱哥倆一塊，閑了，我陪哥聊天，忙了，我就是哥的左膀右臂。哥，你說成不成！哥，把隔壁的檔案室開開，我先進去看看，熟悉熟悉工作環境。回去，馬上和我師父打報告。” 　　大楊心裡偷笑，要不是牛少武和他打了招呼，就這小子的這一通鬼話，自己弄不好就上當了。“不成啊，閑人免進。” 　　“我都調過來了，我怎麼是閑人？” 　　“調令呢？” 　　“你較什麼真啊。早晚的事嘛！” 　　“和你說句實話，我呀，再有幾個月光榮退休，你自己在這兒，不悶？” 　　“我是誰，我能悶嗎？我早就想好了，當警察掙不著幾個錢，我寫小說啊，咱有生活、有素材，左邊一倉庫物證，右邊都是文書材料。我……柯南道爾、阿加莎克裡斯蒂、愛倫坡、奎因，還有日本子的那個誰，行了小日本不提了。就這幾位，我不能說比他們強多少，至少不會差。已經破的案子，我不寫，那不成抄襲了麼，我寫，我就看看咱這沒破的案子，寫小說，就手就把案子破了。哥，你說行不行？” 　　“嗯。想法挺好，領導還不能說你不務正業。好事！” 　　“哥，咱這有嗎，沒破的案子？” 　　“有啊，有一個檔案架，專門存的就是這些積案。” 　　“帶我看看，我進去啥都不動。你要是信不著我，我包裡麵有銬子，你把我銬上，再帶進去。” 　　“你有啥事，就一定要進檔案室！” 　　“也不是大姑娘的閨房，把得那麼緊乾啥？” 　　“謔，你還來脾氣了。求人沒有個求人的樣子。” 　　“早說呀，哥。”李劍霜笑嘻嘻的從包裡掏出一盒沒有拆封的香煙，恭敬地遞給了大楊。 　　“你小子都抽這麼高檔次的煙了？” 　　“我哪抽得起。我的同學巨有錢，到他那，正好沒煙了。他擩給我兩條。這麼好的煙，我也舍不得抽，尋思求人辦事啥的用唄。” 　　“你這奸心眼兒，就給我拿來一盒。別人兩條煙辦一件事，你辦二十件事，雞賊就雞賊吧，還和我炫耀。” 　　“哥，我明天把兩條煙給你補上！” 　　“得了，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好煙我也不敢抽，上了癮，我兜裡的那倆錢也頂不住。你不就是要看看存積案的架子麼？等會。”大楊拿出手機，平放在桌子上，得意地說：“手機上有照片。” 　　“哥，你也是壞得夠夠的。” 　　“霜，啥事情都有規矩，事越大規矩越大。還記著我這條腿怎麼受的傷？” 　　李劍霜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一句話也接不上來。 　　“這事情從根子上說，是張進的責任，情報太不準，他也太自負。我和他說，找書苑wwｗ.zｈaoshuyuan.com 多安排些武警，他就是不聽，說抓這幾個人足夠了。哪成想裡麵會藏著那麼多人，這幫人全有家夥，西瓜刀、棒球棍、匕首，前麵抓著，好多人就往後麵跑。我帶了兩個人追四五個人，到了應該你負責的路口了。給你們安排的人手也少點，當時張進是那麼說的，李劍霜一個人就夠用的，叫他們一個也跑不掉。” 　　“他真這麼說的？” 　　“我有必要替他說瞎話。快追到路口才發現，你不在，我心裡想壞了。你留下的這兩個人一點經驗都沒有，我沖他們喊，鳴槍，鳴槍。槍是響了，子彈打我身上了。我都沒有感覺到子彈打在我腿上，就是跑著跑著自己飛起來了，空中還轉了一圈，摔在地上。我就朝另外的一個警察喊，快撿，我的槍脫手了……” 　　屋子裡麵很安靜，很長時間，沒有人願意打破這沉默。 　　“幸好，子彈打在我的膝蓋上。你說，它要是打在我的心臟上了，我這烈士還能不能算啊……” 　　兩個男人同時笑了起來。現在，李劍霜的心事也沒有必要對大楊藏著掖著了，他說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 　　“案卷不能給你看，但是你想知道什麼事情，我可以和你說說。你之前是不是也問過別人？” 　　“朱姐。” 　　“朱姐講不清楚，她主要對接受害人，偵破中的好多細節，可能不知道。” 　　“所以，我不就上你這碰碰運氣嘛。” 　　“我怎麼說也曾經是刑警隊的神探之一，有這樣的案子我肯定參加。現在不一定全都記得準確，但也八九不離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