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長河的身體已無大礙了,但是他不可肯出院,借口是依然難受。 老同學早上查房都不進他這個病房了。崔長河看著門口,一群白大褂晃晃地過去,又晃晃地回來,沒有一個人,哪怕往他這裡看一眼。崔長河受不了了,喊住了自己的同學。 “昨天就沒藥了,今天無論如何你給我開點藥,掛點水啥的。” “崔長河,你誠心吧,你是醫學院的高材生,不知道什麼是達到出院標準麼?我給你上一課,你這種情況的臨床出院判定標準,第一……用不用,我給一個筆,你記上。第一,癥狀體征消失。第二,周圍血白細胞計數及分類正常。第三……” “胸部陰影大部分吸收。” 老同學氣急敗壞地打了崔長河的頭,“你誠心吧!現在連院長都知道我把自己的同學治壞了,一個簡簡單單的肺部感染,差點治到ICU,二十多天還沒出院。” “我不是怕了嗎?回去再反復。” “CT都做了,沒問題啊。你不信我,也不能不信科學技術啊!我拿你沒辦法,今兒,我給你開核磁。” “你這是過度治療啊。核磁對肺部疾病的成像絕對不如CT啊。” “氣管鏡行麼?不嫌難受,今天給你做氣管鏡。”老同學轉身就走,在門口與秦貝貝走個對麵,他想說點什麼,結果隻是一聲嘆息。 “還不出院?” “還沒好利索,一抬手就覺著心口疼。”崔長河最近裝可憐已經爐火純青了,看上去不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而是一個無辜懵懂的孩子。 “我知道你怕我給你下毒。” 崔長河捋捋頭發,又躺在病床上。 崔長河不止一次幻想他生命終結的場景,也在這樣的病房,白發蒼蒼,氣息奄奄。他擺手,讓兒女們離開,拉著秦貝貝,老淚縱橫。 “世界上,唯一對不起你的人就是我,我是那個……在你十五歲的時候……” “別說了,我知道,你能藏住秘密嗎?” “你怎麼知道的?” “咱家的鐘裡麵放著的不就是我的書嗎?” “你恨我嗎?” “恨?我不是和你過了一輩子嗎,我們生了這些孩子,他們都長大成人了。”秦貝貝撫摸著崔長河的臉頰,淚水滾落,滴濕了崔長河的衣服。“一輩子太短了,下輩子,你機靈著點,看準了哪個人是我。也許,我變醜了,別嫌棄。” 現在,這幻想注定實現不了了。那天,李劍霜跑來攪了燭光晚餐,有一句沒一句地追問那隻杯子的下落。崔長河深深地預感到危險來臨。 他決定做兩件事。 他要卑鄙地再次利用秦貝貝的善良。 每年地這個時候,他都會去福利院為孩子們檢查牙齒。這一次,他把準備的工作交給了秦貝貝。秦貝貝很認真地為孩子們準備禮物,即便考學離開的孩子,她給他們也準備了禮物,郵寄過去。 孩子最能讓人體會出世間的溫暖與希望。 “福利院有一個新來的寶寶,隻有一個月大,笑起來特別可愛,我一看見他就有股沖動,都想領養他。我想,我們將來也會有一個同樣可愛的孩子。”秦貝貝委身在崔長河的懷裡,嬌嗔地說。 崔長河高興地回應著她的話,心裡卻計劃著下一步。 機會來了。 一天,他們回家的時候,一位路人失足落水。崔長河當機立斷跳入水中救人,撲騰著像自己也差點溺水,嘗試了幾次,終於將臟水嗆進肺裡。住院的時候,他偷偷丟掉口服藥,輸液的藥也放掉一部分,讓肺部的感染加重。 崔長河病得一塌糊塗,高燒不退,滿嘴燎泡,他堅持對秦貝貝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也許,我活不下去了,我不能帶著愧疚離開。你不必原諒我,忘了我……” 這是一招險棋。但也出奇製勝。 秦貝貝最終選擇了原諒他,還保守了秘密。崔長河確信,即使警察將證據擺在她的麵前,她也不會指認他。善良就是容易被人利用的心裡漏洞。 崔長河發誓,餘生再不做一件對不起秦貝貝的事。 今天,李劍霜冷不丁的出現在家門口,已經連著十幾天沒有回家了,卻忘帶鑰匙,隻好等著方卉下班。估計方卉是去她的老師那了,一直到晚上九點,他實在等不下去了,準備回刑警隊。走到樓下,迎麵方卉走過來,春風拂柳一般的邁動步子,看見李劍霜,小跑了兩步,截住了他。 “剛回家就走?” “都沒進家門,鑰匙忘在隊裡了。” “傻瓜,你也不給我打電話,知道你回來,我就早點回家了。我給你做一個湯,補補。瞧你的臉色,最近一定沒吃好,也沒有睡好,有什麼重要的案子這麼折騰自己啊。” 李劍霜呆坐在客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著電視屏幕上不斷閃爍的畫麵,方卉將湯碗端到他的麵前,叫了他好幾聲,他才靈魂歸位。 “啊!這麼快就做好了。”李劍霜勉勉強強的擠出一個笑,機械的喝了一口湯,被狠狠燙了一下。 “你小心點。” 李劍霜根本不喜歡這些東西,之前絕對不允許方卉為他煲什麼湯,今天卻聽話的將湯一口不剩地喝了下去。 “我去睡覺了。”李劍霜低聲說,然後走進了幾年沒有進的主臥。 方卉收獲了一個意外的驚喜,急匆匆地為自己補了裝,搖曳著也進了臥室。並沒有她所期盼的好事發生,李劍霜已經睡著了,方卉失望的坐在床邊。 李劍霜鼾聲震耳欲聾,方卉忍了好久才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忽然,她被一股濃濃的焦糊味驚醒,睜開眼睛,李劍霜靠在床頭抽煙。 “你乾嘛?大半夜不睡覺,抽哪門子的煙啊!” “睡不著,好幾天都沒睡好覺,以為回家能睡個好覺,還是睡不著。你有能叫人睡覺的藥麼?” “藥?吃藥乾嘛呀,是藥就有毒。我那有能治療失眠的內褲,給你找一條。” “管事?”李劍霜捧著薄如蟬翼的內褲,已經遠遠超出他對保健品的理解,無奈,換上吧。方卉很在意產品的功效,一個勁的問,怎麼樣,有啥感覺,問著問著,她就睡著了。 李劍霜回到客廳繼續抽煙,一根接著一根。 一縷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鉆進臥室,照在方卉的腳上。她像一隻慵懶的小貓,緩緩的伸了一個懶腰,摸摸枕邊,已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