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書信回到了村莊裡，交給那老者在會議上親自將它打開。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高人不過寫了一句“用火燒死”。 　　出乎我所料的是，主獵派竟然都對此深信不疑！即便“高人”沒給出任何理由，也沒告訴我們任何有關凋零之獸額外的消息，由此可見仇恨的力量多麼可怕。 　　我再三勸阻，向他們描述當時的滑稽的情景，卻依然沒有任何作用，反而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最後，我隻能建議在眾人出獵期間，將村中老幼都暫時集中到一處進行防護。人們看出我護妻心切，好歹同意了這一做法。 　　會議一直開到人定時分，大家決定明日一早就出發，進行為期一天的周期性搜索。 　　我疲憊地回到家中，顏依舊在等我，異常虛弱的臉龐下，卻好像恢復了往日的活潑。 　　“怎麼樣，定下來了嗎？”她溫柔地問道。 　　“托你的福，明早出發。”我沒好氣地說。 　　顏的眼睛黯淡一下，輕輕拉住我的手：“梟，對不起，但我這樣說也確實是想早點除掉凋零之獸。” 　　我依然沒好氣的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抓它有多困難，有多縹緲！你還——唉！” 　　“可是要是防守的計劃真的落實下來，你會被很多人記恨的。”顏突然大聲說到，“在他們眼中你本來就是外鄉人，以後要是我……你還被記恨，我們的女兒怎麼辦?” 　　我一時不知怎麼回答。 　　“你也看到了，在復仇的欲望下，大家都變得多麼沖動，我們也是時候——咳！”顏突然咳出一些血來。 　　我被嚇壞了，怎麼能惹病人生氣呢？我馬上幫她擦拭，哄道：“我錯了我錯了，我隻是擔心我走了以後那畜生又回來找你，你別急啊。” 　　顏擺擺手，無力地笑笑。 　　休息了一會兒，顏突然記起什麼似的對我說道：“哦，對了，剛才有一對男女來找過你呢。” 　　我微微皺眉，問道：“是不是兩個人都穿著墨綠色的衣裳，男的還帶半邊麵具？” 　　顏點點頭。 　　他們還真跟過來了。 　　“他們還來找我乾嘛?沒把你怎麼樣吧？他們現在人在哪？”我問道。 　　顏搖搖頭，輕笑道：“他們在得知你不在後就直接走了，說明早再來找你。那小姑娘還說什麼：‘早就說了人家有媳婦！還比一般人都好看！’，嘻嘻，你是不是在外麵炫耀我啦？” 　　真是個較真的姑娘，不過這下說不定真的能拿到有用的信息了，也許還能解開顏隱瞞著我的秘密。 　　“對對對，我見一個人就誇你一次，生怕別人不知道我有這麼好的媳婦。”我拉住她的手，輕輕地晃著。 　　“所以他們到底是誰啊?”顏問著。 　　“我在茶館遇到的人，他們說他們也知道凋零之獸的消息，還說我背的那首詩歌是殘篇，他們知道全篇。” 　　“比那位高人靠譜嗎？” 　　“我覺得比他靠譜多了。”聽到她又在咳嗽，我連忙把她摟在到了懷裡。 　　顏突然握緊我的手：“梟，今晚我們一起睡吧。” 　　這麼突然，我有點不明所以。 　　我問道：“那女兒怎麼辦？” 　　“我把小丫頭交給鄰居看一個晚上了，怎麼樣嘛。”顏嬌嗔道。 　　我疑惑地望向她：她這當媽的什麼時候這麼心寬了？ 　　“我偶爾也需要有人陪啊，誰還不是個小姑娘了？”她看出了我的疑慮，摟住了我的手臂。 　　“我總感覺你見過凋零之獸後就有點不正常了，顏，你是不是還藏了什麼沒說？”我靠在她額頭上輕輕地問。 　　“我們暫時別提它了，好嗎?”她突然憔悴地說。 　　我沒有說話。 　　“我們是在哪裡初遇的，你還記得嗎？”她突然問。 　　“東邊那個石洞裡啊，這怎麼可能不記得，怎麼了？”我說。 　　“真的記得？”她一臉玩味地看著我。 　　“你在考驗我嗎？”我挑一挑眉。 　　她聳一聳肩，嘟一嘟嘴。 　　“你看啊，洞在山頂上，洞前有樹有花，洞裡有泉，泉邊有草，洞頂有光透下來，正好照在中間那塊大石板上。是這樣吧？你還想乾啥？”我說。 　　“沒事啊，記得就好。”她笑了出來。 　　我疑惑地問道：“怎麼突然想起來問我這個？” 　　“哎呀，也沒什麼，”她說，“我就是想著，以後我們死了就合葬在那裡，你覺得怎麼樣?” 　　“那還得看那石洞撐不撐得到咱們死的時候了。”我說。 　　”笨蛋。“她淺笑道。 　　窗外沒有再下雨，晚風習習，不知為何，顏總是拉住我不讓我睡覺。 　　這人啊，話匣子打開了，就有說不完的話。 　　這一晚我們聊了很久，聊了很多，我們暢聊了我們以前的快樂，從初見時的浪漫，到結成連理的喜悅，再到女兒出生時的幸福……顏很少去談未來，總是在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終於在天要亮時，她躺在我懷裡，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我輕輕將她抱到床上，卻發現她的眼角已經悄悄掛滿了淚花。 　　我穿戴好裝備，叮囑留村的人在她醒後帶她到集中保護的地方。 　　臨走的最後一刻，我輕輕摸了一下她的額頭，細語道：“我不知道你最近怎麼了，但我一定會除掉凋零之獸，治好你的病。” 　　隻聽得顏夢囈： 　　“梟……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 　　各獵人和男人們從前日夜裡凋零之獸逃跑的方向開始搜捕，沒想到這在我眼中幾乎不可能成功的一次行動，居然很快就有了線索。 　　“快來看！這個山丘上有水晶色的液體！”有人喊道。 　　我們連忙上去查看，沒想到在那天凋零之獸最後出現的山丘上，真的存留了它的部分血跡。 　　我越來越糊塗了：那是不是說明刀劍確實能傷到它，隻是它生命力太頑強了，被刺穿了身體還能自我恢復？ 　　獵人們在四周尋找著線索，果然又在西邊的不遠處找到了另一灘水晶色血跡。 　　“太好了，按照這個出血量，那畜生跑不遠的！”人們情緒高漲起來，連我都莫名激動了起來：難道這次真的能抓到它嗎？整個隊伍的前進速度都隨之加快了。 　　那血跡一直指引我們向村莊的正西方走去，可是在發現第五灘血跡後，我們丟失了這唯一的線索。 　　有人說：“按照血的軌跡來看，它一定是往西邊去了，我們就往西邊盡量擴大搜索圈吧。” 　　於是整個隊伍開始西進，但一連走了好久一個鐘頭都沒有凋零之獸的任何蹤跡。 　　在大家士氣漸低的時候，終於又發現了一些凋零之獸的葉狀羽毛，不過這些羽毛雖然也為水晶色，但色澤黯淡、多有裂痕，像是故意扔在這裡的一樣。 　　有人說：“這會不會是它受傷以後褪下的皮啊？” 　　我搖搖頭，誰知道呢。 　　但凋零之獸的痕跡又消失了，又在一個時辰後才再次出現，這次的更為淩亂、也更新鮮，居然還有一些腳印！這可是我第一次看見它留下了腳印。 　　如此反復，一個早上就這麼過去了。 　　時至正午，凋零之獸的痕跡依舊斷斷續續，不過按照這次的痕跡看，它應該就在附近了。 　　但是我總覺得這過於順利了：之前兩個月都沒能找到一點線索，今天怎麼一下子發現了這麼多？而且每次都是在人們不想再往前走時出現，就好像在給人們打強心劑一樣。 　　它是想誘敵深入？可是這麼多人，他怎麼可能全部拿下？或者是調虎離山？村子裡倒是已經給出了短暫的防禦措施，暫時不必擔心。 　　算了，反正就在附近了，繼續追追看吧。 　　我大聲喊道：“獵人們就在這附近展開搜索吧，沒有狩獵經驗的人不要動！記住在發現凋零之獸前，不要點燃火把或者火箭，如果它真的害怕火，那隻會打草驚蛇！” 　　一聲令下，獵人們簡單溝通後分散開來，我也加入了搜索中。 　　現在正是正午時分，陽光明媚，凋零之獸的水晶體色會反射出很強的太陽光，所以我判斷它多半是躲在了暗處。我開始對巖石縫隙和土洞等地方進行探查。 　　一直找了好久，我終於在一處土洞邊再次發現了水晶亮色！ 　　那抹水晶色血液波光粼粼，就跟我刺中凋零之獸時它血液化成的漣漪一樣新鮮。 　　我基本可以斷定它就在此洞中。 　　我悄悄退後，吩咐眾人：“挖一個大一點的隔火圈，把附近所有土洞和石縫邊用油澆遍，先在洞邊燒點柴草，等凋零之獸現身後，再把油點燃。” 　　一些人盯緊了各個洞口，確保它沒有從任何一個洞口逃走，另一些人廢了好大功夫，終於完成了最後的準備，點燃了柴草。 　　柴草開始冒出濃煙，直往洞裡竄進去。所有人屏息凝神，觀察著各個洞口。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風吹草動，濃煙滿天，凋零之獸卻依舊沒有出現。 　　許多人開始變得焦躁不安，終於在柴草將要燃盡之時，有人突然大喊一聲：“我們直接放火燒吧，也許隻有大火才能逼出它！” 　　許多人都贊同這個想法，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熊熊的烈火瞬間吞噬了土地，咆哮著站立起如人一般高，阻斷了人們看到火勢中央的情況。火勢之大，使大家雖然仍未看到凋零之獸，依舊開始興奮地吼叫慶祝起它的死亡。 　　我在這壓抑的不理性吼叫聲中盡量保持冷靜，抽身後退找到一處製高點，站在上麵試圖觀察火勢中央的情況。 　　我瞇起眼晴細細查看，終於再次看到了凋零之獸！ 　　我也剛準備開始歡呼，定睛一看，卻發現凋零之獸的前方正好有一片未被火焰波及的出口，而它卻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來不及多想片刻，我馬上滑下高坡，粗暴地撥開歡呼的人群，向那一處缺口狂奔而去。 　　身後的人們對我喊著：“梟，你要去乾什麼？” 　　“回來啊梟，難道你發現什麼了嗎?” 　　“跟著我，快！”我依舊沒有降低速度，用盡全力吼著，盡管這聲音在熊熊大火中顯得微不足道。 　　我不管你想乾什麼，至少這一次，你別想再從我眼皮下逃走！ 　　伴著皮膚強烈的灼燒感，我終於到達的那處缺口，又在這火場中再次直麵了凋零之獸。 　　它靜靜地坐在前方，看見了我便裝出想要逃跑的樣子。 　　“別裝了，”我說，“我知道你擁有人的智慧，那晚你究竟對顏做了什麼?你究竟想要乾什麼?告訴我！” 　　凋零之獸聞言，眼眸中露出一點驚訝，慢慢地站起來，說道：“不得不說，你是我近段時間來見過最優秀的獵手，沒有之一。” 　　那中性的聲音同時透出沁人心脾的涼爽和令人畏懼的威嚴，我從未聽過這樣的聲音。 　　“畜生！”我咆哮道，“你到底對我的妻子做了什麼?” 　　“嗯?你居然察覺到她的異常了?”它驚訝道，“不過沒關係，小子，我們之間有著很深的誤會，但這誤會馬上就會解開了，屆時我再告訴你一切。” 　　我高舉手中的火把一步一步逼向前方：“你現在若不說，就不會有機會了。” 　　它卻大笑起來：“梟啊梟，你不會真以為靠火就能殺死我吧？你確實會殺了我，但不是現在。” 　　他將羽翼伸入大火之中再緩慢抽出，以證明它確實不畏懼火焰。然後它走向我，慢慢露出尖利的牙齒：“而現在，你還是最好回村裡看看你親愛的妻子吧。” 　　我大喊道：“少故弄玄虛了，顏現在跟村中的人們待在一起，你是絕對進不去的。” 　　誰料它奸笑著，發出嘶嘶般的聲音：“我確實進不去，但如果她會主動出來找我呢？” 　　“你在瞎說什麼！”我突然對它發動攻擊，它靈巧一躍閃到一邊。 　　與此同時，我終於再次聽到人們即將趕來的聲音。 　　“你跑不掉了。”我惡狠狠地道。 　　它卻哈哈笑道：“瞎說?你別忘了，你妻子可是對你有所隱瞞！來吧，一個人來找我吧！”說完便向我猛沖而來。找書苑 www.ｚhaoshuyuan.com 　　我全力阻撓它的逃跑，但它實在太過靈活，我一邊揮舞著火把一邊後退，無數次揮舞火把，卻依舊沒有碰到它分毫。 　　後麵的人沖了上來，眾多火把如雨落下，凋零之獸故意假裝被擊中，它哀嚎一聲，垂下一隻翅膀，突破了包圍向西繼續逃去。 　　“我們傷到它了！火果然有用啊！大家快上馬，快追啊！”這下人們興奮到了極點。 　　我再也忍受不了了，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馬，撥韁回頭。 　　“駕！” 　　有人喊道：“你在乾嘛?回來啊！” 　　我大喊道：“我們中了他的調虎離山之計！大家快隨我回村莊！” 　　有人怒斥：“你有病吧?凋零之獸就在前麵，我們還傷到了它！作為獵人的首領，你卻要臨陣脫逃?” 　　“它根本不害怕火焰，那是它裝的！請大家相信我！” 　　人們開始麵麵相覷。 　　“你……你就是想回去看著你自己的媳婦！”終於又一個人站出來喊道，“從頭到尾，你一直都隻想護著你媳婦，以為我們看不出來嗎！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願意為死去之人復仇呢？” 　　“信得過我的，就跟我來！”我無心再糾纏下去，夾緊雙腿，馬兒向前跑去。 　　跑了幾步，我回頭看去，發現有的人毫不猶豫地跨上馬繼續追擊凋零之獸，有的人在猶豫過後也選擇了向西前進。 　　真的沒有人相信我。 　　“凋零之獸就在前方”，沒有人選擇跟來。它的目標達成了，我真的一個人回到了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