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何天力將昨晚看到陌生人進村的事情和老莫說了。老莫聽後顯得有些驚訝,他思考了片刻,便對何天力說:“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說!” 老莫一大早起來便掀開了籃子的布。經過一夜的發酵,茶葉的顏色已經變成了紅褐色。他燒起了爐子,架起了鐵鍋燒紅,將茶葉分批倒入鍋中,迅速翻炒。不過半個多小時,所有茶葉便都已炒製完成。看著放在竹匾上晾曬的茶葉,老莫滿意都拍了拍手,對何天力說:“你待會兒去一趟村長家,幫我送一包茶葉給他。” 日上三竿,何天力拎著一包茶葉下了山。 村裡此刻安靜得很,村民大多都在田裡勞作。沿著村中的小路,何天力邊走邊看。村裡的房子沿著山坡高低錯落而建,一路走來,低處的巷子和道路便都盡收眼底。突然,他看到一個男人從一座房子的後門走出。何天力認出那是滿貴的房子,而那男人,他認出了是黑娃。黑娃躡手躡腳地走在巷子裡,到了巷口,他左顧右盼,確定無人後,便走上了村子的主道,沿著主道,他快步行走,不久便消失在一個拐角處。 關於黑娃和滿貴媳婦的事情,何天利聽老莫說過,老莫雖然不經常在村子裡,但村子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從來沒有逃過他的眼睛。當初,老莫在談到這件事時,不禁感嘆,黑娃早晚有一天會斷送在女人的手中。 何天力走到了村長家,見村長家的大門緊鎖,他便用力地拍著大門。 二次敲門過後,門拉開了一條縫,梨花從裡麵打量來人。她認出了何天力,便敞開了門,滿臉堆笑地說:“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阿力兄弟。”說完,她轉頭朝屋裡喊話,“老頭子,是阿力......老莫的侄子。” 何天力見村長老婆並沒有讓他進門的意思,便仍站在門口。不久,村長披著一件毛領大衣走了出來,他笑著對何天力說:“哦!是阿力啊,你過來是有事嗎?” 何天力遞上用牛皮紙包裝的茶葉,說道:“長勝叔,莫叔讓我給您送一包茶葉,我們昨天去山裡采的,早上剛弄好。” 村長聽了頓時眉開眼笑:“這個老莫還挺有心”,他接過何天力遞過的茶葉,問要不要到屋裡坐坐。 何天力忙推辭說,還得馬上回去,有活要乾。 何天力正要走,發現不遠處,一人正一顛一顛地朝這邊走來。 來人是滿貴,隻見他來到村長家門口,畢恭畢敬地對村長說:“村長,早上發生了一件怪事。” “什麼事?”村長問。 “從昨晚開始,一群烏鴉一直在養殖場的上方繞著飛,一邊飛還一邊叫,你說怪不怪?” “哦!”聽到這事,村長的神情頓時緊張了起來,“你看了竹鼠有事嗎?” “竹鼠倒沒事,就是那烏鴉叫得挺瘮人......你說,會不會?” “會什麼?閉上你的臭嘴!”村長打斷了洪滿貴的話。不過他心裡還是隱約有種不詳的預感,昨晚,自從家裡來人後,自家屋頂上也一直有烏鴉在叫,直到天亮後,才沒了聲響。 “我待會兒過去看看,你先回家吧,對了,你和黑娃說下這事,讓他馬上過去一趟。” 何天力見沒自己的事情,便告別了村長,回到了山上。 (二) 滿貴到村長家匯報完事後,便搖著小步走開了。他到了黑娃家,黑娃正在家裡睡大覺,被吵醒,覺得很惱火。聽說是父親讓他去一趟廠裡,便不耐煩地朝滿貴擺了擺手,讓他先回家。和黑娃交代完,滿貴朝自家走去,院子的門沒有關,他一推便推開了門。主屋裡傳出電視嘈雜的聲音。 進了主屋,他看到媳婦玉兒正坐在沙發上,吃著瓜子,看著電視。 玉兒見他進來,連眼都沒抬一下。 滿貴笑嘻嘻地走到玉兒身邊,趁著椅子扶手坐到她身邊。他正要摟住玉兒,哪知她嫌棄地白了他一眼,將嘴裡的瓜子皮啐到地上,尖聲叫道:“拿開你的臟手!從那畜生籠子裡出來,滿身的騷味,手也不知道乾不乾凈,就碰我!”。 滿貴嘿嘿地笑著,用他黢黑的手,往玉兒的懷裡掏。 玉兒倏地站起了身,找旁邊的一把椅子坐下了。 “要弄就去洗個澡!”,她冷冷地說。 “嘿嘿,能不能就洗......” “不行!”,玉兒還沒等滿貴說完,便打斷了他,“你要是不洗澡,就別來碰我!” 滿貴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在剛才玉兒坐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昨晚柱子沒去值班,他一人在值班室喝了半夜的悶酒,或許是因為著涼,早上醒來,頭沉發暈。本想和玉兒親熱一下,結果遇到了冷臉,原本的那點興致也消失殆盡了。 “媳婦,早飯吃什麼?”,滿貴覺得肚子有點餓了。 “鍋裡有窩頭!”玉兒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電視。 “隻有窩頭嗎?”滿貴嘟噥著,“你早上也是吃的窩窩頭嗎?” “你管我吃啥?”玉兒說著,又從桌子上的一個塑料袋裡,抓了一把瓜子。 滿貴看見屋裡的垃圾桶裡扔著一團油紙,便撿了起來,展開一看,裡麵裹著一堆雞骨頭。他瞬間明白了一切。 “是不是黑娃又來了?”滿貴咬著牙,低聲問道,仿佛他這是在問自己,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於這件事,自己會如此懦弱,好像偷情的人是自己,而黑娃才是那個受害者。 玉兒從滿貴的話裡聽出了火藥味,她看了看眼前這個又黑又醜的男人,“哧~”,她輕蔑地一笑,又轉頭去看電視了。 滿貴騰地站了起來,她一把抓住了玉兒的胳膊,想將她從椅子上拉起。 “喂!”玉兒一把將滿貴的手撥開,她緩緩地站了起來。她的眼睛盯著滿貴,眼中充滿了厭惡。 突然,她猛地用盡全力將滿貴推開,滿貴一時不防,竟一個踉蹌向後摔去,還沒等他站起,玉兒將手上的一把瓜子劈頭蓋臉地朝她甩過去。 滿貴從地上爬起,撲到玉兒麵前,舉起右手,正要打下。 “你敢!”,玉兒一聲大吼將他驚在原地,舉起的手也高高懸著,不知該落下還是收回。 “你不看看你自己是什麼貨色?要不是村長那個老狐貍做主,你能把我搞到手?我和黑娃好怎麼了?你敢怎麼樣?你在他麵前,連條狗都不如!我警告你!別惹我!把我惹急了!我和你同歸於盡!” 滿貴被眼前的女人嚇呆了,看著女人猙獰的麵容,他覺得頭昏眼花,雙眼迷離,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個在房梁上搖蕩的女人......滿貴踉蹌著退了兩步,又一屁股坐到了原來的位置上。 他低著頭,嘴裡不停地嘟噥著:“......又是這個女人......又是她......” 玉兒見他這樣,覺得好笑,便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三) 村長家的來客其實不是外人,而是村長的親哥哥,洪長貴。洪長貴常年在外做生意,與洪長勝近年來少有見麵。昨夜的到訪也讓洪長勝頗感意外。洪長貴說最近生意上遇到了一點麻煩,想在他家暫住一段時間。洪長勝知道洪長貴口中的生意是什麼,他擔心長貴乾的事會連累了他,不過畢竟是親手足,也隻好答應,好在洪家寨地處偏僻,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洪長勝的爹叫洪鎮南,是洪家寨的第一任族長。洪鎮南生有二兒一女,兩個兒子就是洪長勝,洪長貴哥倆,女兒叫洪賀珍,二十歲那年遠嫁外地。洪鎮南,人稱洪老虎,為人兇狠勇猛。洪鎮南在五十歲那年被仇家在壽宴上一槍打死。他死後,按照族規,應由洪長貴繼任族長,怎奈洪長貴從小遊手好閑,不學無術,身上毫無一點族長的威嚴,好在他本人對當族長這事也毫無興趣,於是這族長的位置自然就落到了洪長勝的頭上。 和他爹一樣,洪長勝也是個乾練的男人,不但做事果斷,而且他心中的權謀絲毫也不遜色於他爹,可惜洪家寨是個小村寨,哪怕他有再多的手段,也沒有施展的空間。 這支洪氏族人的祖上並非定居於此,他們定居洪家寨,也不過五十多年的歷史。當初,帶領族人來到洪家寨的領頭人,正是洪鎮南。那時,洪鎮南帶領著族人在茫茫山林間,一路披荊斬棘,就在眾人饑渴難耐,疲憊困頓之時,洪鎮南隻身爬上了附近的最高峰鰲頭嶺,站在鰲頭嶺上,他看到了遠處,被薄霧繚繞的一個小山村,那裡三麵環山,坐北朝南,是個極佳的風水寶地,這個地方就是後來的洪家寨。洪氏族人的過往是一段不可外宣的秘密,隨著第一代開拓者的不斷離世,如今知道那段歷史的人已經寥寥可數。對於那些活著的人來說,這段歷史就是一個沉甸甸的負擔,每個人都刻意地去遺忘,卻又忘不了,時間久了,這支洪氏族人的歷史便成了一種禁忌。那些在洪家寨出生的年輕人對自己族人的過往知之甚少,他們隻知道自己的先人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所以隱匿於此。 洪家寨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這是個偏僻的地方,幾乎沒有外人進入,村民沒事也從不出山,村裡的女人若要出嫁,必須遠嫁他鄉。而村裡的男人長大了,若想娶親,也隻能通過買親的方式,從外地購買女人。所有這些事情,都必須經過族長洪長勝之手,而洪長貴也發揮了自己的特長,常年在外操辦這兩件事。於是這兄弟倆一裡一外,支撐起了洪家寨的繁衍生息。 直到幾年前,公路通到洪家寨。洪家寨的人開始走出了這個窮鄉僻壤。原有的婚嫁習俗才有所改變,但洪家寨的光棍們依舊娶不起外麵的女人,村子裡大多數男人的娶妻生子問題,還是依靠買親來解決,隻不過,洪長貴如今的業務早已不局限於洪家寨,而是遍布西部,甚至全國。 (四) 竹鼠養殖場是洪長勝的生財之道,自然是他的命根子。聽了洪滿貴說的怪異事情,又想起昨夜的種種不祥之兆,他心中不禁一陣恐慌。他回屋看到洪長貴正坐在茶桌旁吸著旱煙,便將老莫送的茶葉遞給了他,並和他說了養殖場的事。說完後,洪長勝便匆匆地離開了家,前往養殖場。 洪長勝趕到養殖場時,看到黑娃和另一個村民正站在養殖場的門口等他。 此刻安靜得很,沒有半隻烏鴉在叫。 “黑娃,怎麼樣?”洪長勝問。 “爹,啥事都沒有!竹鼠也正常得很!你說會不會是滿貴聽錯了,這家夥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 洪長勝沒有搭理自己的兒子,他徑直地走進了養殖場,仔細地查看每一欄的竹鼠。他時不時地抓起一隻竹鼠,查看竹鼠的反應,看著在自己手中吱呀亂叫的竹鼠,他便放心地將它扔到了草堆裡。巡完一圈,他走出了養殖場,將黑娃叫到了身邊。 “這些竹鼠過一個月就能出欄,這段時間小心一點,多找兩人過來看著。” 黑娃忙連聲應承。 這時洪長勝又想到一件事,便問:“昨晚是滿貴值班嗎?” “是的,爹,昨晚是他的班,他中午才走的。” “哼!”洪長勝不滿地瞪了黑娃一眼,“後續不要讓他一個人值班,這人嗜酒如命,容易壞事......還有!你要注意點,別去招惹他的女人,管好自家的女人,別為了個女人壞了事!” “爹,我......”黑娃還想辯解,洪長勝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五) 被父親訓了一頓,黑娃憋了一肚子的火。這段時間原本一直是柱子和滿貴在廠裡值班,誰知昨晚柱子沒有去值班,這事他中午才從滿貴那裡知道的。他待會兒得去柱子家看看,看這家夥鬧得是哪一出,不出工,連個招呼都不打。這大白天的,哪裡來得烏鴉繞屋叫,分明是這個酒鬼喝酒上頭,產生了幻聽。酒鬼的話能信嗎? 他也沒想到自己和滿貴媳婦的事情,居然傳到了父親的耳朵裡。他本以為,他和滿貴媳婦勾搭的事做得密不透風。是誰透露了這件事?黑娃心中納悶。他尋思了一圈,最終覺得大概率是自家的那個娘們!她一直對他們的事情視而不見,但女人的心思誰又能知道,父親對她信任有加,仿佛她才是父親的女兒,而自己隻是一個倒插門的女婿。黑娃又想起父親適才說的話,讓他管好自家的女人,這下子,他的內心更加篤定告密的人,準是那個娘們。 滿貴的媳婦叫玉兒,是兩年前滿貴花五千塊錢買的。誰都不知道一個窮得家徒四壁的老光棍,哪裡來得這麼一大筆錢。但黑娃知道,這筆錢是自己的父親給他的,他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給他這筆錢。雖然洪滿貴的祖上和他家關係很好,但村裡人又有誰不是沾親帶故的呢?他的父親給他的解釋是:他曾經欠他們家一個人情。至於什麼人情,父親沒有說。 滿貴的女人長得漂亮,一看便知道是在風月場中混過,她身材姣好,臉蛋漂亮,眼眉中帶著一股媚氣,高聳的胸脯在寬大的上衣下,如小兔般亂竄。山裡的男人沒有見過世麵,在她麵前,毫無抵抗的能力。他第一眼看到她時,便知道自己已經淪陷。這個女人就像是一棵捕蠅草,那散發著雌性激素的陷阱,讓飛過的蟲子,不由自主地爬了進去......和別的被買來的女人不一樣,這個女人自打進了滿貴的家門後,便輕而易舉地控製了滿貴。過去,她曾經混跡於風月場中,和形形色色的男人打交道,學會了各種迎來送往的手段。她知道如何去虜獲男人的心,也知道如何去尋找最佳的依靠。所以,盡管她在家裡啥事都不做,滿貴依舊被哄得開開心心。而她為自己找的靠山,便是村長和他的兒子。 黑娃決定先回家質問女人,是不是她透露了自己和玉兒的事。 黑娃一邊往家裡走,一邊回味著昨晚和玉兒纏綿的情景,玉兒的皮膚多光滑啊,像絲綢一樣,她那麼柔軟,仿佛身體裡沒有骨頭,貼在胸口,一股股熱流便傳到心裡,暖暖的。她的眼中蓄滿了柔情,隻需看一眼,就會讓人從心底裡湧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憐愛,還有她在床上的功夫......相反阿蘭是那麼的硬,那麼的不解風情,這個來自小鎮的女人和百貨商店裡的服裝模特一樣,雖然長得漂亮,卻沒有絲毫溫柔,沒有絲毫溫度。 才踏進家門,黑娃便瞥見阿蘭正在院子角落裡侍弄著一叢待開的蘭花,這是農村很常見的寒蘭,葉尖花小,花色淡綠,若不是花香幽深,乍眼一看,還以為隻是一叢野草。這種蘭花在田頭山野常見得很,黑娃不明白,這女人為什麼非要在自家院子裡種了一大堆這種蘭花。 和往常一樣,黑娃徑直穿過院子,朝主屋走去。 阿蘭聽到男人回來,頭也沒有抬,還是自顧自地侍弄著眼前的蘭花。 黑娃走到主屋門口,猶豫了片刻後,轉頭看著阿蘭。 “喂!”黑娃朝她叫道。她仿佛沒有聽到,繼續忙著手上的活。 “喂!”黑娃提高了聲音。阿蘭停下了手中的活,轉頭看著黑娃。 “你在叫我嗎?”阿蘭問,她舉起一隻沾滿泥土的手,用手背將垂下的一綹頭發撥到耳後。 “過來!”黑娃朝她擺了擺手。 阿蘭猶豫了一下,走到水桶邊,將手洗凈,又理了理衣服,走了過去。 阿蘭站在黑娃麵前,見黑娃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什麼事?” 黑娃時常覺得,阿蘭像極了年輕時的母親。母親自生下他,就沒給他喂過奶,也沒有像正常的母親一樣,親熱地抱抱他。她對爹,甚至是他和虎子,從來都是冷冰冰的,臉上從來沒有笑容。那時,在他的內心深處,對母親充滿了一種既渴望又害怕的感覺。阿蘭和母親一樣,美麗的臉龐,冷若冰霜,哪怕是一絲淺笑,透露出的也是陣陣的寒意。 和母親一樣,他和這個女人,隔了一座高高的山。 “哦......哦......是那個事,我爹說,我和玉兒......” 還沒等黑娃吞吞吐吐地說完,阿蘭便打斷了他:“你是說你和玉兒的事?這事我知道,前幾天爹還和我說過,我說我不介意,隻要你高興,把她接回家裡,我都沒意見。” 阿蘭的話讓黑娃目瞪口呆,他完全看不懂眼前這個女人,她完全不像是自己的媳婦。 “這......我和玉兒的事,是你和我爹說的嗎?” 阿蘭一愣,接著她輕蔑地一笑,像是一個大人在笑小孩的無知。 “你說呢?你覺得我會和你爹說這種事嗎?黑娃......我覺得......”阿蘭盯著黑娃,眼神中充滿了嘲諷,“或許,在整個村子裡,隻有你一個人覺得這件事是個秘密。這件事,哪怕是滿貴,我想他也是知曉的,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問問。” 黑娃突然覺得一股無名之火直沖腦門,他漲紅了臉,沖阿蘭吼道:“不可能!” “不可能?你覺得你和玉兒的事情做得很隱秘,是嗎?你覺得你把人家男人安排去上夜班,晚上跑到人家家裡過夜,這事做得天衣無縫,是嗎?你覺得那小妖精得了你的好,不會到村裡亂說,是嗎?” “住口!”黑娃怒吼道,抬手朝阿蘭扇去。 阿蘭的臉上挨了一記結結實實的耳光。隻見她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阿蘭扶著主屋的木墻,好一會兒才站了起來,她把淩亂的頭發又梳理整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黑娃。 黑娃此刻心亂如麻,麵對著她淩厲的眼神,慌亂地低下了頭。 阿蘭嘴角露出輕蔑的笑,一身不吭,轉身又回到了院子裡,繼續侍弄她的蘭花去了。 (五) 回到了山上,何天力將在村裡的所見告訴了老莫。老莫聽完後點了點頭。 “這兩天咱們就不要去別的地方了,把采的草藥曬曬,過兩天也好運出山!對了,你這幾天觀想練習得如何了?” 何天力搖搖頭,說了這兩天觀想的情況。 “我感覺控製不住觀想的進展,很容易陷入一種失控的狀態。” “這是自然的,你才練了幾天?能有這種程度,已是神速!觀想的要點是守心道、持正覺,摒除雜念,以我為大體,以他物為造化。我願如來,我即是如來。觀想之界,你當穩坐造物主的位置,若有心魔侵擾,你當以陽光驅散黑暗之勢將之滌蕩。當你能很好地控製心性之後,你需要小心的,便是墮入魔道。魔道可以釋放人的本性,你若是貪戀七情六欲,魔道便可以讓你得到極大滿足。魔道之門是便捷之門,卻也是萬丈深淵,人一旦沉迷於自我滿足,必然會失去最起碼的良知和憐憫心。正道之所以辛苦,正是因為他通接眾生,也通接了眾生之苦。若能以造物主之態對所造之物心存敬畏,才能真正理解萬物循環、此漲彼消的道理。” 何天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修煉就像是翻一座山,但你還在朝山頂攀爬時,是無法看到山另一邊的景色的,但是當你登到了山頂,山下的一切便了然於胸。 老莫又耐心地向何天力傳授觀想的要點和方法。 兩人正聊著,何天力突然發現老莫的目光盯著他的身後右側,一言不發。 何天力扭頭順勢看去,隻見洪家寨裡升起了一股濃煙。 “啊!那是誰家著火了嗎?”何天力叫道。 “不是,那是在燒東西!是柱子家。”老莫皺著眉,目不轉睛地說。 “哦!他們在燒什麼?”何天力不解地問。 “出事了......”老莫口中喃喃地說,他在院子裡來回地踱著步,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連忙跑到了石屋裡。過了不久,老莫背著一個藥囊走了出來。 “走!”老莫說著,朝外走去。 “去哪裡?”何天力在後麵著急地問。 “去村裡啊!快跟上!”老莫回頭喊了一句,便朝山下走去。 等到兩人趕到村裡時,柱子家上空的濃煙早已消散。村裡的路上,空空蕩蕩的,隻有零星的幾條土狗在漫無目的地走著。 何天力突然看到老莫背著的藥囊底部漏了一個孔,不斷有細細的粉末,從裡麵漏了出來。 “莫叔,你的袋子漏了。”何天力提醒他。 “哦!沒事。”老莫毫不介意,他繼續沿路朝柱子家走去。 快要走到柱子家時,兩人看到了黑娃慌慌張張地從巷子中走出。 老莫叫住了黑娃,黑娃見是兩人,便停住了。 “黑娃,村裡是不是出事了?”老莫急切地問。 “唉!可不是嘛!莫叔,出大事了!”黑娃的臉上充滿驚懼,說話時,嘴唇止不住地顫抖。 “是柱子出事了嗎?我看他家裡冒出濃煙......”老莫問。 “是.....是的......是柱子......太慘了......半個腦袋都沒了......滿屋子都是血,唉!真的......太慘了.....,哦!我爹讓我去打電話報警,我得去村委會一趟。” 老莫的臉上露出了驚懼的神色,“怎麼會?”他驚叫到。 “莫叔,我得趕緊去報警......”黑娃說著,便又慌慌張張地走了。 當老莫和何天力兩人走到柱子家時,正看到村長洪長勝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他看到了老莫,便走了過來。 “村長,是不是柱子出事了?”等他走到了跟前,老莫問道。 村長點了點頭,“是她女人乾的,沒想到這個女人下手這麼狠.....” 正說到這裡,院子裡突然傳出了一個女人搶天呼地的哭聲,那是柱子娘在哭。 村長皺了皺眉,轉頭看向圍著的村民。 “你們還圍著乾嘛?還不去快去找?”村長朝他們吼了一聲。 圍觀的村民都一愣,接著便哄然散開了。 “老莫,那女人跑了,不過,我估計她跑不了多遠,我們要四處找一找,你要是沒事,就回去吧。” 老莫思考片刻,說到:“沒事,我和大夥一起,也幫忙找找吧。” 村長看了看老莫,點了點頭,徑直走了。 在村長的指揮下,村民分成了三組,一組到附近的山上搜尋,一組沿著公路搜尋,最後剩下的幾人,則在村子的各個角落搜查。 老莫和何天力隨著村民,遊走在村子的每個角落裡。 半個小時後,一夥人經過了黑娃家,黑娃正出神地蹲在自家門口。 黑娃顯然還沒有從驚嚇中緩過來,臉色依舊蒼白。 “黑娃,你怎麼蹲在這裡?”,老莫問。 黑娃見是老莫,便站了起來,“莫叔......我這不是還沒緩過來嘛......” 老莫問他事情的原委,他這才斷斷續續地說出此前的完整經歷。 原來,今天上午,黑娃從家裡出來後,便趕往了柱子家,他要去問問柱子,為什麼昨晚沒去值班。柱子家離他家隻隔了一條不到百米的小巷。他敲響了柱子家的門,柱子媽開了門。黑娃問他柱子在家嗎? 柱子媽回答說:“柱子還在屋裡睡覺吧,他這段時間值夜班,每天起得都挺晚。” 黑娃皺了皺眉說:“奇怪,柱子昨晚沒有去值夜班啊!我過來就是問這件事的。” 柱子媽聽黑娃這麼一說,連忙跑到主屋,想推門進去,發現門從裡麵被栓住了。她連忙又跑到了屋後。主屋有兩個門,一個朝院子,一個連著一個儲物間,儲物間的門直通屋後的菜地。 儲物間的門是敞開著,地上有淩亂的腳印和稀疏零落的血跡,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從裡麵散出。柱子媽見狀,臉色煞白,她緊步走進儲物間,黑娃隨後跟進。連接主屋和儲物室的門是開的,柱子媽踉踉蹌蹌地扶著門框,走進了主屋。黑娃還沒來得及走進,突然聽到“啊!”的一聲慘叫。他被嚇得停在了原地,過了許久,才壯著膽子,一步步地走進了主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躺在地上的柱子媽。他轉頭往床上一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令人恐怖的一幕頓時嚇得他癱軟到了地上。隻見床上到處是血,被子下露出的是一顆血肉模糊的腦袋。 說道這裡時,黑娃渾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 “莫叔,太可怕了!半個腦袋都沒了!” “哦!”老莫聽了,皺起了眉頭,“這麼看來,命案昨天已經發生了。” “是的!”,黑娃點點頭說,“我也是這麼想的,想必那個女人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現在找......有啥子用?” “對了,我下山的時候,看到柱子家的院子在冒著濃煙,是在燒什麼?”老莫問道。 “我也不知道!”黑娃苦笑著說到。 (六) 午後,天上開始悠悠揚揚地飄灑著零星的雪花。幾輛警車和救護車趕到洪家寨。 現場很快被封鎖了起來,法醫,刑警,各自分頭忙了起來。 作為案發的第一發現者,黑娃接受了警察的詢問。警察在一番了解後,確定將此次案件定為兇殺案。作為兇案的最大嫌疑人,找到柱子妻子,成為案件偵破的第一緊要事務。警察帶著警犬四處搜尋那女人的下落。可是奇怪得很,歷來嗅覺靈敏的警犬,帶著警察在村子裡兜兜轉轉一個多小時,像是迷路一般,沒有找到絲毫線索。 出去搜尋的村民也陸陸續續地回到了村子,所有人都沒有找到那女人。看來,那女人已經逃之夭夭了。 兩個小時後,警察清理了現場,帶著柱子的屍體和相關證物,驅車離開了洪家寨。 洪家寨陷入了死一般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