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4天(1 / 1)

(一)   昨晚,老莫和何天力回到石屋時,已是半夜時分。   柱子的死,像是一顆巨石投入平靜的湖中,整個洪家寨都人心惶惶。村裡女人尋死覓活是常有的事,也有些買來的女人沒過多久就不明不白地死了,村裡人也大多不在意,那些女人在洪氏族人看來,不過是用錢買來的東西,沒了再花錢買一個就是。離洪家寨不到一公裡的地方,有個天坑,天坑有多深,誰也不知道,因為誰都沒有進去過,也沒人出來過,那裡是死人的天然墳墓,那些異常死去的女人,都被竹席裹著,扔到了天坑裡,那裡仿佛就是一個永遠都無法填滿的地獄。   然而,這次死的是洪氏的族人,這是自從老族長被刺後,洪氏族人的第一次被殺。洪氏族人同根連枝,榮辱與共,柱子的死,讓所有村民都心生驚懼,幾十年來,如鋼鐵城堡般安全的偏僻村子,如今變得風雨飄搖,每個人都格外地小心自己家中的女人,她們仿佛是一顆顆定時炸彈。男人們害怕那些心懷怨恨的女人會在他們睡著時來敲碎他們的腦袋,於是便和那些女人,尤其是剛買來不久的女人,分房睡。隻有那些生了孩子,甚至孩子也都已結婚的那些女人,他們的男人才放心與她們同床共枕。   柱子的女人去哪裡了,沒人知道,是不是還在村子附近,也沒人知道。隻不過半天的功夫,就已經有好幾個村民說,他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有人躲在草叢裡,盯著他們,也有人說,他們在山裡聽到那個女人的哭聲。洪長勝知道,這些不過是村民的神經在極度緊張下產生的幻覺而已。一個瘦弱的女人能掀起多大的浪?柱子的女人大概率是已經逃得遠遠的了,她不會傻到留在村子裡,等村民發現,她若真的被發現,天坑便是她唯一的歸宿。   洪長勝知道,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定人心,尤其是那些女人,那些曾經拚命反抗,如今心如死灰,接受現實的女人。柱子女人的逃離,無疑讓他們看到了希望,如果有人效而仿之,那洪家寨將迎來可怕的災難。洪長勝在村委會召集了全體洪氏族人開會,在會上,他警告男人們,要看好自己的女人,要善待自己的女人,不要動不動就打女人,要留住人,就要留住心......洪長勝在說這些的時候,都有點懷疑自己居然會說這些話,他對梨花確實很好,那是因為他愛梨花,更是因為如今家裡富裕,他能讓自己的女人過上舒服的日子。在哪裡過日子不是過日子?和誰過日子不是過日子?隻有過上好日子,女人的心才會安定下來。洪長勝心想,以後把養殖場做大了,讓村裡的每個人都過上好日子,有了錢,外麵的女人就會嫁到洪家寨,有了錢,村裡的男人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外麵尋找自己的女人,也許,再過幾年,買女人這種陋習就可以給斷了,到時候,洪家寨還可以發展旅遊業,村民的生活將變得更好。   在開會的時候,隻有村長在臺上講,村民都在底下默默地聽著,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聆聽的方式,村長在這個村子裡,具有不容置疑的權威,他們隻要聽,隻要照做就行。   會議開了一個多小時才散。當村民都走了後,洪長勝看見黑娃還呆坐在角落裡。柱子的死,對黑娃的打擊很大,他親眼見到柱子的死狀,那悲慘的樣子,一直縈繞在他的眼前,剛才開會的時候,父親說什麼,他一句都沒有聽到,他的耳邊不斷回響那個瘋女人的笑聲,直到父親大聲叫他時,他這才發現屋子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黑娃走到洪長勝的身邊,叫了聲:“爹!”   “黑娃,這段時間你要呆在家裡,不要到處跑,知道嗎?”洪長勝和藹地說道。   “知道了爹,我哪也不去!”黑娃回答。   “多陪陪阿蘭,知道嗎?”洪長勝又補充道,他的意思,黑娃清楚。他知道爹老了,想抱孫子了。提起阿蘭,黑娃的心裡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的冰冷。他和阿蘭做了五年的夫妻,如今還是形同路人,而且還是一個彼此都不想靠近對方的路人。   “爹,我現在和阿蘭挺好。”黑娃說。   “哦!”洪長勝疑惑地看了黑娃一眼,隨後點了點頭,“這樣最好!”,說完,他便起身離開了。   柱子的娘瘋了,在她流完最後一滴眼淚,哭完最後一聲“柱子”後,便瘋了,她坐在自家院子中,喃喃自語,仿佛是在和空氣中的某個人在說話。   傍晚時分,她跑到村長家,坐在村長家的院子裡,一遍遍地喊著村長的名字。她說村長藏起了她的媳婦......說當初她媳婦過門前,就被村長藏起過。她苦苦地哀求村長,讓他見見她的媳婦,她說她的媳婦懷有柱子的種,以後,她就靠這個孫子活了......說著,說著,她又說起當初自己剛到洪家寨時,也是經村長的手,被賣給了柱子的爹。   “村長,你都忘了嗎?那時,你和我好過,我早就是你的人了,我不怨你把我賣給了柱子的爹,咱們村裡的女人,哪個不是這麼進來的?我說村長,說不定,柱子還是你的娃咧~”,柱子娘說到這裡時,突然大笑起來,笑聲淒厲而恐怖。   圍集在附近的人群,鴉雀無聲,隻有這個女人還在邊笑邊說。   突然,主屋的門開了,村長鐵青著臉快步走到院子中,朝著柱子娘,劈頭蓋臉地就是一巴掌。   突如其來的打擊,將柱子娘打倒在地,隻見她雙眼翻白,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村長也沒想到自己的一巴掌居然有如此威力,他鐵青的臉瞬間變得煞白,“快,快去找老莫!”他慌忙地朝人群喊道。   “他在小驢兒家裡”,人群中有個年輕人說道,“小驢兒的娘病了,我剛才看到小驢兒拉著他去給他娘看病了!”   村長讓這個年輕人去叫老莫,又讓眾人將柱子娘抬到了一張躺椅上,才抬上去,柱子娘一個抽搐,便又滾落到了地上。   不消多時,老莫便趕到了。他見狀連忙招呼人扶起了柱子娘,又取來一條毛巾塞到了柱子娘的口中,接著他從藥囊中取出一瓶藥水,用針管汲出,朝柱子娘的脖子,一針紮下。幾秒後,柱子娘便如死了一般,渾身癱軟......   等到村民都已散去,柱子娘被安置到了村委會閑置的屋子中,老莫也收拾起藥囊和何天力告別了村長,朝山上走去。   兩人踏著月色,默默地走在林間的小路上。秋末的山裡很安靜,隻有偶爾的幾聲鳥叫和兩人的腳步聲。   “莫叔,你為什麼要來這個地方?”何天力打破了沉默。   “為什麼?”老莫沒有停下腳步,他邊走,邊看了看四周,笑著說,“你說呢?”   “你來這裡一定不是為了采藥......”何天力說。   聽到這裡,老莫停下了腳步,他裝出好奇的樣子問:“那會是為了什麼?”   “這個老狐貍!”何天力心中暗暗嘀咕,他不想替老莫說出答案,便又說:“洪家寨的一切事情,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   老莫點了點頭,“這倒是真的,我知道洪家寨的事情,恐怕比洪家寨的每個人都要多。”   “那你為什麼還要幫助他們?”   “他們?你說的他們是誰?”   “莫叔,你明知故問,我說的是那些村民。”   “你怎麼知道我是在幫助他們?”老莫說,“蕓蕓眾生,悲苦之人,新來舊往,何其多也,我有何能耐去拯救他們?我的使命不在於此。你猜得很對,我到這個地方的目的不是為了采藥,也不是為了洪家寨,而是為了你!”   “為了我?”何天力詫異地叫道。   “是為了你,準確地說,是為了引你入道。”老莫看著何天力,適才的笑容已經從他臉上消失,留下的隻有嚴肅,“我想,今天是最好的時機!我會教你尋找答案的方法,關於洪家寨的一切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尋找。”   兩人回到石屋,吃了一些乾糧,何天力和老莫在草蒲團上坐了下來,兩人開始進入觀想。   草原,一片廣袤的草原,離離的淺草剛好沒過腳踝,走在上麵就像走在柔軟的毯子上麵。突然,何天力看到不遠處的土坡上,一個碗大的洞口裡,探出了一隻毛茸茸的腦袋,何天力認出,這是一隻肥胖的土撥鼠。何天力覺得奇怪,因為他從來沒有真正見過土撥鼠,這隻土撥鼠怎麼回來到他的觀想之界?他正納悶著,土撥鼠突然開口說話了:“阿力,快過來!”   何天力嚇了一跳,但他很快便聽出這是老莫的聲音,他好奇地朝洞口走了過去,他越靠近洞口,發現周圍的一切越來越大,最終,當他到達洞口時,那個洞口已經宛如一個山洞。   “老莫,是你嗎?”何天力問。   “廢話,不是我是誰?”土撥鼠咧著嘴說。   “你怎麼進入了我的觀想?還是一隻土撥鼠?”   “這有什麼奇怪,我也不是第一次進入你的觀想,至於土撥鼠嘛!純屬個人愛好!”   何天力回想過往的觀想,突然他想了起來,“難道,那隻白鳥......”   土撥鼠朝何天力眨了眨眼,扭頭便朝裡爬去,何天力趕緊跟上。突然,他發現自己居然是在洞裡爬行,他又看了看身上,灰色的毛發......   何天力正詫異自己也變成了一隻土撥鼠,眼前突然一亮,他們來到了一麵藍光前。這是一麵泛動著波紋的藍光,藍光中星星點點,時暗時滅,仿佛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魔法門。   老莫回頭朝何天力擺了擺頭,說:“你先過去!”   “這是什麼?”何天力擔心地問。   “這是異界之門,進入這個門,你就進入了異世界。”,老莫回答。   “什麼?異世界?什麼異世界?”,何天力問。   “廢話,先進去再說。”老莫用它那又短又粗的後腿踢了一下何天力的屁股。   “為什麼你不先進去?”何天力不滿地說。   “我要看看你能不能進去?”老莫不耐煩地說。   “為什麼......”何天力還想問,結果老莫飛起一腳,便將他踢起,他那圓滾滾的身體便骨碌碌地朝前滾去,就在一瞬間,一道藍光從他眼前掃過,等他站起了身,發現自己正位於一個大廳中。他一轉身,發現老莫就站在身後,此時的老莫已不是土撥鼠模樣,他看了看自己,發現也恢復了平時的模樣。   “莫叔,你這一腳踢的......”何天力揉著屁股,不住地埋怨道。   “嗯!這一腳證明了你是個神行者,那算是值咯!”老莫笑著說。   “什麼神行者?”何天力一頭霧水。   老莫踱著小步,走到了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接著他開始解釋這一切:   “世人眼中的世界,隻是他們所感知的一種存在表象而已,相對於完整的世界,那隻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世界,因觀察而存在,通過不同的觀察方式,我們可以看到不同的世界,但所有這些不同的世界,其實都隻是一個世界的不同影像而已。人類所處的那個世界,隻能看到世界的表現,這是人類自身的局限性所決定的,也是造物主在創世之初的設定。造物主造物也是需要遵守造物法則,造物法則規定,造物主在創造人類及人類所生存的世界之後,是不能直接乾涉他所創造的世界,但可以間接地施加有限的影響。為了能夠和人類世界保持聯係,造物主賦予了一部分人類特殊能力,這些擁有特殊能力的人被稱之為神行者,神行者可以通過精神之界進入人類世界之外的世界,我們稱之為異世界,通過異世界,神行者可以通過完全不同的方式去觀察這個世界。要進入異世界,必須要通過異界之門,隻有神行者才能通過這道大門。”   老莫說的這一切,太過於震撼,何天力聽了不禁張口結舌。   “這麼說......我......我就是一個神行者?”   “當然!否則你到不了這裡。”   “像我們這樣的神行者有很多嗎?”   “如果從遠古算起,神行者有很多,但在世的卻並不多,至於多少,我也不知道。每個神行者死去時,會同時誕生一個新的神行者。神行者天生攜帶著遠古印記,這種印記在一代代人之間流傳。”   “你說過,有一些得道高僧可以窺探這個世界的秘密,難道他們都是神行者?”   “不是,那些高僧通過修行,可以通過精神界無限接近異世界,他們確實可以感知異世界所逸散出來的信息,通過這些信息,他們可以在一定程度窺探世界的本原,但他們始終無法穿越異界大門。從理論上說,精深的修行最終是可以修成神行印記,從而穿越異界大門,然而,人類的壽命是短暫的,這也決定了人類的修行隻能到達一個粗淺的程度,異界大門對於凡人,永遠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那......那些先知呢?他們擁有的預知未來的能力來自於哪裡?”   “沒有人能夠預知未來,哪怕是我們,也不行。所謂的預知未來,不過是對事情發展的一種預測而已,就像當你看到一輛車高速朝一個百米之外的人駛去,你便能預知這個人在幾秒後會被車撞到。在那些不知有車行駛的人看來,你的這種預測便是先知。我們能通過不同的方式去觀察這個世界,因此也能看到,別人所看不到的車,所以,在凡人看來,我們便是先知。當然,有些先知,隻是神行者的代理人而已。神行者可以通過各種暗示,告訴他的代理人未來即將要發生的事情。”   “那......異世界在哪裡呢?這裡是異世界嗎?”   “既是,又不是!準確地說,這裡是中轉站。如果將異世界比作一個沒有邊際的海洋,這個中轉站就是一個位於海洋之中的潛水艇。如果我們直接浸泡在海水裡,我們所能看到的東西,將是極其有限及雜亂的。而中轉站像是一臺科學儀器,通過它,我們可以通過對異世界信息的過濾和組織,來獲取我們想獲取的信息。”說到這裡,老莫走到房間的盡頭,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金色的卡片,插入墻上的一個插槽中。一瞬間,插槽旁便出現了一扇金色的門。   “走,進去看看!”老莫說著,便推開了這扇門,走了進去。   何天力跟著也走了進去,兩人一進入,門便關起,四周黑洞洞的,不見一絲光亮。   “莫叔,你在哪裡?”何天力才一喊,便感覺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別喊,我就在你身邊,你不要出聲,仔細看就行。”老莫話音剛落,何天力便發現從遠處飄過一團發光的雲彩。   雲彩離近了,他這才看出這團發光的雲彩由一個個或明或暗的白色光團組成。雲彩在黑暗中慢慢旋轉,終於,何天力看到了雲彩的整體輪廓。   突然,他覺得這個輪廓非常的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是洪家寨的輪廓!”何天力驚訝地叫道。雲彩上,光球的分布雖然零散,但大多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處,他們的位置和洪家寨的房子分布幾乎可以一一對應。“如此說來,這裡的每個光球所對應的,應該就是村子裡的每個人。”何天力補充道。   “阿力,你的覺悟蠻高,這麼快就看出了其中端倪。”   “莫叔,為什麼有些光球上有編號?”   “哦!我做的標記,我說過,中轉站像一個儀器,他會對這個世界上的各種信息進行過濾、組織、標記和呈現。我再換個效果。”老莫剛說完,雲彩中的部分光球突然變成了紅色。   “你知道,這些紅色的光球,代表著什麼嗎?”老莫問。   何天力仔細地看了一會,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紅色的光球代表著女人,剩下的是男人!”   “不錯,不錯!”老莫贊許道。   突然,何天力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莫叔,如果我猜得不錯,那個地方應該是村長家,如果紅色代表女人,白色代表男人,那麼村長家裡現在有一個女人,三個男人。可是,據我所知,村長家隻有兩個男人,村長和他的小兒子,虎子。”   “哈哈!你觀察得不錯,村長家裡現在確實是有三個男人,還有一個男人前兩天剛到,隻不過你不知道而已。”   “哦~原來如此......不對......你看......黑娃家......那裡有兩個紅色的光球!一個紅色的光球和白色的光球挨在一起,這應該是黑娃和他媳婦,那那個離得稍遠的那個光球呢?”   “你想知道答案嗎?”   “當然!”   “那好,你記住那個光球上的編號”,老莫說。   “記好了!”,幾秒後,何天力說。   何天力剛說完,便聽得黑暗中一聲響指,兩人又回到了大廳。   老莫從兜裡又掏出了另一張藍色的卡片,他將卡片插入卡槽中,這時,原來出現金色大門的位置,出現了一個藍色的門。門上有一個布滿數字和字母的鍵盤。   “把編號輸進去!”老莫說。   何天力將剛才記的編號輸入了進去,門打開了。   兩人進入了那扇門。才進入,何天力便覺得一陣刺骨的寒意襲來。   “好冷!”何天力不禁打了個寒戰,他納悶,在這裡,自己居然也能感覺得到寒冷。   “對於我們想要獲得的信息,以一種熟悉的方式去感知,總是最便捷的。”老莫說,“記住,從現在起,你不能有任何的聲響,你隻看!”   老莫說完,周圍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兩人在黑啊中等待了許久。終於,前方漸漸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透明球體,球中有一些人影隱隱約約地在黑暗中閃過,接著是城市裡行駛的車輛,影像最初很模糊,慢慢得,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光球裡出現了一條藍色的走廊,走廊的墻壁上整齊地掛著宣傳畫。何天力認出,那是一個小學的走廊。這似乎是一個人眼中的世界,那人正蹦蹦跳跳地沿著走廊,朝一個教室走去,才走進教室,一道強光便模糊了影像,隨著強光落下,那人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生日蛋糕,蛋糕上插著許多的蠟燭,周圍有人在唱著歌,一個麵容姣好的女人對她說:“朵朵,許個願吧!”,原來那個人叫朵朵,朵朵許了願,吹滅了蠟燭。整個光球都變成了漆黑一片。突然,一個猙獰的麵孔出現在光球裡,那張臉雖然因為嚴重扭曲而顯得極度可怕,但何天力很快就認出,那是柱子,沒錯,就是柱子。畫麵中的柱子獰笑著,用力地撕扯著她的衣服,她尖叫著,哭喊著......突然,“噗”地一聲響,那個光球像一個泡沫,破滅了,一切又歸於寂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光球又隱約出現,這時裡麵出現了一片高低起伏的草原,在一個山坡上長著一顆挺拔的鬆樹,鬆樹下有個人影。畫麵逐漸朝那人靠近,快到跟前時,何天力驚異地發現,那個人居然是元真和尚,隻不過裡麵的元真和尚換了一身行頭,隻見他道骨仙風,衣炔飄飄,儼然是大神之姿,上仙之態。那人走到元真跟前,跪地便拜,哭著說:“神仙,你什麼時候能帶我走?”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悲涼而無助。元真慈祥地看著她說:“很快了,到時候,我會找人把你接走,你要堅持,你離光明已經不遠了......”,元真說完,便飄然而去。這時這個光球又噗”地一聲破滅了。   又是一聲響指,兩人又回到了大廳中。   “你這下知道答案了嗎?”老莫對何天力說。   何天力點了點頭。這個藍色的門,原來是通往人的夢境,他剛才他看到的是柱子媳婦的夢境。如此看來,柱子媳婦並未走遠,他一直都躲在黑娃家的附近。可是這一切,又多麼的匪夷所思。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   “莫叔,如果說柱子媳婦還在村子裡,為什麼當初警犬搜索的時候,沒能夠找出她呢?”   “嘿嘿!”老莫狡黠一笑,說到:“若不是我提前在村子各處撒上蛇骨草的粉末,或許她早就被找出來了!”   “哦!”何天力這才恍然大悟,難怪當初老莫的藥囊底部漏了一個洞,原來是用來灑粉末的。   “莫叔,既然你有這般神通,為什麼不把那些落難的人,直接救出來呢?”   “問得好,你要牢記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因為作為一個神行者,這些準則將是最為基本和重要的準則,也是我們使用這些能力的基本前提:就像創世者不能隨便乾預他所創造的世界。神行者也不能冒然乾預人世間的事務,尤其是以行神跡的方式來直接乾預。我們能做的,隻能是隨機而動,順勢而為,而且我們的存在,絕對不能被世人所發現。哪怕,我們想有所乾預,也隻能借世人之手,以人間道治人間事。”   說到這裡,老莫停了一下,他看著何天力說到:“所以,盡管我早就知道洪家寨的一切事情,但是我不能直接去拯救那些被賣的女人,我需要耐心觀察,等待時機,找到事情發展的關鍵點,借勢促力,以四兩撥千斤。”   “莫叔,麵對他人的苦難,你會無動於衷嗎?”   “苦難隻是結果,如果不談因果而隻談苦難,正道何存?這就像,我們隻看到有的人老無所養,孤苦伶仃,卻沒看到他們年輕時拋妻棄子,花紅柳綠;我們隻看有的人窮困潦倒,流落街頭,卻沒看到他們曾經揮霍無度,紙醉金迷。因果律是人世間的第一大律,也是我們應該維護的最基本法則。”   “可是,因果報應並非完全靈驗,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這種事並不少見,不是嗎?”   “嗯!你說的是客觀的事實,不過,在談其中因果之前,我先給你講個故事。釋迦牟尼在成佛之前,有一天想起一件事,便問他們的弟子,他說:‘在一個山區,有個村莊,村莊和外界隻有一條不長的山路相通,長久以來,這條路坑坑窪窪,極難行走,而且每到雨季,就會變得非常泥濘。如果,你們有機會去幫助村民,你們會怎麼做?’釋迦牟尼剛說完,摩訶迦葉便回答道:‘如果是我,我會挑來土石,幫助村民鋪好路,讓他們從此暢通無阻。’,釋迦牟尼的另一個弟子,阿難發表不同意見:‘我覺得既然多年來村民已經習慣,我們就沒有必要去改變現狀,多生事端。誰知道修路的因,會生出什麼樣的果?’,對於兩人的不同做法,釋迦牟尼的眾多弟子也都議論紛紛,有的人說摩訶迦葉是對的,有的人說阿難是對的。這時,釋迦牟尼發現舍利弗一言不發,便問道:‘舍利弗,你對此有何看法?’,舍利弗答道:‘上師,如果是我,我會降下大雨,徹底沖毀他們的道路。’眾人聽到舍利弗的話,不禁瞠目結舌,隻有佛祖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對舍利弗說:‘你說說看,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舍利弗說道:‘按上師的描述,既然這條山路不長,那麼村民其實是有能力將這條山路修好的,之所以不修,是因為每個人的利益和想法不同,有的人願意修;有的人不願意修;有的人願意修,但不願出力;有的人願意出力,但看到有人不出力,覺得不公平,便不想出力。如此以來,雖然大部分人都希望路能變好,但最終還是沒人願意去修路。如果此時,摩訶迦葉去把路修好了,那麼村民確實可以比之前便捷了,但過了兩年,路又會變差,這時問題又會重新出現,如果此時摩訶迦葉不再次去把路修好,村民勢必會對他心生怨恨,如果摩訶迦葉再做好事,把路修好。那村民就會覺得,此前的自私是沒有什麼不對的。所以,摩訶迦葉修了路,可是村民的心卻壞了,摩訶迦葉做的是好事嗎?而阿難的做法是置之不理,這雖然比摩訶迦葉的要好一點,但是,我們跟隨上師的目的,就是為了普渡眾生,如果麵對眾生的墮落而無動於衷,我們修行的目的又何在呢?’‘那你也不能去搞破壞呀!’摩訶迦葉不滿地說。‘為什麼不能?’舍利弗反駁道,‘如果山路毀了,村民從此無路可走,所有人都將麵臨重大危機,他們就會被迫摒棄私心,同心協力去修路,一旦修好了路,這種依靠集體協作來維持公共利益的規則就會形成,那麼以後如果路再次變差,村民就會利用這種規則來再次修路。如此一來,不就從根本上解決了問題了嗎?’”   說到這裡,老莫看了何天力一眼,接著說道:“世人對好壞的判斷,往往流於表麵,對因果的理解更是膚淺。因果律是貫穿萬事萬物之律,因果律隻講邏輯,是不講好壞的。”   “但人是講好壞的,不是嗎?”   “是的,在一定範圍內,人是可以分好壞的。人的好壞之分,完全基於一個社會的社會道德定義及評判標準。社會道德的形成是為了維護現有社會秩序的穩定。因此,社會的發展必然會帶動社會道德的改變,從此也會影響道德評判標準,所以,不同時代,對於同一件事或同一個人的好壞評價可能會有天壤之別。因此,好人有好報的底層邏輯其實是社會道德的表象體現,它和因果律本身並沒有直接關係。一個社會,它的道德體係越是穩定而成熟,好人有好報的概率就越大,反之就越小。”   “這麼說來,所謂的善惡,都是相對的嗎?”   “當然不是,有些善惡確實是相對的,但人類有最為根本的善惡標準。”   “什麼標準?”   “得與舍!人之大善,莫過於犧牲自我,成就他人。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便是犧牲自我,成就他人的大善。”   “那人之大惡呢?”   “人之大惡?無邊無際!你永遠無法估計人心之惡的最大。”   何天力聽到老莫的說法,陷入了沉思。   過了許久,他又問:“莫叔,麵對人間的善惡,你會怎麼做?”   “當然是懲惡揚善!”老莫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是,你剛才還說,不會去直接乾涉人類社會的事務。”   “是的,這並不矛盾,因為直接乾涉人類社會的事務,會帶來嚴重而難以預料的後果,會破壞人類社會的自然發展。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隻能做旁觀者。畢竟我們存在的根本意義是讓人類社會在正常軌道上運行。作為神行者或人類本身,我們都有義務路見不平而拔刀相助,隻是采用什麼樣的方式和方法則需要極其謹慎,這就是我們修行的必要。就像是一個醫生給病人治病,隻有你醫術精湛,才談得上治病救人。作為神行者,如果沒有上乘的修行,那就應該謹慎介入人間事務。當然,懲惡揚善本身也是修行的一部分。一個真正的神行者,是能夠將行善做到行而無跡,潤而無聲的。”   “所以”老莫拍了拍何天力的肩膀,說道:“在行使這些能力之前,你還需要進行漫長的修行,今天的一切,不過是導讀而已。”   兩人從觀想中走出時,已是第二天的淩晨。晨光微曦,清冷的空氣吹到臉上,讓人精神為之一振。老莫指著洪家寨對何天力說:“好戲才剛剛開場,接下來,我們就坐著等待演員上場好了。”   (二)   中午時分,村子裡的狗,便遠遠近近地狂吠起來,洪家寨來了一夥陌生人。   這一行人一共五個人,為首的是個瘦高個的小胡子。   這五人正是四天前在“傻根麵館”與老莫他們同桌吃麵的那些人。   正如老莫那日所說,這五人都不是本地人,他們都是一年前到西川打工的外地人。這五人來西川之前,便是雞鳴狗盜之輩或黑道中人,大多為了避難,才來到了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正是因為彼此臭氣相投,這五人很快便聚集到了一起。他們平日裡除了乾苦力掙力氣錢以外,入室偷盜,攔路搶劫的事也沒少乾,隻是案件都很小,便一直僥幸逃脫至今。   自從那日聽說洪家寨後,小胡子便一直想去看看,他的心裡一直惦記著那裡的竹鼠,既然竹鼠那麼值錢,何不去倒一些賣?這種賺錢方式比在山貨市場賣苦力,要簡單得多。有了想法,小胡子便開始準備。一方麵,他找到了幾個飯店,聲稱自己有可靠的竹鼠供應渠道,那些飯店的老板聽罷,便連忙承諾,隻要能搞到好的竹鼠,可以高價收購。另一方麵,他們想辦法搞到了兩千塊錢,準備用這兩千塊錢做本,去洪家寨買一批竹鼠。   一切就緒,這日他們租了一輛麵包車,來到了洪家寨,才下車,小胡子便看到了滿地的白色紙錢,幾根掛著紙幡的竹枝,插在道路兩旁。   洪家寨從地勢上看,是一個典型的易守難攻的地方。它三麵環山,一麵臨崖,村裡隻有一條主道通往村口。   這一行人走到村口,沿著一條百米長的陡峭石階路,他們到達了村口的曬穀場。曬穀場上,坐著幾個縮成一團的老人在曬太陽。他們見有陌生人來到,便都打起了精神來。其中一個老人,從身邊拿起了一麵銅鑼,“端端端”地敲了起來。   這行人被這陣勢驚到了,站在原地,不敢上去。小胡子正想走到那群老人跟前,問個明白,不知從何處冒出了幾個年輕村民,他們警覺地打量著眼前的幾個人。   “你們乾嘛的?”一個年輕人粗聲粗氣地問。   小胡子見狀連忙掏出兜裡的香煙,給幾人一一遞上。笑著說:“我們是來買竹鼠的,聽說這裡有竹鼠,我們過來問問。”   聽說是來買竹鼠的,那年輕人頓時卸下了戒備,他叼著小胡子遞過來的煙,指著不遠處的村長家,說:“買竹鼠,那得找村長叻!別人可不敢賣!”   一行人來到了村長家,村長家的大門緊閉著。   好一陣敲門。門終於開了。開門的是梨花。   梨花見門口站著好一些陌生人便愣住了。   “你們......”   “哦!我們找村長。”小胡子連忙說道。   “你們找他有什麼事嗎?”   “哦!我們找村長談一些買賣!”   聽到是來做買賣的,梨花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她讓幾人到院子裡坐著,然後又走進了主屋。   自從昨天發生了許多的事,村長的頭疼病便犯了,他這會兒正靠在主屋的躺椅上,閉目養神。   梨花進來和他說來了客人,他便披上了一件大衣,走了出來。   見村長出來,一夥人便站了起來。小胡子連忙上前給村長遞上了一根煙。   村長擺了擺手,說:“我抽不習慣這種煙!你們有什麼事嗎?”   小胡子沒想到村長這麼不客氣,便訕訕地收起了煙,然後將來意說了。   村長皺了皺眉,問:“你們打算要多少?”   “哦!不知道你們的竹鼠怎麼賣?”   “一斤100”,村長看出來眼前的幾個人並不是什麼有錢人,頂多是小販而已,便抬高了報價。   “哦!”小胡子以為村長說的是一隻一百,心想兩千塊能買二十隻,如果每隻能掙二十塊,這一趟就能賺個四百,也還不錯,便說:“如果一隻一百的話,我們要二十隻。”   “是一斤一百,不是一隻一百”,村長冷冷地說。   “哦!”小胡子聽了,臉上的喜色凝住了。   “那一隻竹鼠大概有幾斤重?”小胡子問。   “連一隻竹鼠有幾斤都不知道,怎麼跑來和我做生意?”村長譏笑著說。   “哦!確實,我也是第一次做竹鼠生意,聽別人說這玩意掙錢,便想倒點賣錢。”   “你要幾隻?”   小胡子心中估算了一下,說:“我先來十隻吧!”   “量少不賣,至少一百隻起。”村長冷冷地說完,便抖了抖身上的大衣,轉身就要回屋。   小胡子臉上凝固的笑容逐漸消失,眼角隱隱的刀疤愈加明顯。   “喂!老頭,別太囂張了!”一個聲音從他身後響起,那是剛子,他見老大受辱,氣便不打一處來。   村長一愣,緩緩地轉過了身,在洪家寨這個地盤上,還是第一次有人敢這麼無理地和他說話。   他又看了看站在院子裡的五個人,單從他們的兇狠眼神中,便能察覺這幾個人個個都非老實之輩。   洪長勝心中暗暗懊悔,這兩天發生的事嚴重損耗了他的精神,以至於剛才做出了如此魯莽的事情。但事已至此,他也隻好硬著頭皮說道:“你們想怎麼樣?”   小胡子見村長麵露怯色,膽子便越發得大了,他一言不發,隻是一步步走向村長,身後的四人緊隨其後。   “你們別放肆,這裡是洪家寨,我要是一喊,你們沒有一個人能走得出去!”村長提高了嗓門說道。   “哼!你未必能喊得出來!”,小胡子冷冷地說著,從懷中緩緩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梨花聽到外麵動靜,從主屋走出,看到眼前的一切,嚇得臉色煞白,呆立不動。   就在這時,東廂房的門開了,走出了一個肩披黑色大衣,頭發油光發亮的男人,男人滿臉皺紋,卻道道橫長。隻見他踱著小步,朝著他們走來。   小胡子見到來人,便停下了腳步,他見來人打扮頗為時髦,不似村裡的人,便疑惑地上下打量著他。   走出廂房的人正是洪長貴,隻見他慢慢悠悠地走到這夥人麵前,左手撩起大衣,右手從大衣的內兜裡掏出了一包香煙,抽出一隻,遞給了小胡子。   在他撩起大衣的那一刻,小胡子眼尖地發現,他的腰間別著一把明晃晃的手槍。   他笑著說:“各位兄弟,山路不見水路見,堂口不見碼頭見,大家都是混口飯吃,做生意嘛,和氣生財。”   說完,他又對村長說:“我說老板,做生意不能隻顧大不顧小,兄弟們也得混口飯吃,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村長此刻也軟了下來。   “不是我不賣,現在的竹鼠都還沒出欄叻!你們過陣子再來吧。”   小胡子還不死心,正想說什麼,他身後的一個年紀稍長的中年男子走到他身邊,附在他耳邊,叨咕了幾句話。   小胡子聽罷,看了看那人,又思索片刻,說道:“好吧!那我們過陣子再來,村長,到時候你可得準備好竹鼠哦!”   洪長勝此刻巴不得這夥人馬上離開,便滿口答應。   才走出洪家寨,小胡子便問那個中年男子:“你剛才讓我趕緊走,是什麼意思?”   那中年男子說道:“勇哥,你在道上這麼多年,有沒有聽過桃花幫?”   “廢話!”小胡子罵道,桃花幫在西部一帶是第一大幫會,在道上混的,有誰不知?這桃花幫雖然名字取得雅致,但行事詭秘,下手極狠。凡是得罪桃花幫的人,大都會神秘地消失,就連警察都尋不到絲毫蹤跡。桃花幫雖然赫赫威名,但由於他們辦事極為謹慎,因此極少人有見過幫中的大佬,這也給桃花幫蒙上了一層頗為神秘的色彩。   “勇哥,我前兩年給桃花幫跑過腿,知道一些道上的話,剛才那人說的,就是桃花幫的切口。”   “什麼切口?”   “山路不見水路見,堂口不見碼頭見。”   “你說那人是桃花幫的人?”   那中年男人點了點頭,說:“而且是個地位極高的主!”   小胡子聽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臉色瞬間變成驚恐:“你怎麼知道?”   “桃花幫裡有一種信物,這種信物是一支胸針,胸針的形狀是一支桃花,胸針上的桃花越多,說明這人的地位越高。在桃花幫裡,隻有堂主以上級別的人才有這種胸針。剛才那個人裡麵穿的西裝上就別著一支這樣的胸針,上麵有五朵桃花......”   “五朵桃花?”小胡子驚訝地問道。   “是的,據我所知,這種胸針上麵的桃花,最多也隻有五朵。”   “你的意思是......”說道這裡,小胡子大驚失色,他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個偏僻的村子裡,遇到了桃花幫的大人物。   “道上一直傳聞,桃花幫的老大姓洪,想必和這洪家寨是有一定淵源的。不過......”   “不過什麼?”小胡子問。   “勇哥,你最近沒聽說嗎?桃花幫最近似乎得罪了大人物,幫裡上上下下的成員,逃的逃,抓的抓,那個人......在洪家寨,怕是為了避難。”   “有這回事?”   “是的!而且,我聽說,這桃花幫經過幾十年的經營,積累了一大筆錢,這些錢他們不敢存到銀行裡,恐怕都在某個地方藏著,這可是一輩子都用不完的錢!”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不瞞你說,我之前就在桃花幫的一個堂口呆過,前段時間才出來的,現在風聲緊得很,桃花幫,如今人人自危。”   小胡子聽完這番話,看著遠處的洪家寨,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