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洪家寨回到家裡,已是夜裡一點。李鳴成在簡單的洗漱後,便躺到了床上。白天的事情,此刻仍然縈繞在他的腦海裡。雖然經過一天的走訪,案件慢慢清晰起來,但其中的疑點,卻也越來越多。 如果老莫說的都是真的,洪安柱的妻子大概率是被拐賣到洪家寨的。所以,關於她是瘋子的說法,自然不大可信。可是村長和村民為什麼要隱瞞真相呢?如果洪安柱沒死,為了留住女人,隱瞞真相可以理解,可是既然洪安柱都已經死了,隱瞞真相又為了什麼呢?關於洪安柱的死,村長好像漠不關心,兇殺現場似乎被人翻找過,關於那個女人的痕跡幾乎被消滅得乾乾凈凈。做這件事的人,很顯然不希望警察得到這個女人的線索,更不希望警察找到她。是誰有這種動機呢?這種動機背後的原因又是什麼呢?另外,為什麼這個案件會交到自己手裡?上麵對這個案件仿佛漠不關心。這其中的原因又是什麼呢? 李鳴成決定明天一大早去找隊長聊聊,或許從他那裡可以得到一些答案。 第二天,李鳴成在辦公室找到了隊長郝正明。李鳴成向郝正明匯報了自己的調查結果,並說出了自己的發現和疑點。還沒講完,外麵有人敲門,進來的是警隊的同事。 “郝隊,局長讓你馬上去他辦公室。” 郝正明連忙起身,邊整理著裝邊對李鳴成說:“小李啊!這個案子你繼續調查,有什麼進展及時匯報。” 說完,他便走出了辦公室。 李鳴成沮喪地走出辦公室,在走廊裡,他遇到了隊裡的老人韓向東。韓向東是個老刑警,過兩年就退休了,如今在戶政科擔任一個閑職。韓向東和李鳴成的父親是初中同學,因此兩人也比較熟悉。 “這不是鳴成嗎?”韓向東一把拉住了李鳴成,“怎麼無精打采的?” 李鳴成見是韓向東,便擠出了笑容說:“哦!韓叔,也沒啥,就是工作上的一些事。” “哦!正好午飯時間,今天你請我吃飯,看看我能不能幫得上忙!” 韓向東說著,便拉著李鳴成來到了警局邊上的一家餐館。 兩人來到了包間,見四下無人,李鳴成便將這幾天遇到的事情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韓向東聽完,沉思良久。 終於,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報應啊!” 李鳴成詫異地看著韓向東,他沒想到,眼前的這個老警察居然會說出這麼一句話。 “韓叔,你怎麼會說......” 韓向東搖了搖頭,他苦笑了一聲。 接著,他和李鳴成說起了十多年前的一起案件...... 十多年前,警局接到了一起報案。報案的人是個外地人,來自寧城市海城縣。據報案人描述,他的妻子和女兒被人拐賣到了西川縣的一個山村,那個地方叫做洪家寨。 這個案子被派給了韓向東。很快,韓向東見到了報案人。報案人叫吳澤厚,是海城縣罐頭廠的一名技術員,三年前,他的妻子和女兒神秘失蹤。雖然報了警,但警察對此類案件也基本上是束手無策。後來,他離開了家,四處打聽母子倆的消息。終於,在幾天前,他在一個人販子的口中探聽到了一個消息,他的妻女有可能在西川縣的洪家寨。 來報案的前一天,吳澤厚喬裝成遊客,進入洪家寨探查情況,結果他在一戶人家的院子裡,看到了久別的妻子。妻子見到吳澤厚,便瞬間呆住了,就在吳澤厚沖進院子的時候,兩個年輕人將他攔住,並一拳打倒在地,妻子撕心裂肺地喊著他的名字,喊著讓他救救她,可是他還沒站起來,就被那家的兩個年輕人抬著扔出了門。他知道憑一己之力救不出女人,便找到了村長。哪知村長說,那個女人是那戶人家長子的媳婦,幾年前明媒正娶的,應該是他認錯人了。女人的求救聲在吳澤厚的耳邊回蕩,他知道村裡的人都相互袒護,因此他便趕緊回到縣城來報案。 婦女拐賣在農村很常見,針對這類案件,在實際執法時,往往會考慮實際情況。如果隻是簡單的買賣,且女方安於現狀,警察一般不再追查。隻有在拐賣的過程中,涉及到其它嚴重犯罪,或女方有強烈的脫困意願,此時警方才會介入處理。 吳澤厚說完,從隨身的挎包裡掏出了一張紙遞給了韓向東。這是一張結婚證,結婚證上麵的照片裡是吳澤厚和另一個長相端莊的女人。 韓向東讓吳澤厚先回去等消息,他自己先到洪家寨了解情況。 他到洪家寨的第一站,便是村長家。如他所料,村長辯解那女人是從外地嫁過來的,不是拐騙的,當問及相關手續時。村長笑著說:“韓警官,農村人結婚,哪有那麼多事咯!我們這個地方窮得很,有的人一輩子都沒得去過縣城。那些手續啥的,對他們來說,也是多餘的嘛!” 無奈之下,韓向東隻能直接去那戶人家查看情況。 結果他撲了個空,一把鐵鎖鎖著大門。看來這戶人家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躲起來了。 找不到當事人,案件就無法繼續偵察。韓向東隻好先回縣城。 回到縣城,韓向東和吳澤厚說明了情況。吳澤厚聽完後,情緒非常激動,他要連夜前往洪家寨去營救他的妻女。在韓向東的極力勸阻下,吳澤厚答應等到第二天再前往洪家寨。這次為了防止有人提前通風報信。兩人決定走山路進村。 第二天,中午時分,就在家家戶戶都回家吃午飯的時候。兩人經過一番跋涉終於悄悄地從後山進入了村子。 那戶人家有兩兄弟,一個老娘。“娶”女人的是大兒子,叫洪滿福,小兒子叫洪滿貴。正當韓向東和吳澤厚推門進入院子時,這家人正在院子中吃飯。因為看過吳澤厚的結婚照,韓向東一眼就認出了坐在一旁吃飯的女人。吳澤厚正要上去,被韓向東攔住了,韓向東讓他不要沖動。正在吃飯的兩兄弟見有陌生人來,便都警惕地站了起來。 女人見到吳澤厚也緩緩地站起了身。 “秀兒”吳澤厚喊道。 那女人神情麻木地看著吳澤厚,並沒有回答。 “你們要乾嘛?”洪滿福厲聲吼道。 韓向東亮出了警官證,並向對方說明了來意。 洪滿福對警察的到來似乎並不意外,他冷笑道:“我的女人是我花錢娶回來的。憑什麼說是他的媳婦?” “秀兒,你告訴他你是誰?”吳澤厚朝女人喊。 女人木然地看著吳澤厚,空洞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 “你有什麼話可以說出來,我是警察,可以替你做主。”韓向東對女人說。 女人聽了,眼中燃起一絲希望,瞬間便又滅了。她咬著牙,搖了搖頭,一句話都不說。 韓向東看出了其中的蹊蹺,便對她說道:“這樣,你和我回一趟警局,配合調查。” 此時,不知不覺間,門外圍攏了大量的村民。 一聽說要帶女人走,村民裡便有人高聲喊道:“憑什麼帶走別人的媳婦,她又沒犯法!” 此音剛落,眾人也都附和了起來。 “警官!看來你今天是帶不走我媳婦了!”洪滿福看著眼前的兩人,冷冷地笑。 韓向東將吳澤厚拉到身邊,低聲對他說:“咱們先走,後續再想辦法!” “可是......”吳澤厚不想錯過這次機會,他怕錯過這次機會,以後想見,那就難了。 “聽我的,回去再想辦法”韓向東又低聲嚴厲地說。 哪知這時吳澤厚突然掙脫了韓向東,他猛地朝那女人撲去。 “秀兒!”吳澤厚一把抱住了女人。女人大叫一聲,癱軟在他懷中。 洪家兩兄弟見狀便一人一手地將吳澤厚從女人身邊扯開。他們拖著不斷吼叫的吳澤厚,將他扔到了院子中。吳澤厚爬了起來,還想撲上前去。隻見洪滿福飛起一腳,正踢到他的胸口。吳澤厚一聲未吭,整個人便噗的一聲摔倒在地。洪滿貴還想上去補腳,這時韓向東一把將他攔住。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有人一聲大吼:“住手!”,隻見村長從外走了進來,“你們兄弟倆想乾嘛?你們想打死人嗎?” 見村長進來,兩兄弟這才退了回去。“快!你們兩趕緊把人抬到我家”,村長朝人群中的兩個年輕人喊道,接著他轉向韓向東,“韓警官,要不要打急救電話?” ...... 等吳澤厚醒來時,他已躺在醫院裡。他睜眼看了看四周,發現椅子上坐著正在打盹的韓向東。突然,他覺得胸口一陣憋悶,緊接著便劇烈地咳嗽起來。韓向東見吳澤厚醒來,便走到了床前。他神情悲傷地看著眼前這個可憐的男人。 “韓警官......”吳澤厚想坐起身。 “你別動”韓向東按住了他,“你先好好休息,你的事情我已經請示上級了,我們一定會想辦法營救你妻子的。” 吳澤厚點了點頭,這才放心地躺了下去。 三天後,關於這個案件,上級終於傳達了明確的指示:將洪家兄弟倆和女人都帶到警察局進行調查。 當五輛警車帶著二十名乾警趕到洪家寨時,洪家寨出奇的安靜。 當警察們蜂湧進那個院子時,眾人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房子四下無人,隻有在前堂中央停放著一塊門板,門板上擺放著一具用草席覆蓋著的屍體,屍體的頭發和腳露在外麵。 韓向東頓感事情不妙,他幾步搶到屍體前,掀開草席一看,裡麵躺著的,赫然就是那個女人...... 警察在村長家找到了洪滿福、洪滿貴兄弟倆,事實上,幾乎全村的人都集中到了那裡。 韓向東擠過人群,來到了洪滿福麵前。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她自殺了,早上才發現的。”洪滿福淡定地說。 洪家兩兄弟被帶回了警隊。經過勘查,法醫最後確定,女人確實是上吊自殺的,雖然她身上傷痕累累,但這些傷痕都是舊傷,隻有脖子上的那道傷痕才是最近才形成的。 經過對洪家兩兄弟的審問,他們最後坦白,女人確實是他們花了三千塊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的。至於女人為什麼要上吊,他們也不知道。 購買婦女在當時並不構成重罪,而且由於沒有抓到人販子,沒有切實的證據。洪家兩兄弟不久便被放回了家。 而當吳澤厚知道真相後,經受不住打擊,一夜白了頭,人也變得瘋瘋癲癲。警局隻能聯係海城警察局,將吳澤厚送了回去。 這件事雖然告一段落。但韓向東心中一直有團迷霧無法散去。 一天,當他將舊警服脫了給媳婦洗時,她媳婦從他警服的口袋裡找到了一張紙條。 字條被疊成四方形,當他張開紙條後,發現這是一張從小學生生字本上撕下的一頁,上麵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字:“孩子在山洞裡!” 韓向東的大腦在迅速轉動,他努力地回憶這幾天的事情。是誰將這張紙條放到他口袋裡的?這條上說的孩子又是誰? 突然,他想起不久前他在洪家寨調查案件的情景,那天,在村長家,他在人群中擠到了洪滿福兄弟的身邊。也就是那個時候,別人才有機會在他毫不察覺的情況下,將紙條放入他的衣兜裡。那麼紙條裡的山洞,說的應該就是洪家寨附近的山洞。至於孩子,到時或許就自然知曉。 想到這裡,韓向東立馬叫上幾個同事,帶上警犬,換了便裝,驅車直奔洪家寨。 為了不打草驚蛇,車到半路,他們下了車,走山路來到了洪家寨後山。 洪家寨後山並不高,經過一番搜尋後,警犬很快便帶著他們找到了一個亂石堆,石頭上殘留的新鮮泥土表明這些亂石是最近被人搬到此處的。亂石周圍有明顯被人踩踏的痕跡。最讓人可疑的是,來人似乎是為了不讓人發現這個地方,而特地用許多樹枝和茅草掩蓋此前的痕跡。韓向東幾人七手八腳地將亂石搬開,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個被黃土填滿的洞口,洞口不大,隻有半米多高。韓向東拿起一根木棍,用力地朝黃土捅去。隨著洞口被捅出一個大洞,一股屍臭從裡麵沖了出來...... 經過法醫鑒定,洞中的屍體是個五歲多的小女孩,由於屍體腐爛嚴重,屍檢最終無法確定死亡原因。 雖然找到了字條上說的孩子,但這件事依舊迷霧重重,這個孩子是誰家的?為什麼會死在山上? 韓向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立即打電話給海城縣警察局,讓他們幫忙調查一下吳澤厚的家庭背景。 不久後,海城縣警察局便給了答復,和韓向東預料的一樣,吳澤厚曾經有一個女兒,三年前和他妻子一起失蹤了,失蹤的時候,她剛好兩歲...... 一切變得清晰起來。韓向東向上級匯報。上級指示立即逮捕洪滿福兄弟進行審問。 經過一番嚴審,洪滿福終於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當初洪滿福從人販子手裡買來女人時,她還帶著一個兩歲的女兒,人販子說,這女人烈得很,如果帶走她女兒,她也不會獨活。有了女兒的要挾,女人到洪滿福家後倒是沒有太多的反抗。直到吳澤厚的出現改變了現有的一切。洪滿福本想將女人藏起來,但回頭一想,這不是長久之計,女人的丈夫若是不肯離去,她終究會被發現。於是他便將女人的女兒藏到了山洞中,並以此要挾女人不準認她的丈夫,否則她將永遠見不到她的女兒。女人被嚇壞了,她隻好在麵對吳澤厚時,保持了沉默。然而,令人沒想到的是,等警察走後,洪滿福去後山接女孩,當他打開封在洞口的石頭,竟然發現女孩已死在了洞裡。由於怕事情敗露,他便草草地封住了洞口。 回到家後,女人見洪滿福沒有帶回女兒,便知道事情不妙。洪滿福謊稱將女兒送到鄰村的親戚家了。拙劣的謊言始終無法掩蓋真相,不久之後,女人知道了真相。她瘋了似地想和這家人同歸於盡,然而,一個柔弱的女子哪裡是他們的對手。最終女人在絕望中選擇了上吊自殺。 洪滿福把所有的事都攬到了自己身上,結果他被因過失殺人罪,被判了十五年。而洪滿貴則作為同夥,被判了三年。他們的老母親在一年後也死了。洪滿福入獄後,因為表現良好而得到多次減刑。六年後,他刑滿出獄,可就在他滿懷希望地走出監獄大門的那一刻,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突然沖向了他,等兩人被拉開時,洪滿貴的身上多了一把匕首和十幾處刀傷。 殺他的人,正是已經發了瘋的吳澤厚...... 說完這些,韓向東長嘆了一口氣,舉起眼前的一盅白酒,一飲而盡。 “法律,的第一要務不是為了實現正義,而是維護秩序。作為法律的執行者,很多時候,我們需要去做違背良心的事。麵對吳澤厚這麼一個普通而良善的家庭,所遭受的悲慘命運,我們除了心痛和無奈,卻也無能為力,所以......”說到這裡,韓向東停了片刻,他抬頭盯著李鳴成,繼續說:“當你在遇到這種事情時,你會作何種抉擇呢?” 李鳴成雙眉緊鎖,他沉默了,這個問題,這段時間也一直在困擾著他。作為一個警察,他有義務查明案件的真相,可是如果真相會傷害那些不該被傷害的人,或保護那些不該被保護的人,他還會將真相公之於眾嗎? “我想,我要做的,就是去獲得真相”,終於,李鳴成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這句話。 (二) “爹,你就這樣便宜了滿貴?”黑娃在一旁忿忿地說。 洪長勝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他沒有理會兒子的話。送他前往縣城的拖拉機還在家門口等著,他得在午飯前趕到那個地方。 洪長勝在即將踏出房門時,停住了,他轉身對黑娃說:“黑娃,這事就過去了,別去找滿貴的麻煩,聽到了嗎?” “可是爹......”還沒等黑娃說完。洪長勝便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院子,走出了大門。 正如老莫說的,洪長勝的病並沒什麼大緊,到了第二天他就覺得好多了。如今,他最關心的還是拿到那筆錢。有了那筆錢,他又可以重新辦起他的養殖場,生活才能看到希望。 洪常是村裡的拖拉機手,平日裡來往縣城運送物資都是靠他。今天他接到通知後,便早早地等在了村長家的門口。 “長勝叔,您這次去縣裡是辦啥事?”洪常象往常一樣,隨口說道。 “唉!咱們廠裡的竹鼠不是都死了嗎?我到縣城找找關係,看看能不能貸點錢,再把廠子辦起來。”洪長勝一臉沉重地說。 “長勝叔,你查出是誰把瘟疫帶到咱們村子裡了嗎?” “這怎麼查?每個人都說沒有陌生人進去,這瘟疫又看不見摸不著,我又不是神仙!我昨天打電話問專家了,專家說,這瘟疫除了人會攜帶,那些鳥啊,野獸啊,也都會傳播.....再說,發生瘟疫的也不是咱們一家......隻能自認倒黴吧!” “那咱們還能再養嗎?再養不是還會得瘟疫嗎?” “專家說了,現在已經研究出疫苗了,還在實驗,馬上就可以使用了,到時,給竹鼠打了疫苗,就沒問題了。咱們好不容易找到一條致富的路,哪能遇到點困難就放棄呢?總不能再回去過那種窮日子吧。” “長勝叔,您真行,有你在我們就有盼頭” ...... 拖拉機開了一個小時,終於開到了七圩鎮修車鋪的門口。 洪長勝從車上跳了下來。打發走洪常後,他走進了修車鋪。 (三) 從父親的家出來,黑娃既氣惱又喪氣。 他不清楚自己的父親是怎麼想的。這事不是明擺的嗎?前段時間,廠裡的夜班一直是滿貴在守著,既然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了這種事,他自然有很大的責任。可父親對他居然連句責備的話都沒有! 廠裡現在沒人了,滿貴也不用值夜班了,自己也沒辦法去見玉兒了,一想起滿貴用他那臟手撫摸玉兒白嫩的身體,用他那長滿黑牙的嘴去親吻......黑娃便覺得無比沮喪,一股莫名的怒火由此升起。 或許,滿貴已經知道了自己和玉兒的那點事。他這麼做,不但可以讓自己和父親遭受損失,還能激起那些股東的不滿。畢竟,這個廠,他沒有股份,廠子就算倒閉,和他也關係不大。而那些股東卻會因此賠個精光。 這事,一定要有個人擔著,要不然所有的罪責,最終必然都會落到他們家的頭上。 心裡越想,黑娃覺得越是氣憤,他覺得這一切一定是滿貴搞的鬼,是他對自己以及父親的一種報復。他要當麵去找滿貴對質。 黑娃心中想著,便不知不覺地朝著滿貴的家走去。 滿貴家的大門虛掩著,還沒進門,黑娃便聽到滿貴如雷般的呼嚕聲。 “這大白天的,居然在睡大覺,怕又是喝醉了酒。”黑娃想著走進了院子。 呼嚕聲是從側屋傳出的,而主屋裡傳出的是電視的嘈雜聲。 黑娃心中竊喜:“想必玉兒在主屋看電視呢!” 他正要推開主屋的門,突然,從裡麵傳出女人的呻吟聲。 這個聲音,黑娃是再熟悉不過了。 黑娃心中疑惑,便轉到窗前,他透過破裂的窗戶紙往裡看。 隻見屋子的床上,一對男女正赤身裸體地行茍且之事。 黑娃覺得腦袋嗡得一響,一股熱流冒上頭頂,他跳到門口,一腳便將房門給踹開了。 鏖戰正酣的兩人都被突入其來的變故,嚇得摔倒在床上。 黑娃,一個箭步走上前去,一把抓起縮在被窩裡的男人,將他猛地掀翻在地上。 那男人慘叫一聲,便喊起了爹娘。 黑娃愣了一下,他仔細一看,地上躺著的人,居然是他的弟弟,虎子。 趁著黑娃愣在原地,虎子一骨碌便爬了起來,他迅速地從椅子上拿起自己的衣褲,一溜煙地從敞開的門口溜走了。 玉兒此時也從驚慌中回過了神,他見是黑娃,便索性靠著被子,將身子側了過來,他撇了撇嘴,說:“真掃興,剛到那個,就被你破壞了。” 看著眼前這個玉體橫陳的女人,黑娃心中五味雜陳。 玉兒見黑娃愣在原地,一言不發,便又說:“站那裡乾嘛?要不然你繼續來?” 黑娃聽言,頓時火冒三丈,他一步搶上前去,左手拎起玉兒,右手朝她臉上扇去。 “啪!啪!”兩記響亮的耳光,玉兒覺得兩眼直冒金花,嘴角也滲出了鮮血。 等她緩過神來,她便尖聲咒罵道:“你這個狗娘養的,你憑什麼打我?你們家沒一個好東西!無論是老的還是小的,一天到晚都在老娘身上打主意。你爹都沒跟我動過手,你他媽憑什麼打我?” 黑娃被眼前麵目猙獰的女人嚇到了,這還是那個,會在自己懷裡撒嬌,小鳥依人的玉兒嗎?眼前這個披頭散發,滿臉血汙的女人分明是個瘋子。 黑娃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他瞪著眼問:“你剛才說什麼?” 玉兒揉了揉被抓痛的肩膀,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 “你不知道我是你爹買來的嗎?”,玉兒冷笑著說,“你爹要女人又要臉,就把我送給滿貴這個慫包。你以為我隻和你好是嗎?我的床,你爹也沒少上。” 黑娃聽此言,耳邊嗡嗡地響,他覺得腦袋脹痛得厲害。 “你這個婊子!”許久,黑娃才吐出了一句話。 “我是婊子?”玉兒猛地從床上站了起來,“是誰把我賣到這個鬼地方的,是誰天天往我床上爬的?是誰不讓我離開這個地獄的?一幫魔鬼!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是婊子?” 玉兒尖聲叫著,喊著,哭著,幾乎是用盡了全力。 黑娃覺得心裡好冷,他適才的怒火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默默地轉身要離開。 就在轉身的那一刻,他驚訝地發現,滿貴正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 沒人知道滿貴是什麼時候醒來的。他此刻正瞪大了眼,一臉詫異地看著黑娃和玉兒。 他看看赤身裸體、披頭散發、滿臉是血的玉兒,又看看黑娃,瞬間好像明白了一切。 他朝黑娃怒吼到:“黑娃!你他媽欺人太甚!”,說完,他便朝黑娃撲去。 滿貴哪裡是黑娃的對手,黑娃隻是一個側身,一個順推,便將滿貴摔倒在地。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滿貴,朝他啐了一口,輕蔑地罵道:“慫包!”,便扭頭要走。 滿貴火冒三丈,他突然發現地上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也沒想多少,便抓起了匕首,朝黑娃撲去。 黑娃以為滿貴仍是赤手空拳,便頭也沒回地伸手去擋。 一陣劇痛穿透他的手臂,緊接著他感覺到有個堅硬的東西插入了自己的肋下,摩擦著骨頭“咯咯”作響。 他覺得雙腿發軟,一股徹體的寒意從腳升起,他扭頭看玉兒,見玉兒捂著嘴巴,眼睛睜得如銅錢一般的圓。玉兒還是那麼美,那一刻,他心裡想。 “玉兒~”,黑娃隻吐出了兩個字,便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滿貴看著躺在地上的黑娃,被自己做的事嚇得渾身發抖。倒是玉兒不慌不忙地穿上了衣服,她一把將滿貴拉了過來。 “滿貴,你殺了黑娃,村長要是知道了,咱們倆都活不了。現在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趕緊逃。趁別人沒發現前,離開村子。”,玉兒冷靜地對他說,此刻唯一能依靠的,也就隻有眼前這個男人了。 “可是,可是......我們能去哪裡呢?”滿貴滿臉驚恐地說。 “去哪裡都行,咱們兩個大活人還能餓死?隻要你對我好,我以後就死心塌地地跟著你!”,玉兒說著摟住了滿貴,將臉貼到了他的胸口。 滿貴心底升起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溫暖,他緊緊地摟住玉兒...... (四) 李鳴成沒想到洪家寨的第一起兇殺案還沒有頭緒,第二起又發生了。 當天深夜,他在睡夢中被電話鈴聲吵醒。 電話的另一頭是隊長郝正明,他說剛接到報警,洪家寨又發生了一起兇殺案,需要馬上前往現場勘察,作為第一起兇殺案的負責人,李鳴成自然成為一行人中的一員。 三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閃著燈,呼嘯著,在山路上飛馳。 一個小時後,一行人便趕到了洪家寨。 法醫和技術人員對現場進行了全麵的勘察和采樣。李鳴成在四周仔細地巡查了一遍,然後走出了房間。他看見院子的一角,一個老婦人正在一聲聲地嚎哭,旁邊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夥子正攙扶著她,也哭紅了眼。離他們不遠處,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坐在墻角,眼神呆滯地在回答著一個警務人員的詢問。 根據死者妻子陶秀蘭所述,黑娃今天早上出門後,就一直沒有回家,直到半夜,她才覺得有點反常。 這若是在往常,阿蘭並不會覺得奇怪,因為在往常,滿貴會去廠裡值夜班,所以,黑娃到他家過夜,也是常有的事,可是這兩天是絕對不會的,因為前天廠裡出了事,已經不再需要有人值班了。 這幾天村裡不太平,阿蘭便開始擔心起黑娃。到了半夜,她便去婆婆家詢問。梨花在睡夢中被敲門聲吵醒,惱怒地出來開門,見是自家媳婦,便沒好氣地將她罵了幾句。梨花聽說阿蘭是來找黑娃的,心中也起了疑惑,考慮到這幾天的各種異象,她也開始擔心起黑娃。梨花便讓二兒子虎子和阿蘭一起,去滿貴家找黑娃,因為黑娃最可能是去那裡了。 等阿蘭和虎子到達滿貴家時,滿貴家的大門是鎖著的。 “嫂子,門是鎖著的,我看咱們還是明天再來吧!”虎子說。 “不行,把門砸開!”阿蘭堅定地說。 虎子猶豫了片刻,隻好撿起了一塊石頭,將鎖砸開。 整座房子沒有開燈。接著月光,阿蘭看到主屋門口的地上,趴著一個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阿蘭心中一驚,停住了腳步。 “虎子,打開燈” 虎子在大門一側尋到了一根燈繩。他一拉燈繩,院子裡的燈便亮了起來。 阿蘭一眼便認出了趴在地上的人是黑娃。 她一步步地走過去,走到黑娃身邊,她跪在地上,用手抬起黑娃的頭,一股寒氣自黑娃的臉滲入到她的手中,她的心突然劇烈顫抖,眼前一陣發黑,便癱軟到了地上。 ...... 根據一些村民交代,滿貴和他媳婦是中午時分離開村子的。 那時,滿貴牽著驢,玉兒坐在上麵,村民見了便都覺得奇怪,問他們去哪裡? 滿貴說玉兒生病了,帶她去城裡看病。若是在往常,這事是需要村長允許的。不過今天村長出門了,村民便也不好阻止,隻是好意地提醒滿貴:“滿貴,可別把媳婦給丟咯!” 滿貴嗬嗬笑著說:“不會,不會,看完病就回來!” 根據另一個村民的交代,他今天早上送村長到鎮上,下午一點多在回洪家寨的路上遇到了滿貴和他的媳婦。 他看到兩人,也覺得非常驚訝。便問他們去哪裡?滿貴附在他耳邊小聲說,媳婦可能懷孕了,這幾天有點不舒服,因此到縣城醫院看看。聽說如此,他便恭喜滿貴早得貴子,另外,他見滿貴媳婦騎驢不便,便開車將他們送到了縣城。 ...... 從目前獲得的信息來判斷,滿貴和他媳婦的嫌疑最大,隻要能找到兩人,這個案件基本就能告破。 等到現場勘察完畢,已是淩晨三點,救護人員將屍體裝入裹屍袋,抬上了急救車,警隊封鎖了現場,也收隊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郝正明和李鳴成同坐一輛車,兩人都坐在後座,或許是因為困倦,車上的人都沉默不語。 “鳴成,針對這起兇殺案,你有什麼看法?”郝正明打破了沉默。 “郝隊,這個案子表麵看起來是一起因為奸情敗露而引起的仇殺。”李鳴成回答,“不過,我查看了現場,發現了幾個疑點。” “哦!什麼疑點?說說看。” “首先,根據現場勘察,屋子的門是被人從外踹開的,留在門上的腳印,正是死者黑娃的腳印,而且,死者的著裝整齊,不像是倉促出逃的樣子,因此,基本上可以肯定,案發當天,黑娃並非偷奸的主角。其次,根據死者倒地的姿勢和傷口位置,他當時應該是麵朝屋門,而兇手從後麵襲擊,也就是說,死者離開的時候,兇手是在屋子裡的,而根據現場勘察,屋內並沒有劇烈打鬥的痕跡,因此,基本可以判定,死者的死,或許是有人從背後偷襲而導致的。另外,房間的床很淩亂,半截被子掉落到了地上,一個枕頭掉落在房間的一角,而地上有很明顯的摩擦痕跡。因此,我猜測,這或許是因為原本在床上的人被拖拽到地上,而導致的。根據這些信息,我初步還原了當初的現場:黑娃非但不是偷奸的人,恰恰相反,他是捉奸的人,他發現了滿貴媳婦和別人在床上偷情,就將那人掀翻到地上,但是他並沒有進一步對那人進行毆打,或許是因為那人的身份比較特殊,所以,震驚之餘,他隻能扭頭離開,但是此時那人怕事情暴露,便起了殺心,因此從後麵偷襲了他,由於他事先沒想到這人會殺他,便沒做防備,結果......” “嗯!你觀察得很仔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推理得也非常合理。你還有別的發現嗎?” “還有,就是在現場沒有發現兇器。根據,死者傷口的形狀看,殺他的應該是一把鋒利的匕首。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這把匕首應該一直插在死者身上,隻是後來才被拔出的。” “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很簡單,鮮血流出身體後,它的凝固過程通常在5到10分鐘內發生,最初形成的是軟的凝塊,幾個小時後,就會凝結成硬塊。在不同的時間拔出刀,在傷口處所留下的痕跡是不同的。我觀察了一下死者的傷口,它的周圍有很明顯的匕首根部留下的凹痕。所以我判斷刀是死者在死了幾個小時後,才被拔出的,很有可能拔刀的人,正是發現屍體的人。” “你是說,有可能是死者的弟弟拿走了那把刀?” “是的”,李鳴成點了點頭,“而且,這也能完美地解釋我此前的推測,或許當時黑娃發現和滿貴媳婦偷情的人,正是他的弟弟。不過,這些隻是我的推測,最終結果還需要根據法醫的檢驗來判定。” “不錯呀,鳴成!”郝正明拍了拍李鳴成的肩膀,“沒想到你一個新人,就有如此細致的觀察力和縝密的推理能力。事不宜遲,你明天一大早找兩人到村子裡把死者的弟弟控製起來,順便搜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兇器。” “另外,小羅”郝正明又拍了拍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警員,“你明天發布一個通緝令,全城通緝洪滿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