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1 / 1)

臨馬執槍 好一個純情 6847 字 2024-03-16

幾日後,李衛安親領上萬兵馬前往淮化,似乎是在城內有接應一般,在李衛安以及大軍都在南關時齊軍並未有任何進攻行動,甚至連挑釁都不曾有,但隻在李衛安離開不到半日後,當天下午便是發了瘋一般的攻城叩關,這種誓要用命填下城池的做法讓南關的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議,畢竟高修也是兩國公認的名將,如此不計代價的行為簡直不符合人們對高修的印象。   南關節度使府內,除了在城墻督戰指揮的將領之外,宋軍的實權將軍們都齊聚一堂。為了容納足夠的人數,大堂內原本的部分裝飾全部移出,隻留下擺在正中央的南關大型沙盤和掛在墻上的地圖,這一環境也似乎在告訴所有人,南關危險了。   所有人都盯著沙盤,南關目前的受損情況,雙方兵力分布及一係列情報全部都標注於上,很顯然,前段時間也就是自李衛安率軍而來的前幾周,齊軍對南關的近乎不在乎傷亡的進攻給宋軍的諸多將領造成了困擾,眼下需要修補的地方就有八處,這幾日簡易的修補沒有撐住齊軍瘋狂的進攻,現在那些地方都是以人力守之。   主持會議的是南關節度使劉涵,與會人員中暫時隻掛了個虛名,但擁有實際兵權的周連生和朝廷新派到南關的都略使何承平是僅次於劉涵的官職人員。   周連生對這位中年人的到來非常吃驚,他原以為朝廷會派一位非任何黨派勢力的人來,最後竟是來了一位三大世族中的何氏。   何承平是何氏族長的表弟,在滿是錦鯉的都城也算的上獨樹一幟了,自幼跟隨其父遊歷,傳言在親眼見識了北境沙場後便棄文從武,立誌成為那蕩平北寇的第一人。   周連生對此人並無惡感,更多的是敬畏。周連生的父親也曾稱贊過此人,這樣一位才人來到南關對當下處境的周連生而言並非好事,因為他有權與周連生一起指揮李衛安帶到南關的援軍,作為禦派的都略使,二人雖然品階相同,但何承平甚至有可能直接剝奪他的軍權,獨掌那一支宋軍。   府外已是黑夜,大堂內燈火通明,此時會議上的諸將都爭的麵紅耳赤,在己方兵力不在劣勢的情況下,很多人都認為應該出城迎敵,除了戰術上的考量還有部分便是認為可趁此撈波軍功。   麵對十多位將領的爭執乃至臟話滿天飛,三位最具話語權的人反倒是都端的深藏不露,周連生倒確實是在思考出城作戰的可行性,至於其餘二人是何等心思倒也沒心去揣摩。   周連生偷偷打量了一眼與自己相隔幾步的中年男人,見他神情自然,無視周圍的嘈雜環境低頭仔細觀察著沙盤,眉頭時而皺緊時而舒展,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似乎當下嚴峻的局麵並不足以讓他慌張。   看著他這副模樣,周連生內心深處不禁感嘆,男人之間的好勝心讓他自我感覺略處下風,於是緩緩轉身去看墻上高掛的地圖,眼不見為凈。   劉涵看著嘈雜的大堂,眼底中露出一抹狠辣,南關勢力錯綜復雜,若是平時就連他的指令都得七拐八拐才能執行,且在外人眼中他已參與黨爭,很多人都想來南關分掉他手下的兵權,這讓他決意趁著今日做出決斷。   終於,劉涵揮手製止了越發不受控的爭吵,他開口說道:“除南關外,淮化也遭受了嚴重的進攻,目前我們與其他兩城可能已經無法協同作戰。我軍兵力雖然占優,但南關地勢片略狹隘,鋪展不開,無法形成優勢,諸位也別再爭了。”   在環視一圈確認所有人都在聽他說話後,劉涵終是給了個讓在場大多數將領一個興奮的決議。   “諸君有多少人願意領本部兵馬出城獨戰?”   聽得節度終於肯開口放他們出戰後,南關眾將興奮不已,一時間群情昂揚,紛紛高聲請戰。   “什麼叫出城獨戰?”   一聲疑問讓原本沸騰的大堂逐漸冷靜下來,開口的是新派到的都略使何承平。   此時也眾人紛紛小聲交流議論,因為剛剛太過激動所以沒注意到劉節度使話裡的最後兩字:獨戰   “在場的諸位論及本部兵馬都是有上千之數的,周何二位都略手裡的兵馬暫且不談,我也說了,南關地勢是鋪不開大軍的,如果非要出戰那隻能派幾位將領率自家本部出城迎戰了。”   此言一出,剛剛還情緒高昂要請戰的眾將都閃躲著劉涵的掃視眼光,全然不復先前昂揚姿態,見的得此景周連生瞬間明白了原因。   作為遠離京城的邊關重鎮,南關一直是許多朝堂勢力插手的目標,這種情況在大宋各地都不算罕見,這也是大宋兵馬製的一大弊端:兵權並不牢牢掌握在當朝皇帝手中。   這也讓在南關防守戰中,這些握有少數兵馬但不聽於劉涵的將領都是沒有出大力的,很多人的建製都一人未損,具體緣由也是因為每個人上麵的主子不同。   如今又高聲請戰必然是覺得援軍到了,隻要讓援軍打先鋒,自己跟在後麵照樣有功勞拿;突然又不願出戰便是劉涵那句“獨戰”的緣故了。   “無人願意出戰麼……”劉涵微微一笑,這一笑可是讓在場眾人都不禁心跳漏了一拍。   “無妨,過了今夜出不出戰也與各位無關了。”   話音剛落還沒待所有人反應過來,一隊全副武裝的甲士沖進來,僅僅幾個眨眼瞬間便控製住了大堂內所有握有兵權的人。   當然不包括周連生與何承平。   一時間謾罵聲,求饒聲,還有部分人想動手反抗卻被按倒在地的碰撞聲交錯一起,第一次目睹不知算不算兵變的周連生表麵上沒有任何動作,更沒有去質問劉涵或者為那些人求情,何承平也是一樣。   道理很簡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眼見劉涵沒有對自己動手,周連生也明白自己大概不會有生命危險,實在不行也可以指望一下身旁那位一直平靜的不像話的何都略使。   也不知他是嚇破了膽還是真波瀾不驚。   此事的後續也很簡單,周、何二位被護送回營地,劉涵本部的營地。   南關節度使劉涵肅清異己,獨掌南關軍政大權,消息傳回京城,滿朝震怒。   在此之後,周連生煩躁地坐在營帳內,此時的情況倒不知讓他該如何辦了,雖然最後也是被送回了自己的營地,劉涵也絲毫沒有和兩人動手的意思。   作為宋國治下的武人,周連生倒是明白為何會造成如今的局麵,這是兵馬製的弊端顯現罷了。   在大宋境內施行的軍製是太祖皇帝立國之時便製定的,到如今多有修改但大體不變,在這樣的製度下很容易就可以孵化出一個手握兵權的一方將軍。   而大宋境內如劉涵一般手握如此大量兵馬的將軍是不下一手之數的,但像劉涵一般看上去對朝廷忠心耿耿的就不知有多少了,朝廷對這些將軍的提防在所有人看來也是在正常不過。   周連生嘆了口氣,兵製改革一事阻礙重重,就連以效忠皇帝為家訓的李氏都或多或少的暗中滲透了數支軍隊,其餘兩家更是瘋狂至極,軍中甚有傳言稱何氏早已將其本家所在的宜州視作自留地,對那裡的軍隊乾預堪比私軍!而這些被滲透的軍隊卻都是由朝廷出錢養著,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講都足以讓皇帝陛下憤怒萬分。   但明麵上出手是困難重重的,那便是隻能暗地裡分化了,這也是為什麼南關作為邊關重鎮卻仍然大小山頭林立,因其獨特的軍事優勢和重要性,朝廷對南關暗中的滲透分化尤為賣力,可大敵當前卻無法一心抗敵,這也是讓劉涵那日不惜得罪朝廷也要殺掉那批人的的因素之一。當日在會的人裡最次都是獨掌了上千兵的千戶。   “真是難為劉涵還肯為大宋守國門了。”周連生喃喃說道。   一名守門的衛士這時走入營帳匯報道:“將軍,何都略使在門外想見你。”   “何承平想見我?”周連生詫異的同時讓衛士將人帶進來,心中不免暗自揣摩是何用意。   一身青衣的何承平走了進來,他神情自若笑著說:“第一次和周將軍共事卻沒私下拜訪,總會顯得我們二人有矛盾不是?”   周連生麵無表情的說道:“何大人有事就說事不用客氣。”   何承平毫不見外的坐了下來,開門見山道:“你一定很疑惑朝廷為何會派遣一名世族中人來南關,在解答這個問題前我得問你,你可知禦前戊防衛?”   很顯然周連生是不知道的,見著周連生一臉疑惑的表情,何承平笑著解釋道:“禦前戊防衛是我朝直接受陛下掌握的一個半公開的軍隊,它由當朝的李宰相與程首輔共同建立,說是軍隊也不妥當,它更類似於細作組織。”   周連生沉聲道:“何大人跟我說這些是想告訴我南關也有禦前戊防衛插手?”   何承平微微點頭繼續說道:“不僅僅是插手,事實上那一日劉涵所殺的人裡就有禦前戊防衛。不妨再透露點,劉涵率領的五萬人裡也有,他手下的嫡係部將也有,甚至於他的枕邊人也有。”   聽到這話周連生大受震撼,禦前戊防衛對南關的滲透竟然達到如此地步。他盯著何承平那張帶有微笑的臉道:“何大人為何要跟我透露這些,你又想我來做什麼?”   何承平看著周連生說道:“我知道你在我出任都略使的時候就非常疑惑為何是世族中人來擔任此職務,陛下真就放棄這大好機會?但你應該也能憑借我剛剛的話猜出我真實的身份吧?”   外派作為都略使來到南關,知曉戊防衛對南關的滲透情況…周連生看著何承平的眼睛一字一句講道:“你是戊防衛,而且職務不低。”   “聰明。”   他繼續說道:“當然跟你講這些不是無緣無故,禦前戊防衛的事隻要你在朝廷呆的久些遲早會知道。至於為何與你說這些的緣由,我需要你做好隨時和劉涵開戰的準備。李衛安留下的七萬人我會留三萬兵馬給你,至於到時候打不贏是撤是戰你可自行決斷。”   周連生皺著眉問道:“為何要與劉涵開戰?”   何承平終於收起了那副怡然自得的微笑,麵無表情的說:“因為他大概率投敵了。”   劉涵投敵了,前幾日還口口聲聲說為了大宋安危而殺掉了南關大部分中層軍官,親率上萬邊軍出城血戰逼退齊軍的南關節度使劉涵,如今竟然被人說投敵了?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了。   “何都略,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劉涵是南關節度使,是我朝最高級的武官之一,你如果空口無憑的說他是叛徒,傳出去的影響可不是你我能承受的。”周連生麵無表情地說道。   何承平嘆了口氣:“掌握了一部分,但不夠齊全。他藏的太好了,要不是他這段時間計劃對那些人動手,我們也很難發現端倪。”   “就連齊軍對南關的進攻,都是為了配合他的計劃,你表麵上所看到的全部都是假象,他的所作所為看似捍衛朝廷,深究後便能發現都是為他自己。”   聽得這番勉強算過得去的解釋,周連生停頓了一下問道:“那為什麼要我帶兵與他作戰?”   “嗯…這個應該可以說。在那次襲殺中南關大部分掌握力量的禦前戊防衛都被殺了,手上的力量全被收編,我沒可能帶人去殺了他,暗殺也不可能,但是你與我共掌那數萬人,所以由你出麵最適合不過,順便也算給你點機會,畢竟你也想將來在朝中有話語權不是?”   明明是要我去平叛還說給我機會?周連生撇撇嘴內心吐槽到。   似乎是看出他內心所想,何承平嚴肅的說道:“你最好不要以為這是平叛。起碼不是勢均力敵的平叛。”   “當我們得知劉涵有可能背叛的消息後便迅速作出反應,事實上是劉涵對其嫡係掌控的極其嚴密,策反就很難了。再加上那些被殺的人的力量,搞不好你要與整個南關的軍力抗衡。”   “我知道你想問我去乾什麼,在我們的判斷下認為南關是保不住了,但其他兩城還有機會,所以我要率軍去淮化。至於你則要給我拖延時間,隻要一日即可,報酬就是那數萬人的指揮權。”   “像你這個年紀就獨掌一軍已經很不錯了。”何承平補充說道。   他看著正思索的周連生道:“還有問題嗎?   數萬人的所有權加上禦前戊防衛的人情…一番權衡利弊之下周連生搖搖頭答道:“可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是我要一萬騎軍。”   何承平站起身來說道:“好,那你就多準備吧。提醒你一下,最好別出軍營。”   說完何承平便起身告辭,隻是當他轉身背過周連生之時,臉上那副笑容便以消失無蹤。   還有一事其實他未對周連生說明,禦前戊防衛真正察覺到南關出了問題其實遠在劉涵計劃對南關肅清異己之時。而且禦前戊防衛不僅對南關的得失持悲觀態度,他們一致認為三角防線除非得到朝廷真正的支援,否則內部鬥爭加外部的敵患根本無法抵禦。   早在一年前齊國細作就開始大幅度針對南關範圍的禦前戊防衛使得其在南關的影響迅速擴大。一旦劉涵真的投敵,那麼就不可能繞開他與周連生,所以對他們二人的襲殺也在所難免,而他作為禦前戊防衛的事實就會被發現。劉涵也就會明白他的計劃已經暴露,屆時就不再是暗殺,而是圍剿。   周連生不可能活得下來!   那給周連生的數萬人中自有他手下的禦前戊防衛,一旦周連生死在戰場上,禦前戊防衛的人會迅速接替他指揮殘餘的軍隊按計劃路線撤離。   在計劃開始前他手下的人會盡力保住他活著,讓他死在沙場上也算得其所哉,這也算他對周連生的一點賠償。   作為禦前戊防衛,這種事他已經做的太多,這個職責最不需要的就是憐憫。禦前戊防衛就是大宋的影子,他們的責任就是要讓這個國家存在下去,無論是什麼樣的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