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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馬執槍 好一個純情 6794 字 2024-03-16

陰雲密布,厚重的雲層透不出一絲陽光,給人一種喘不過氣的壓迫。   自他帶上萬人血戰後,齊軍便不再繼續不計代價的攻打城關,而節度使府內發生的兵變卻也沒有讓他在聲望上受到非議,因為外界根本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那些在兵變當天被殺的將領,其部隊也在當天被接收。   至於周、何二人的處置,卻也是日後被劉涵嫡係非議最多的事情,所有人都想問:為何不在當天將他們二人一並殺掉?   如果那樣做,日後或許便不會有那麼多事了。   劉涵獨自走在城墻之上,在這段時間的戰鬥中,齊軍與南關各有傷亡,但那些對於雙方而言都不聽話的人基本上也全都死了。   劉涵用手撫摸著早已被血浸染乾透的城墻,他突然想不起是在什麼時候他變成如此模樣,往昔的回憶在腦海中一瞬而過。   北境沙場之上,艷陽高照,父親帶著年幼的自己騎在馬上,策馬揚鞭,身後沙塵滾滾。側麵是一列列整齊有序的騎兵,他至今都記得那些細節,每個人的手都握緊了刀身在鞘的刀柄,他們的目光都指向父親,那眼神中有熾熱,崇拜和敬畏。每個人都保持靜默,每個人的臉上都有著家鄉那邊不曾有的……驕傲?他無法形容那個感覺,但他被感染到了,他也想擁有這份他暫時無法形容的感覺。   “他們的身影怎會如此的高大?”   他看著那群人呢喃的說道。   父親帶著自己檢閱了這支騎軍,雖然不知道這支騎軍的名號,但毫無疑問心底已經被刻上印記,他想成為他們的一部分,他想同父親一樣成為他們的領袖。   成年後他選擇參軍,他想要接替父親的職位,他想再看到兒時記憶中的那支騎軍。但是那支隊伍早已不在,父親告訴他那支五百人的隊伍裡,跟著一起活下來的算上父親在內不過二十人。   父親眼中有淚水,但不會流下。   父親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麵向北方。   “那一天全軍單獨為我營舉行火葬,五千人的旅隊盡數到場,那一次我和活下來的人與萬戶並排而立,我們的榮耀足以和一名實打實的萬戶並排而立!”   父親轉過身看向他,他在父親的眼中又看到了曾經的那份熾熱,馬踏天下的熾熱。   “去成為他們的一部分吧。”   ……   他回到了那支隊伍,已經補充了新鮮血液的隊伍,他是那支隊伍的領袖了。他帶著這支隊伍開始了在北境五年的沙場生涯。不斷的擊敗敵人,不斷的收取軍功,這五年他像飛在天空的老鷹一樣,自由且盡興。五年後這支隊伍再一次遭遇了數倍於己的敵軍,但這一次,他在。   他終於明白了兒時的感覺,那是身為這支軍旅一員的榮耀!   榮耀往往伴隨著悲傷。   他帶著僅存的人回到大營,還有袍澤的屍體,他們帶回的消息立了大功,每個人都累加了不小的軍功,每個人都升遷了,最小的也是掌管五位百戶的營長。因為他一直不肯升遷調任或換取賞賜,身上的軍功累計無數,所以被特意召到京城,見到了先帝,被封為右將軍在京待了兩年,從一個邊關小卒直接升任為了一位京城掌權人,他的成就超過了先人。但這兩年他身陷黨爭的泥潭,他被權利蒙了眼。   技巧,心眼,設計陷害,每個人都帶著那惡心的麵具和骯臟的心。   兩年後他被委托去南關,去那爭一爭。他厭倦了,但無法退出,早已身處權利的中心是無法那麼輕易脫身的。   在南關不知呆了多久就收到了噩耗,父親走了,因為黨爭而死。原本他需回家守孝丁憂,可朝中的同黨替他爭取了一番。他已經忘記有多久沒見到父親了。悔與恨的種子在心中發芽。   齊軍的細作找到了他,原本毫不動搖的想法在看過細作帶給他的那封關於父親死亡內幕的信後砰然瓦解。   在他看來,因為區區黨爭便奪人性命是一件愚蠢的事,但沒想到卻發生在自己身上。   一個國家腐朽到此,爭鬥不止,實在是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那一日,劉涵與齊國達成了合作。   那個在馬上背靠父親檢閱軍隊的孩子,隨他的父親一起走了。   ……   看著被調到自己手裡的數萬人馬,周連生不禁感到興奮。   一位身著盔甲的年輕將領走到他麵前,朝他行了軍禮說道:“末將李宏毅,受都略使大人的命令,率南騎軍輕甲旅,後衛旅共一萬人前來復命。”   看著這位年齡與自己似乎相差不大的兩旅之長,周連生開口問道:“何承平有讓你帶什麼話嗎?”   年輕將軍李宏毅依舊保持著軍禮的姿態說道:“任憑調遣。”   ……   臨時搭建的高臺上,放眼望去,三萬人喧鬧地排列軍陣,塵土隨著每一次的踏步而起,長槍林立,銀光乍現,這就是歸屬於周連生的軍隊,他第一次獨領一軍,有了真正做將軍的感覺。   最讓他看重的便是那兩支騎軍旅,按律每支騎軍旅都配備了一到兩個營的斥候營,但這兩支騎軍卻有不同,因為輕甲旅配備了三個斥候營,所以後衛旅便不再設斥候營,這就說明後衛旅就是隻在真正戰鬥時才會投入的營旅,輕甲旅就是給他們打前哨的   周連生向一旁一直跟隨在自己身邊的李宏毅詢問道:“這兩支騎軍是什麼配置?”   李宏毅不卑不吭的回答道:“回將軍,後衛旅雖不設有斥候,但有弓弩營四個,先鋒營六個。輕甲旅配有三個斥候營,三個輕巡營,三個先鋒營,一個弓弩營。”   聽到這話周連生皺了皺眉頭。   “為何要單獨設置弓弩營隊?”   聽得這有些好笑的問題,李宏毅沒有露出任何對周連生的輕視,懇切地解釋道:“南騎軍的兵源地更加靠南,本就不是產馬的地方,當地的貿易又沒有馬市,所以很多人都不曾學過騎馬,眼下的南騎軍在重建後從未經過大規模騎戰,所以馬上的弩術異常的差。”   “很多將軍想到隻有弓弩可以最大限度發揮騎兵的機動,便從全軍中挑出些厲害的單獨成營,這些弓弩騎的待遇也要更好,設立後也吸納不少人。”   聽完李宏毅解釋後周連生沒在吭聲,他聽完第一句後就明白自己忽略了南騎軍的成分,全軍士卒單獨配置弩機自然不難,可除非在平原作戰,不然讓一群在軍隊裡才學會騎馬的士卒在多山多林的南邊打仗,能射中人就怪了。   “但是配齊馬刀弩機的部隊還是有的,隻要是斥候營和弓弩營就會配齊。”李宏毅補充說道。   南方多山多林不適合騎軍運動,南騎軍雖然有負責拱衛中原的責任,但往往隻需要步卒就可以解決問題。因此南騎軍在軍資的獲取上一直不如北騎軍。   看著已經快整合完畢的騎軍與步軍,周連生沉聲說道:“後衛旅的四個弓弩營,輕甲旅的兩個斥候營和弓弩營全都調出由我管轄,剩餘一個斥候營負責你們的哨騎任務。”   聽到這話李宏毅本想說些什麼爭取一下,剛準備開口但對上周連生冰冷的目光後隻好苦笑著應承下來。   按照周連生的部署,李宏毅這位兩旅之長率領僅剩的六千五百騎駐紮在城外,而那上萬步卒卻全部駐留城內。至於周連生抽調出來的精銳則不知所蹤。   ……   “讓上萬人進城,他打的什麼算盤?”劉涵站在高樓之上俯瞰全城,似乎是自言自語。他身後有一名身著鎧甲的衛士,在聽到這話後麵無表情,過了良久後衛士突然開口說道:“按最壞的情況處理吧。”   劉涵沒有去看這名衛士或者說是齊國細作,緩緩說道:“他一個初到南關的人會對這裡的情況有多了解?那個何承平的行蹤更讓我在意,兩個人突然分軍,何承平的兵馬更是全都駐在城外。”   “我已經布置了人手,一旦他率軍離開,南關軍會阻止他的。”   劉涵扭頭看向這位潛伏在南關的大諜子冷冷的講到:“如果你們想拿下三城,這兩個人死不死無所謂,但那數萬人最好別離開。淮化那邊你們久攻不下,想撤下來還得從南關走,等到他們兩人緩過神來,一切都白費。”   “我們不是有更好的方法麼?”齊國細作緩緩說道:“把他們兩個殺掉,由你來接管那數萬人,豈不一箭雙雕?”   “隻不過他們兩人一個天天躲軍營,一個在城外行蹤不定,倒還真有點難搞,要是當時就殺了他們……”齊國細作略帶惆悵的說道。   “那個何承平會不會可能另有身份?”細作問道。   劉涵緩緩搖頭:“我覺得不會,他是世族中人,世族跟皇帝的關係非常不好。他能來到這當個官我都不吃驚,這也算是世族跟皇權的博弈吧。”   一想到二十萬齊軍兵臨城下朝廷那邊還有閑情逸致來派人到南關攪渾水,劉涵露出了一番苦笑。   “也不知道他們怎樣了,還有沒有待在北方,還…活著嗎?”他望著樓下熙熙囔囔的人群呢喃著。   ……   李宏毅現在鬱悶的不行,明明是說好任他調遣,結果在隊伍裡挑出一部分精銳後把自己給一腳踢開了。自己的上司,雖然是暫時的,在裡麵隨時可能需要玩命,這作為下屬卻在一旁吃瓜看戲,這叫李宏毅如何受的了?   看著在自己麵前來回走動的軍士,李宏毅倍感煩躁。   要不偷偷進去?李宏毅這樣想到,隨即又搖搖頭,擅離職守哪怕有十個頭都不夠砍。   “就沒有我發揮的餘地嗎?”他蹲下來唉嘆道。   “你在亂叫什麼?”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到李宏毅耳中,他抬起頭看去,隻見何承平一副平常士卒的打扮站在他麵前。   見到何承平這副模樣李宏毅差點跳起來,幸好官做到這份上腦子還算靈光,他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領著何承平來到他的營帳內。   在揮散看守士兵後李宏毅一臉嚴肅的等著何承平發話。   “你剛剛在亂叫什麼?”何承平滿臉不悅的問道。   咦,就問這個?   李宏毅聽到這話滿臉疑問但不敢出聲,隻得弱弱答道:“大人,末將在向周都略復命後,他就讓我帶著兩支編製不滿的騎旅出城待著了,根本不理我啊。”   聽到這話何承平毫不意外,他嗬了一聲說道:“他壓根就不信任你,不隻是你的這兩支騎軍,那上萬步軍他也已經接管了。”   就在此時,一名衛兵站在營外向裡麵說道:“將軍,周都略派人來了。”   李宏毅下意識看向何承平,後者則示意他接見一下。   “讓他進來吧。”李宏毅向後瞥了一眼,何承平已經站在了他身後,儼然是一個隨從衛士的樣子。   當兩個人都準備接見那位使者時,那位使者卻讓兩人都出乎意料。   “周都略使?”李宏毅瞪大了雙眼,連帶著他身後那位也不禁嘴角的抽搐。   周連生看了看李宏毅背後那位,又看了看他,開口道:“你們兩個…誰職位高?”   “行了!”何承平出聲打斷道:“你是不是太閑了?還有心情裝使者?”   周連生看了一眼何承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後者身上那份波瀾不驚被他這麼一搞已經有了起伏。   “我來沒什麼事,就是通知你一下,劉涵找我了,詢問了關於我調軍入城一事,還有意無意的向我打探其他部隊的動向。”   何承平皺緊了眉頭,來回慢慢的走動,最後停了下來說道:“看樣子是你打草驚蛇了,時間不多估計就這幾天,你們做好準備,我那裡已經在路上發現了阻攔。”   “我這邊沒什麼問題。”周連生看向李宏毅說道:“如果城內打了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不要擅自妄動,不準撤,也不準打。你現在要馬上找一個地方,一旦城內開戰就把部隊帶到那等我,這裡不能用了。”   李宏毅點點頭。“我現在就去找。”   李宏毅跑出營帳,帳內隻剩下兩個人,何承平率先開口說道:“你想贏?”   “你不想?”   “調那麼多人進城,你不會想來一場擒賊先擒王的戲碼吧?”何承平慢慢悠悠地講道。   “我可勸告你一句,現在南關內活動最猖獗的就是齊國的細作,我們的戊防衛是能躲就躲,盡量避免暴露,你要出什麼事可救不了你。”   周連生嗬了一聲回到:“我知道,所以也沒指望你們,明天晚上我就動手,你那邊的不也安置妥當了嗎,正好我一動手你就率軍撤出。”   在遲疑的一陣後,何承平最後點頭表示了同意。   “作為我朝的將官,怎麼能不做嘗試就把天朝領土讓出?”   周連生說完這話後轉身離去。   他可不想就這麼把二十萬百姓送給敵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