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變(1 / 1)

臨馬執槍 好一個純情 8317 字 2024-03-16

夜幕下,位於嶺南山脈斷口處的南關燈火通明,雖然因為戰爭的突然爆發導致城內的大批人家連忙出逃北走,但仍有相當大的一部分居民留了下來。   在以往近十年的和平期裡,南關除了作為戰略要塞外,更多的是承擔與南齊的貿易往來,所以城內的商賈數不勝數,酒樓店鋪更是在城內中心區域林立,宋齊兩國邊境的人都想在這混個生存。   此時此刻劉涵帶著幾名親衛甲士蒞臨城內一處最高的酒樓上,房外有手執長刀的甲士守衛,房內則是數名花魁陪酒起舞,看起來似乎好不愜意。   隻可惜無論花魁們如何賣力施展所學,這位南關節度似乎是另有心事,不為所動,隻是神色淡漠的飲酒觀舞,毫不在意身旁的人們。   氣氛逐漸尷尬,看出南關節度心不在此,花魁們也不再賣力挑撥,屋內逐漸歸於平靜,劉涵也沒有責怪她們,隻是繼續飲酒。   就在花魁們想著該如何找個理由出去時,一位沒有經過守衛通報的人突然闖入,而門外緊握刀柄的守衛們似乎也不敢阻攔此人,隻是越過身前的不速之客看向自家節度,見到劉涵示意後才緩緩關門退下。   來訪者不是別人,正是一直齊國與劉涵對接的細作,突兀闖入一副書生打扮的細作沒說任何話,也還沒待劉涵開口便直接坐下,直接攬過一位花魁後便也直接是大口喝酒。   看著對方如此放肆的行為劉涵沒有任何表示,隻待對方過癮後才開口道:“怎麼樣了?”   細作一番搖頭晃腦緩過酒勁後才緩緩說道:“開始了,你今日便早點歸位吧。”   劉涵點點頭,沒再說話,隻在飲下一杯後,大踏步離開酒樓。   與此相對的,城外卻也不平靜,周連生騎在馬上,身側便是李宏毅一員大將及數十名騎兵衛士,而他們麵前幾百步外便是一列列行軍隊伍。   看向太陽早已西落隻剩下一片餘暉的天空,周連生心中大概估摸一下時間,扭頭對李宏毅說道:“你就不要進城了,將你部騎兵撒出去些做個哨騎,盡量隨時了解戰況,隨時準備接應城內退下來的敗軍……或者運氣好,直接沖到節度府那擒個大功勞。”   聽得此話李宏毅愣了一下,想了想後問道:“還請都略明示。”   看著不遠處的南關,周連生平淡道:“如果事態好你無需出力便可白撿一大功勞,若是局勢不對或者差到極點,那你便要率你部兵馬救我等於絕境了。”   李宏毅沒再說話。   在旁人看來,至少在李宏毅看來南關的得失雖然還有可挽回的餘地,但成功的可能著實微小,周連生這番調動也正是為了搏一搏那微小的可能,但此舉止並不高明,為了一座名義上還是大宋的城池便浪費如此之多的有生力量屬實愚蠢。   更何況何承平不是說了嗎,南關內的戊防衛已經無能為力了,現在城內是齊國細作的地盤。   劉涵靜靜地坐在節度使府的正廳主位上,齊國的細作在他的幫助下成功壓製了潛伏在城下數年的戊防衛,他也借著細作的幫助躲過了數次暗殺,直到現在已經對手沒有力量可以再在暗地裡使小動作了。   “你們忍不住了嗎?”   “我就在這裡等著,等著你們來取走我的性命,如果你們做得到的話。”   劉涵開始有條不紊的處理公務,這些事多著呢,包括齊軍接管南關城防等……   已經實行了宵禁的街道上並不是空無一人,負責城內安全的衛戍部隊增加了巡邏次數與人數。   城中僻暗的小巷裡,在陰影的覆蓋下那一隊隊抽刀的甲士正用那兇狠的眼神盯著外麵那群尚不知危險臨近的巡邏隊伍,如同群狼用饑餓的眼神看待羔羊一般。   他們在等一個信號,隻要號令一出就可以將外麵的人親手撕碎。   與此同時已經由周連生直接接管的兩萬步卒中的部分兵力在數位營長的帶領下正暗中朝城門接近。   南關共有五座城門,其中有三座正對宋齊邊境,為了防止劉涵接引齊軍作為援軍入關他們必須先拿下城門,若不拿下城門接管南關一事便是浮雲。   周連生曾問過何承平為何劉涵不直接接應齊軍入城,何承平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因為南關的民眾。”   作為大宋麵對齊國第一線的城池,這裡的百姓自然不會怯戰,南關本地的守軍就來自於當地百姓。而作為戰場上的對手,對於這些奪走自己好友,親朋性命的人自然不會好臉相迎。劉涵若是光明正大的讓齊軍入城,這座城內與齊國交戰不知多少個年頭的百姓們一定會活撕了他。   但如果齊軍在戰場上正麵擊敗了他們的子弟兵,城市民眾的抵抗意誌不說擊垮,也會瓦解大半,不會生出抵抗之意,畢竟說到底他們隻是普通老百姓,安穩生活才是目標,拚命的是那吃軍餉的兵卒。   數支隊伍從各個方向向那三門快速靠攏,每個人都握緊手中的武器急不可耐,沒有人說話,這些安靜的隊伍一路狂奔,他們早已清楚自己的目標:做完自己最拿手的事情後守住城門。   城門之下不斷有士卒來回走動,負責夜哨的是一位營長,這就意味著這裡隻有五百人,但裡此處不遠的軍隊駐地卻有上萬。   一名守門甲士看見遠處緩緩走來的一支巡邏隊伍,沒有多想的他走上前去例行檢查,很快他就在靠近的時候發現了端倪,這支隊伍的人數似乎要更多一些,而且每個人都緊握著腰間長刀,眼神狠辣。   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士兵隻當是城中出現了不法分子,巡邏隊伍花費了不少力氣故而顯得有些兇狠,他走到了領隊的麵前示意他出示令牌。   為首一人與他身後部下不同,一臉祥和,他笑著緩緩走近那名在所有人眼裡已經是死人的甲士,在甲士剛要開口之際猛然抽刀向他的脖子上砍去,手起刀落。   士卒的身體轟然倒地,緊隨其後的是隱藏在隊伍尾部的弩兵向早已瞄準好的目標射出箭羽。   伴隨著箭羽破空的聲音,遠處的幾名士兵應聲倒地。守城門的士卒們下意識看了眼剛剛還來回走動,現在卻倒地不起的袍澤,隨即快速抽刀向那支不知名的隊伍襲去。沒有軍官帶領下他們的進攻雜亂無章,嘴上正準備高聲吶喊“敵襲”以求得支援時,更多的箭羽飛速而至,一一釘入他們的身軀將他們葬送。   此時此刻,進攻城門的先鋒部隊都以到齊。   靠近警鈴的士卒與瞭望臺上的士卒早已被提前射殺。大批成陣的甲士朝城門奔去,仿佛勝利近在眼前。   眼看著大批的步卒逼近城門,城墻之上卻又突生變故,一排排火把,一桿桿大旗,一支支箭弩,早已埋伏多時的防守軍士毫不猶豫,起弓,拉滿,箭如雨下。   為不打草驚蛇,這批伏軍甚至連剛剛城下守軍被殺時都未曾出麵,隻為讓那些人更進一步。   城下地平開闊,毫無遮擋物,沖鋒的部隊望著飛射而來的箭雨,不斷揮舞手中的兵刃,可是隻配刀弩未配盾的部隊如何抵擋?不斷有人發出慘叫,也有人妄想逃走。最終,在經歷幾波箭雨後全員盡數戰死。   但城墻上的軍隊並未退去,而是又增添了一波人,所有人都在那等著重頭戲登場,顯然對手不會蠢到隻派幾百人來搶奪城門。   真正的殺招也已出現。   一支四千人的重甲步卒緩緩出現在南關守軍的眼前,這才是幾名營首真正的底牌,他們沉重的踏步聲回蕩在整個戰場上。為了湊齊這四千人的軍備,周連生不得已把上萬步卒好好剝削了一番,這一舉措引起部隊公憤,差點鬧出嘩變。   重盾重甲,長槍林立。四千結陣的重甲軍才是用來奪取三門的主力。先前沖鋒的幾百餘人隻是用來試探守軍的真實情況。   可是在齊國細作遍伏的南關周連生的調動怎麼可能瞞過敵人的眼睛。   麵對這不斷逼近的敵軍,城墻上守軍將領早已得知消息,自然是絲毫不慌不亂,真正用來阻擊那支重甲軍的隊伍當然不是自己這些,而是離城門不遠的那上萬人,他們隻需要在作戰時開始用自己手中的弩給敵人雪上加霜就好。   隻是可惜守門將領的級別不高,他隻知道會有援軍阻擋重甲軍,但若是出了意外,援軍遲來也是可以的,他們大概是看不到那支萬人的援軍了,戊防衛雖然在南關損失慘重,但仍然在此事上出了一把力,他們對城門附近的軍力部署做了調查,包括伏軍在內大體還是摸透了。原本用來快速支援城門的隊伍總共約一萬人餘,且還分兵駐紮兩處。   為了快速打掉這一萬人,周連生在調動了八千騎兵出發偷襲後,又從自己剩餘的三千五百騎中抽出一千五百騎前往支援,這一萬餘人裝作另有所圖,實則迂回繞道前往阻擊。此時此刻,南關城門守軍的一萬援軍早已和周連生派出的精銳騎軍發生混戰。   城墻上的將領四處張望,卻連一點火光的都未曾看見,其屬下見重甲軍馬上就要靠近城墻,焦急的問道:“將軍,他們馬上就要靠近我們兩百步了,我們是打還是不打?”   守將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他立馬慌亂地下令:“馬上派兵守住登墻的階梯。弩兵給我放箭,務必射殺這些重甲!”   那名下屬聽完後愣了一下,滿臉絕望的說道:“將軍,我們全是皮甲,如何擋得住那鐵甲?”   得到命令的守衛們紛紛拉滿弓。麵對這些箭雨,重甲軍不慌不忙的舉起盾牌,箭羽的鐵製箭頭與鐵製盾牌的碰撞摩擦不斷發出清脆的聲音。在城墻守軍的一波箭雨完後,隱藏在重甲後排的弓手們迅速站起,舉起他們的長弓瞄向城墻的敵人,這些長弓如果拉滿,射程與威力都要遠超普通的弩,但對於使用者的臂力有不小的要求,或許隻有北騎軍的特製長弩才能比擬。   使用這類長弓的數百人都是從全軍中挑選出的臂力最盛者。隨著彎弓滿月,銀光瞬至直接射下了一批城墻守軍。   那名守將蹲在墻墩下,看著身旁的部下倒在血泊中,不禁感到悲憤。   “援軍呢,援軍死哪去了!難道就真的要把城門拱手相送嗎!”   他看著殘存的將士,雖然此番對射是他們損失更大,但仍有千人兵力,將領咬咬牙吼道:“還活著的人全部抽刀,跟我一起下城阻擊叛軍!”   城下的重甲軍看著這群自投羅網的人,不免發出冷笑,心中更是沒有絲毫看得起這些下來送死的人,重甲軍的指揮更是心花怒放,若是他們依地勢而守還得花好些功夫才能奪門,如今自己尋死可不是送到手的功勞?   重甲軍停了下來,他們打算等著這支殘軍整好隊形在發起進攻。其中有一名重甲軍的士卒嘀咕道:“這麼有膽識為何還要當叛徒?好好的守住這城,保護媳婦和孩子不好嗎。”   這話若是被剛剛下來的那名守將聽到了一定會破口大罵,交戰的兩軍都互相認為對方才是叛軍。   看著已經整好陣型的守軍,重甲軍指揮長槍向前一指:“沖鋒!”   每一名士兵都身披厚重且黑漆的鐵甲,前三排的隊伍更是一手舉盾一手握刀,伴隨著重甲軍的沖鋒,大地再一次震動。對麵的守軍們看著直沖過來的敵人,不約而同的咽了口水,這種陣勢已經勝了他們大半,恐怕已經沒多少人有抵抗之心了,可他們退無可退。   他們望著那名為首的守將舉刀吶喊,想起了住在城中的家眷,被逼無奈的發出怒吼,在守將的帶領下朝重甲軍發起沖鋒。   這是步軍與步軍的對決,在兩軍人數累計不達萬人的情況下,這場戰鬥注定要有一方死絕才能結束。而南關守軍都身著普通布甲,連那名帶頭沖鋒的守將也不例外,麵對鐵甲鐵盾的重甲軍,守軍的下場注定悲慘。   南關守軍的守將是本地人,靠著實打實的人頭數才從普通士兵晉升為今天的職位。   他看著越來越近的敵人,從未想過自己的刀會有一天砍向同胞。   大宋朝廷雖然對南關的高級官員各有製衡,但對於當地的百姓是極好的,這也讓百姓們生出了一種歸屬感,進而感染到了基層軍伍。   兩軍臨近,他舉刀作出揮砍,對麵的那名士兵舉起鐵盾,他快速鞭腿將敵人踹倒,緊接著向他身後的那名士兵揮刀橫劈。   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人補上,很快戰鬥就從剛開始的兩軍接陣變為混戰,但局勢依然明顯,在人數和裝備上要差上半截的南關守軍很快便損失慘重,一名重甲殺人隻需一刀,一名南關守軍殺敵卻要瞄準要害連砍幾刀才行,差距一目了然。   不到兩刻鐘後,戰場重歸於平靜。重甲軍僅減員不到四百,南關守軍無一人活。   但他們還沒有贏。   一名隱藏在南關守軍裡的細作趁混戰之際打開了正對齊國的三座城門。結束後還未打掃的戰場上,鐵甲不再光亮的重甲軍在指揮使的怒吼下重新快速擺好拒敵陣型,在所有人眼前,不知何時大開的城門出現了一批黑衣黑甲黑旗的軍隊。   這是自李衛安領軍以來,兩軍第一次碰麵交手。   帶頭的齊軍將領騎著高頭大馬,領著四周的屬下緩緩率軍走入。借著皎潔的夜月,他看清了己方軍隊的對手:一支剛剛經歷過血戰的精兵。   “這好像跟情報有出入啊,不是說隻有一支布衣布甲的守軍嗎。怎麼人數裝備有這麼大差別。”齊軍將領嘀咕道。   “不過也無所謂了。”   他向前揮手,穿著黑衣龜甲手持長戈的齊軍井然有序的踏步前進。   又是一場血戰。   …   就在重甲軍與城門守軍廝殺時,周連生也沒有閑著,他帶著剩餘的兩千騎軍準備在南關城門奪下之時沖擊節度使府,直接擒殺劉涵。   可是三刻鐘已過,仍然沒有消息傳來,現在已經超出了他預定好的時間,周連生抬頭望了望天空,已經沒多少時間了,剛剛準備沉下心來決定發起沖鋒時,有一騎快速向他的方向馳來。   是派出去哨騎,但是隻有一位回來了。   周連生緩了口氣,還不等他詢問哨騎便焦急的開口道:“都略,我們中埋伏了!南關軍已經全部調動。負責阻攔敵軍支援城門的部隊陷入重圍!”   周連生沒有說話,良久後才喃喃自語道:“沒有諜報上的助力果然寸步難行啊。”   不光是情報上的差距,在開戰之初兩軍的情報其實大差不差,開戰後的情報也沒有用了,隻有實時的軍情才能決定勝負,但周連生部本就人少,雖然主力大多為騎,但在派出去阻攔和圍剿後,並沒有剩下多少力量可以助他快速搜集戰場情況。   他隻是慢了,慢了敵軍幾步。   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隊伍,兩千餘人加上埋伏在城中各個暗巷的兩千餘人,這以是他最後的底牌。盡管在步軍上他還有近七千人的儲備,但在明知道失敗的前提下周連生想保留點家底,包括了埋伏在城外的李宏毅部,雖然不知道他還在不在。   “也罷,再為南關拚一次吧,也算盡了我的責任。”周連生勒了勒韁繩,策馬疾馳,身後的兩千騎緊隨其後。   “你們把我的命令帶下去,埋伏在城中的隊伍全部撤離南關,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去和李宏毅匯合。再去看看城門那邊是否來得及通知,也讓他們一並撤走,來不及就算了吧。”   一隊哨騎帶著他的命令脫離了隊伍向其他方向離去。周連生目視前方,他不知道這樣做對還是不對,到頭來他連一個目標都未達成,倘若是李衛安在場,一定會勸他撤軍離開。   節度使府前,大隊的南關軍駐紮在此,他們養精蓄銳已久,隻等那魚兒上鉤。   就在周連生率部即將抵達節度使府時,提前散出去偵查的斥候在這時回來了。三名斥候迎著周連生奔來。為首一人是斥候營的營首,在認出周連生後帶著哭腔道:“都略,前麵是死路啊!敵軍早已準備已久,若是真的就這麼沖擊節度使府,怕是有去無回啊!”   還沒待周連生作出應答,又有一騎迅速掠至他的身邊,此人是周連生留給李宏毅那一個斥候營的營首。   他氣喘籲籲,身上多處有傷,血泡銀甲,麵容臟亂不堪,他手舉著信符喘著氣嘶啞道:“北麵兩門受到猛烈攻擊,戰事慘烈,我軍處於劣勢,李將軍不得已率部入城作戰,但仍是丟了一門。”   他吐出口血繼續說道:“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南關軍向僅剩的一門逼近,屬下在來路上就已遭受了三波追擊,還望都略迅速率軍回撤,否則大家都要死這了!”   北麵兩門在計劃開始之初便被宋軍奪取,以防敗退後無路可走,被他視作老底的七千步卒也被安置在那戊守兩門。若是兩座城門盡失,那南關對於周連生和他的這些剛剛接手的部下而言,可就是真正的籠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