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的晚宴》是我最滿意的作品。” 他們沒有選擇地下三層的審訊室作為審訊地點,而是選擇了阮淮所在的地下十二層的收容室。 “我很喜歡這個地方,我知道,我們同源。你們知道這一層的負責人是誰嗎?我們或許會聊得來。” “你和薑汶似乎都愛說一些莫名其妙與事件無關的事情。對這一層,你是要比我們這些調查員了解的。” “我看到過他的畫,隻見過那一幅。那幅畫很美,但我卻不曾聽過與之相關的消息,這並不合理。” 何長禧地下十二層看起來很像是普通的畫廊,設計這一層的人同樣也是這層的負責人,他是一位災變之前的畫家:容遠。 雖然這聽起來不可置信,但他的的確確活到了現在,據說,他是將自己藏在了自己的畫中,他以自己的皮為畫布,血肉為顏料,創作出那幅舉世聞名的畫——《紅絲絨公館》。 或許,活下來的已經不是容遠了,而是一個畫中走出來的怪物。 這幅畫曾經讓他們頭疼了很久,無論用什麼辦法都無法讓這幅猩紅的畫穩定下來。 直到這個怪異的畫廊出現,這幅畫才終於得以以一種相對穩定的狀態被收容。 這個空間內部極為不可控,有太多人迷失在其中,但生命體征顯示以一種他們難以想象的方式仍然存活,最終這個空間被判定為“方”。 雖然他們常以代號來方便記錄,但在現在的“藏物”評級標準下,“無”“方”“霧”“雨”“花”能夠更直觀的了解“藏物”的特性與危險所在。 “方”則特指異常的空間,這些空間內有自己的運行規則,對外界影響相對較小,像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也就是說,即使這是調查局的內部,他們依然處在一個擁有他們所不熟悉的運行規則的的獨立世界中。 這種認知讓A-17感到不適,尤其是在這間收藏室中,對方的從容自若讓人以為他才是這裡的主人。 何長禧似乎發現了對方的焦躁,抬手示意審訊中止。這個收藏室外有一個小房間來實時觀測狀態,他們正好可以暫時調整下狀態。 “怎麼了,不止是今天,你這幾天狀態都很糟。” “你知道的。” A-17有些疲憊地皺了皺眉,眼下的黑眼圈讓人難以忽視。 “徐青的死,太突然了。沒人能料到……當時我就那麼看著他,前天還說了馬上結婚了,要戒煙。” 何長禧隻是鎮靜地望著他,雙眸中泛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林暮不是沒有經歷過朋友的犧牲,他的借口太拙劣了,他一定遇到了什麼其他事。 他張了張嘴,他想說:“林暮,你不擅長說謊。” 或者,說“你不該瞞我,你可以和我說。” 但他最終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轉身回到了收藏室。 何長禧不明白為什麼林暮寧可找一個這樣的借口都不願意和他說真相,他不相信林暮會有異心,他隻是遇到了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 但有什麼是不能共同解決的?任何事都不止有一種解決辦法,任何絕境都是被人為塑造的假象,毫無疑問,林暮選擇了最差的方式麵對所謂的“絕境”。 何長禧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好友走向絕路,但方才他耳機裡長官給出了明確的指令,他要裝作沒看到任何異常。 F-23回到了房間,A-17緊隨其後,審訊繼續。 “有人說你的畫是‘魔鬼的預言’,你認為呢?” 阮淮在他們交流的事件支起了畫板,繼續之前未完成的畫。他坐在一個昏暗的角落中,旁邊的雜物堆上放著一盞燈光微弱的煤油燈,他們隻能看到大致的輪廓。 “我倒願意相信這種說法,不過,我還有一種更為貼切的說法。” 阮淮故作神秘的在此處收聲,視線在墻上那幾幅畫上流連,又落在兩位調查員那裡。 “這些畫是有生命的,祂們收錄著我所能看到的那個世界,那個神秘的、璀璨的真實世界。而您所看到的,不過是包裹在真實世界之上的的虛假表象罷了。” 這種所謂“真實世界”的猜想一直存在,在大災變背景下,荒蕪之城的人們與外界隔絕。 便有不少猜想湧現,有人說所謂“大災變”的歷史是被編纂出來的,目的就是讓人失去探索外界的意向,而那些所謂的“巡野”不過是作秀罷了。 而也確實有一些東西佐證了這種猜想,甚至這些指向了一個更為可怕的嶄新的可能性,“藏物”為這些東西創造了新的評級“花”。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而實際上,目前能夠被判定為“花”的藏物少之又少。 “如果你在這樣扯下去,我們絕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A-17叩叩桌子,想要終止這場無意義的對話。 阮淮隻是搖搖頭,自顧自將話題繼續下去。 “《諸神的晚宴》,我最得意的作品,卻很難說祂是否由我創作的。祂更像是一種訊息,這種訊息由真實世界而來,我隻不過是忠實記錄下這些信息,將之傳遞給城中之人。嚴格來說,那是一個夢,夢中的地方我從未去過,但我們都很熟悉。” “永夜鎮。” 何長禧與林暮同時脫口而出,這也恰好是阮淮所想要的答案。 阮淮將的語氣中沒有恐懼,隻有濃鬱到近乎實體化的哀傷,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種哀傷從何而來。 這種哀傷似乎來自於遙遠的過去,祂被埋葬在塵土之下,隨著時間的沉積愈加濃鬱,終於在這一刻被重見天日——這與他們最初見到那幅畫的感覺是一致的。 “我來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吧。一個我不曾提起,也不敢回想的故事。那就是真相,我知道的,即使那是夢,但它的的確確發生了。永夜鎮的故事不是一場殘忍的屠殺,那是一場徹底的悲劇。我們所有人都是造成悲劇的幫兇,包括你們,包括他們自己。” “而這個悲劇從未,對嗎?” 阮淮沒有回答,那盞煤油燈似乎終於活了過來,將阮淮攏在光芒中,他淺湖泊色的眸子如同幽深的潭水,承載著無盡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