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被象雄王那驚世駭俗的一掌所震懾,血刀門剩下三人也顧不得敵我之分,聞言紛紛目光虔誠的看向林震南,指望他想出個辦法來,叫眾人在這上古魔頭手下,茍全性命。 林震南搞不明白,象雄王這老鹹魚為啥也學著兩人的樣子跪下。 但他看起來憨憨的樣子,似乎沒有什麼惡意,雖然一巴掌把人拍成沫子屬實有點兇殘,但話說回來,剛才畢竟也是靈諦那賊禿先動手的不是? 是不是,可以嘗試著溝通一下? 但他應該聽不懂中原官話。 早知道就和梅朵那丫頭學點古藏語了…… 大王饒命用怎麼說? 林震南瘋狂的開動腦筋,雙手比劃著試圖搭建起溝通的小橋。 象雄王隻是憨憨的看著,嘴裡時不時冒出幾聲“嘿嘿嘿”的傻笑,過了一會兒也揮舞起雙手。 他這一動,嚇得林震南蹦起來往後連退數步,唯恐被他碰到一下,人就沒了。 誰知象雄王見狀也蹦起來,向後退開數步。 “這老鹹魚是在學我?” 林震南突然發現,象雄王和自己的動作很像,腦袋裡冒出一個荒誕的想法。 要印證也簡單,林震南上半身向後一仰,擺出一個鐵板橋後,身軀繼續向後彎折,雙手繞過胯下向前伸出來。 這是血刀經上的一招刀法,躲避對方攻擊的同時,刀從胯下探出攻擊敵人下盤,眼下林震南手中沒有兵刃,隻空手比劃一下。 “嘿嘿” 象雄王見了,傻笑兩聲,果然也學著上半身向後一彎折,將雙手從兩腿之間又探了出來,看起來肥胖的身軀,這麼高難度的動作,做起來絲毫沒有一點兒困難,隻是模樣有些滑稽。 古象雄國的末代君王,難道是個傻子? 不應該呀,壁畫上記載的這位象雄王文武雙全,雄才大略,怎麼會是個傻子。 難道是,冬眠的技術不成熟,把腦子凍壞了? 很多年後林震南才知道,他當年的猜測已經無限接近事情的真相。 寒玉石打造的棺槨,太歲精血的蘊養……確實能幫助人的肉身抵擋歲月的流逝,但長生不老豈是這麼容易。 歲月蹉跎之下,衰老的不隻有人的肉體,還有精神。 象雄王的肉身,雖然被寒玉凍結在了躺進石匣子的那一刻,但他的精神早就被時間消磨殆盡,可以說他的靈魂早就在不知多少年前死去了。 如今支配著他這具身體的,是醒來的那一刻,新生的靈魂。 肉身還是兩千年前那具肉身,靈魂卻是一個新生的嬰兒。而這個新生的嬰兒,本能的對他睜開眼後看到的第一個人產生親近之情,並下意識地模仿他的行為。 這是生命的本能,就像小雞從蛋殼裡鉆出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生物會被它當作媽媽。 當然此時的林震南還不曉得,自己已經當媽了,他隻是為魔王滅世的預言不會實現而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看來隻要不作死拿刀砍過去,象雄王不會主動攻擊別人。 血刀老僧死的還是有點兒怨…… 又試探著比劃了一陣子,眾人發現這胖老頭明顯對林震南更加有好感,總是傻嗬嗬的模仿他的行為,對別人的動作則更多地是視若無睹,更不會去模仿。 有了這個跟班,林震南的地位陡然提高了不少,血刀門三人變得畢恭畢敬,唯恐他一個不高興,往自己身上拍一巴掌,到時那胖老頭也傻呼呼的學著拍一下,自己可就沒了。 其餘事情一概不提,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如何出去,就在眾人還在為哪裡可以找到出口而發愁時,那寒玉石匣子裡突然汩汩的往外冒著血水。 腳下的肉瘤太歲起了異變,發出一陣沉悶的悲鳴。 石匣子底部有許多空心石錐深深插進肉瘤太歲體內,之前石匣子蓋著蓋子,這石匣子密封的極好,相當於是一頭被堵住了。 整個石棺如同鑲嵌在肉瘤太歲上的一個寄生蟲。 每當石匣內的精血被象雄王吸收掉一部分,太歲便會被抽取一些精血補上,雖然日復一日,但這太歲勉強也負擔得起。 如今蓋子被揭開,放血的插管被打通,儼然成了一根根放血槽。 尋常兵刃捅上一下,傷口各側相互擠壓便能起到一定的止血和愈合作用,但這中空的放血槽插進去,肉瘤太歲的精血順著石錐汩汩往外湧,停都停不下來,很快就注滿了整個石匣子,溢出到平臺上。 似乎是感覺到自己命不久矣,肉瘤太歲垂死掙紮之下拽動八條懸吊著平臺的鎖鏈不停搖晃,這些鎖鏈的末端深深地紮在巖體中,帶動著整個山體都在震動,無數碎巖落了下來,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終於有一根鎖鏈不堪重負,竟被肉瘤硬生生從山體中扯了出來,南迦巴瓦峰早就被古象雄人掏空,就如同一個巖石空殼,如今這根鎖鏈被從巖體拽出來,竟然將巖體撕開一道裂縫,外麵寒風呼呼的裹著雪花吹了進來。 “出口” 林震南驚呼一聲,往那山體裂縫處奔去。 整個南迦巴瓦峰在肉瘤太歲的掙紮和哀嚎震顫中不斷搖晃,隨時有塌陷的可能。 肉瘤太歲的哀嚎一刻不停,在山洞內不斷共振疊加,不同於之前的幻瘴,此時音波的傷害以一種更明顯的方式顯現出來,除了飲用了菩斯曲蛇膽藥酒的林震南,和武功境界深不可測的象雄王不受乾擾。 血刀門三人都被震出內傷,不斷嘔血、手腳發軟,內力最差的屠圖已經陷入半昏迷的狀態,完全依靠蒙桑南架著她往外跑,已然落在林震南二人身後許多。 眾人沿著空洞底部深一腳淺一腳的跑去,身邊巖石碎片劈裡啪啦的從洞頂砸落,剛走過的道路回頭一看已經被落石堵死,如果稍作停留不被砸死也得被活埋。 林震南雖不懼怕太歲的魔音,但他此時沒了內力,全憑四肢用力攀爬,沿著裂縫都不知道爬出去多遠,身上多處被鋒銳的碎石劃破、已是血肉模糊仍舊尚未發覺,一個個呼吸急促、口乾舌燥,感覺一顆心臟都快從口中跳出來了。 終於一片雪花迎麵落在林震南的腦門上,外麵的冰天雪地已經近在眼前,可是一塊大如房屋的巖石橫亙在麵前,堵住了去路。 地震越來越猛,容身的裂縫隨時可能崩塌,看著那狹窄到完全無法通過的縫隙,生路就在眼前可就是擠不進去,林震南惱恨的一拳砸在巨石上。 他這一砸,一直跟在身旁的象雄王也傻呼呼的,玩鬧也似錘了巨石一拳。 隻聽一聲沉悶的撞擊聲,竟蓋過了周圍山崩地裂的巨響,震得林震南雙耳嗡嗡的,接著就見一道裂縫從象雄王的拳下蔓延開…… 不消片刻,整塊如同房屋一般巨大的巖石上已經布滿蛛網般的裂紋。 終於嘩啦一聲,巨石裂成無數海碗大小的碎石,滾落的到處都是。 “猴賽雷” 林震南睜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向身旁胖胖的象雄王,對方依舊是嘿嘿的傻笑。 顧不得許多,林震南把兩輩子吃奶的勁兒一並使出來,蹭蹭就爬出了裂縫,外麵依舊被夜幕籠罩,兩側隱約可見群山綿延起伏黑影,黯淡的星光下,一座白塔的身影就朦朧的矗立在眼前不遠處。 林震南發覺自己爬出來的地方,正是古象雄國都城遺址所在的盆地底部。 象雄王早就站在自己身後,嘿嘿傻笑。 再回頭看,番僧羅舍也沿著縫隙正在往外爬,他此時被肉瘤太歲發出的魔音震傷了腑臟,七竅不住往外滲血,也顧不上擦,搏命般猛竄了幾步,終於沖出來,宛如一隻從地獄裡逃出來的惡鬼。 一沖出裂縫,便一頭栽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撲街崽,命真大” 林震南暗罵了一聲,先前玩命逃跑還不覺得,如今逃出生天,一口氣送下來,他才發覺手腳酸軟,身上無一處不疼,癱坐在地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連站都站不起來,也顧不上落井下石,否則非要把這妖僧一腳踹回去。 山體震動逐漸擴大,地麵上的裂縫隨時可能崩塌,縫隙中蒙桑還在拽著屠圖往出口跑,縫隙中被碎石阻塞,加上他倆受了極重的內傷,踩上一步就滑下去一步,最後幾步怎麼也爬不上來。 “甘霖娘” 林震南最終心一軟,探身過去想拉二人一把,但也不可能把他們倆人同時拽上來。這時蒙桑在下麵用力托著已經昏死過去的屠圖,再加上林震南在上邊拉扯,眼看著一下就要把她從裂縫中拉了上來。 但再要去拽蒙桑的時候,一陣猛烈的震動傳來,大地好像一扇緩緩合攏地大門,漸漸將蒙桑活生生地擠在了中間。 或許是外麵的寒風一吹,屠圖恢復了一絲意識,當她回頭看到丈夫被困在地底,竟然毫不猶豫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掙脫了林震南拽著自己向外拉扯的手臂,讓自己又向下滑落到裂縫中,和蒙桑一起被亂石泥沙埋葬在地底。 眨眼間,二人的身影徹底的消失。 林震南徒勞的用手扒拉了兩下,早已筋疲力盡的他也不得不放棄,回頭看了一眼,先前還一頭栽倒在地上,生死未卜的番僧羅舍,不知何時已經連滾帶爬的跑遠了,顯然是懼怕林震南等下再找他算賬。 “丟雷老母,跑的真快。” 林震南癱坐在雪地中,被高原上夾雜著雪花的朔風在身畔呼嘯,而他卻早已完全忘記了寒冷。 遠方群山背後一輪朝陽緩緩地升起,預示著這漫長的一夜終於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