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再回到鳳凰嶺義莊前已過了亥時,卻見那守屍人朱阿三挑著一盞白紙燈籠,就站在義莊門口麵露笑意的看著眾人。 林震南看到義莊門口的燈籠,心頭升起一股股地暖意。 “他人還怪好嘞,怕我們找不到路,打著燈籠一直在門口等著。這大半夜的,等下我再給他一吊錢。” “有些人看起來麵目可憎,其實內心善良,隻是從未有人走進他那顆柔軟的心罷了。” “這人和人之間的交情,就像腳下的路一樣,都說江湖路遠、人心險惡,可世上終究是好人多,所謂世上本沒有路,走著走著……走著走著,怎麼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呢?義莊前的路什麼時候變的這麼長了!” 那一盞白紙燈籠在夜色中隨風搖曳,仿佛近在眼前。 可林震南走了半天,距離竟然一點兒也沒有減少。他想停下腳步,卻發覺根本停不下來,身體已經完全不受控製,隻能像一具傀儡般,一步一步朝著白紙燈籠的方向走。 這才恍然:不好,又中了那白貂兒的妖術了。 林震南思緒尚算清醒,他想張嘴呼救,卻發不出聲音,體內的真氣也一團死寂,根本無法運轉。勉強用眼角的餘光瞥向周圍,發現剛才並肩而行的強伯、褚鏢頭等人都不見蹤影,四周一片黑暗,唯有腳下的山路,和前方挑著一盞白紙燈籠,站在義莊敞開的大門前的守屍人朱阿三。 腳步越來越沉重,身體疲憊感逾發強烈,之前還覺得是這一晚走了許多山路的緣故,直到此刻這種倦意讓他產生了一種類似溺水的窒息感,漸漸的呼吸都變得困難。 “該死的貂兒,別讓小爺逮著你!撲街的作者,這本書肯定太監!” 就在林震南即將失去意識的一刻,突然眼前一亮,周圍密林中亮起十餘支火把。 熊熊燃燒的火焰將義莊附近照的亮如白晝,驅散黑暗的同時,也將林震南從無邊的幻境中驚醒,一看周圍老爹、褚鏢頭也是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唯有強伯搞不清狀況,站在自己身後咬著手指嘿嘿的傻樂。 感情自己這夥兒人,走了半天竟然一直在原地踏步。 朱阿三氣急敗壞,一跺腳將手中燈籠桿撅成兩斷:“我日你先人板板,橫豎我這圓光術,今天就用不了是怎滴!” 他這遠光術掣肘甚多,巨響、亮光、甚至突然闖入的動物都能打斷施法,根本應對不了手持火把的大隊人馬,他朱阿三又不會武功,動起手來必然吃虧,因此欲尋他那三個師侄出來幫忙禦敵。 誰知剛轉身,就聽到身後密林中傳來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金蛇劍乃我五仙教鎮教之寶,不可落入歹人之手,還請歸還,鄙教定有重謝。” 朱阿三心頭一驚:“不好,五毒神教那幫苗子打上門來了,不對,金蛇劍不是被苗子找來的幫手奪取去了嗎,怎麼還來找我……” 當即腳步一滯,忍不住回頭去看,隻見那四個誤入義莊借宿的外地客商中走出一人,正是總鏢頭林常威,抱拳明言道:“福威鏢局受人所托,這金蛇劍一定要親手交到五仙教教主手中,敢問可是湘西五仙教教主屬下嗎?” 朱阿三聞言如遭雷擊,他是萬萬沒有料到自己和三個師侄苦苦尋找的金蛇劍一直就近在眼前。 此時密林中走出一群苗人打扮的鄉民,為首的女子頭戴銀飾,身穿靛藍大襟短衣,左耳上垂一枚極大的銀耳環,足有酒杯口大小,腰中紮著一根鑾金花紋腰帶,與身後的衣著樸素的鄉民相比顯然地位尊崇。 那苗人女子聽了林常威的話喜出望外:“福威鏢局一諾千金令人敬佩,我就是五仙教教主藍盈盈,金蛇劍何在?” 一旁的林震南聞言目露審視的看向對方,借著火把的光亮仔細看去,這女子約莫二十出頭年紀,肌膚微黃,雙眼炯炯有神,雖然身上繡金戴銀,卻和身後鄉民一般赤著雙足。 頓時心生疑惑:“如今荒山野嶺,突然跑出來一個苗人女子,帶著十幾個老鄉,就說自己是五毒神教教主。怎麼感覺像是扶貧的大學生村官,帶著鄉親們來推銷農產?” 於是湊到老爹身邊,小聲嘀咕到:“爹,這人是五仙教教主?咱可別叫人晃點了,托鏢的雇主有沒有交代過什麼信物、暗語。” 晃點是閩南俚語,意為蒙騙。 林常威身為老江湖怎麼會沒有防備,假扮貨主騙取鏢貨這種事,福威鏢局也不是沒有遇到過。 不過在他想來:五毒神教雖然盤踞湘西一帶,不曾在福建揚名,但畢竟是江湖中一大幫派,總會有堂口、分舵、總壇各種機構,以及一乾教眾……這要如何偽造? 因此那位雇主托鏢時,隻說將金蛇劍交到五毒神教教主手中,他卻根本不曾細問,那教主相貌如何? 結果到了湘西地界,卻無人聽過五毒神教一事,搞得自己好生鬱悶。 怎麼眼下說冒出來,就冒出來了。 難免讓人覺得蹊蹺。 “這位少俠自稱五仙教教主,不知可有什麼憑證?你與那托鏢的雇主是什麼關係?” 那苗人女子聞言卻是一愣,過了好半天才說道:“我們教中子弟都認得我,對外人卻沒有什麼憑證,至於那托鏢的雇主,我也不認得。” 林常威說道:“既無憑證,請恕鄙號不能交付鏢貨。” “要說憑證,前輩您看此物可否?” 那苗人女子從懷中取出一物,林震南一看立刻認定此人便是五毒教教主。 此物長約二寸八分,通體金光燦燦,形似一條昂首吐信的小蛇,蛇舌尖端分成雙叉,每一叉都是一個倒刺。 “此物喚做金蛇錐。打造金蛇劍所用的材料極為特殊,其中摻雜了大量的黃金,具體煉製之法早已失傳,當年用我教中前輩鑄造金蛇劍時,用的也是前人遺留下的存料,當時除了鑄造金蛇劍外,餘下的秘料則打造成二十四枚金蛇錐。”藍盈盈說著將一枚金蛇錐送到林常威麵前。 林常威接過這枚金蛇錐,又取出包裹中的金蛇劍兩相比較,果然兩者同根同源,一看便知。 “金蛇劍!” 林常威正猶豫著要開口說些什麼,突然聽到身後義莊中傳來一聲驚呼。 正是湘西三鬼聞聲出來,恰好看見林常威手持金蛇劍欲遞給那苗人男子,斷臂的老大池嘯冤護在不會武功的師叔朱阿三身前;梅、汪二人平地騰身躍起,如索命厲鬼,直逼僅有十餘步之遙的林常威。 林常威尚未轉身就感到身後一陣勁風襲來,憑借多年江湖經驗,立刻意識到有高手從身後襲來,頭也不回先向前一躥逃開。 一旁的藍盈盈看到義莊裡躥出兩道人影,一左一右包抄向林常威,立刻搶步上前,欲將林常威和金蛇劍護在身後,可惜她武功平平,傾盡全力出手,也隻能勉強攔下一人。 另一道人影尋了個空襲,一躍從苗人青年身旁掠過,右手五指長甲如同五枚彎曲的鐵鉤,勾向林常威懷中的金蛇劍,此人正是湘西三鬼中的老幺汪遺恨。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血色刀光於茫茫夜色中倏忽乍亮,削向汪遺恨手腕。 汪遺恨看向持刀之人,見是方才一直站在一旁的一個不起眼少年。冷哼一聲,竟然也不躲閃,屈指一彈打在刀身上,欲將彎刀震開。 叮…… 那鋒利的指甲擊打在刀背上,發出一聲金鐵相撞的脆鳴,不料,這彎刀上帶著一股古怪的回旋力道,被擊中並未彈開,刀尖反而沿著一個詭異的角度,折向老三汪遺恨右肩。 可淩厲的刀光落在肩頭,破開的衣衫露出一道淺淺的傷口,隱約可見泛著暗青色皮膚下,那朽木般僵硬的肌肉,竟不見一絲血水溢出。 刀上穿來的滯感讓林震南頓覺不妙,一擊得手,功成身退,拉著老爹遠遠躲開。 心中暗暗忌憚道:“這怪人好硬的皮囊,我這天竺寶刀可是上等烏茲鋼打造,雖不是神兵利器,但也遠比一般兵刃鋒利,竟然險些被他的肌肉卡住。” 他不知道,那老三汪遺恨也是悚然動容:那壽木長生功遠比一般橫練武功精妙,他苦練十餘年已頗有小成,等閑刀劍劈砍上去不過留下一道淺淺印痕,眼前這少年郎刀法精湛不說,僅能破開他護體神功便不是泛泛之輩。 “震南,你什麼時候學的刀法,這麼厲害!對了,你怎麼不用咱家的辟邪劍法?” 林常威對自己兒子武藝的突飛猛進也很是吃驚,將金蛇劍反背在背上,拎著佩劍就要用家傳絕技助兒子一臂之力。 “老爹你可省省吧,咱家那辟邪劍法什麼貨色,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你心裡就真沒點數?要真動手除非用葵花真氣。” 林震南心中閃過數個念頭,他倒不是不想用葵花真氣,自持以葵花真氣加持的天竺魔刀,解決眼前這個人半人半屍的怪人根本用不了三息。 但眼下局勢復雜,湘西三鬼除了眼前這一個,另一人與那一群苗人僵持不下,還有一個與那義莊守屍人站在一旁虎視眈眈。他縱然拚盡全力,能否連敗三人尚未可知,更何況誰知道那群苗人的來歷還不十分明朗,究竟是敵是友還很難說。 他那一縷葵花真氣可是壓箱底的護身符,不到最後關頭不能輕易動用。 再說,咱還有尊大神呢。 林震南掃了一眼,站在一旁啃手指的強伯,正要開口喚他過來將眼前這個怪人打發了。 叮叮叮…… 一條白色綢帶忽地甩了出來,直撲與眾苗人混戰的湘西三鬼之中的老二梅吟仇。 此時他正仗著一身刀槍不入的硬功,在人群之中橫沖直撞,似虎入羊群,全然沒有防備。 這一下來得迅捷無比,事先竟沒半點預兆,叮鈴聲入耳的同時白色綢帶末梢已近在梅老二眼前,火把照映之下,隻見皎白的綢帶末端係著一個金色的圓球。 梅老二從未見過這等兵器,一時不知如何招架,下意識側身避開。 豈料,那金球滴溜溜在半空轉了個圈兒,係著白綢緞將那梅老二的脖頸勒住,向外一拽垂釣般將他釣上半空。 眾人順著白綢緞向上望去,隻見一人白衣勝雪,背負雙劍矗立樹梢,好似仙人淩空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