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石像(1 / 1)

神潭 探靈山 4975 字 2024-03-16

“哥,醒啦?”   譚決川耳側傳來周鬆照的聲音。   譚決川猛地睜開眼,依然是那灰色黑色相交雜的天花板。   他先是愣了兩秒,隨即緩了過來,意識到自己可能還在民宿,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一個夢。然後坐起來,就看到一旁一尊和周鬆照如出一轍的黑色石像伸手來扶自己。   譚決川心臟猛地一縮一撞,砸得他心腔幾乎有回聲,他的大腦瞬間清醒過來,再次睜開眼來。十分戒備地支起身子向後一撤,眼珠飛快掃視過周遭一切。   坐在一旁的周鬆照維持著給他遞水的姿勢:“?”   譚決川死死地盯著周鬆照,直到周鬆照再次發問:   “哥,你不是要水嗎?”   “啊,”譚決川嗓子又乾又疼,聲音啞得不成樣子。他乾笑兩聲,接過水灌了下去,“是嗎,現在幾點了,昨晚我有點難受。”   “七點多吧,”周鬆照答道,“昨天晚上你從院裡回來就直接躺下睡了,後來靳尚東續完香回來看你累也就沒叫你,咱們就直接睡了。你這全國亂跑的人也水土不服?這可不至於有高反呢。”   “水土不服?川兒哥嗎!”靳尚東提了早飯回來,“我這兒有專治不服的藥用不用吶!也算是地方特產啦!”   “來,”靳尚東以極快的速度從抽屜裡掏出一把曬乾的白花泡入水中,遞到譚決川麵前,“來,川兒哥!不騙你!”   譚決川欲言又止:“……”   “又是這個?”周鬆照看了看,“我住院那會兒你好像也成天泡這個,不過——你脖子上是怎麼了?”   “哦,”靳尚東下意識摸了摸脖子,“外麵樹枝子剌了下,沒事兒。”   靳尚東看譚決川不接,把杯子放在一旁的桌上,笑道:   “石像花嘛這不是,我們都喝這個,反正……礦物質得是挺豐富的吧應該。”   “啊,”譚決川不動聲色地把指尖上的液體悄悄在袖口處蹭乾凈,“有道理。”說罷,握起杯子,在靳尚東的注視下一飲而盡。   不等靳尚東開口,他又沖靳尚東點個頭,接著道:   “之前不是說給我們講講這兒的風俗什麼的嗎,要不等我上個廁所,你帶我倆四處轉轉講講?”   “好啊,”靳尚東欣然點頭,“出門東轉再直走,末了到後山了那個小院就是,我領你去?”   “不了,”譚決川起身,“我自己就行。”   嘩啦——   沖水聲響起,譚決川猛地擰開水龍頭,用手捧著水來漱口。   他本想把石像花泡的茶都再吐掉,奈何他已經將茶全都咽下,摳了半天嗓子也就是單純的反胃,什麼都吐不出來,隻得搓了把臉,多漱漱口,看能不能把口腔裡那股怪異的鐵銹味兒都給去了。   他又掀起剛剛蹭手的袖口,上麵是一小片濕潤暗紅的水跡,同樣有著一股又銹又腥的味道。   怎麼回事兒,他想,這石像含鐵這麼多嗎?   譚決川抬起頭無意間看向鏡子,這鏡被實實嵌入墻體,看上去已有了年頭,邊緣鏡框都被枝蔓爬滿,枝葉的縫隙處夾著一塊黑黑的東西。   譚決川本以為是汙漬什麼的,但突然眼珠一轉一瞥,才意識到那東西不是在鏡子上麵,而是在自己身後不遠處。   不遠處墨綠茂密的枝葉相互掩映下,大白天的卻幾乎不透一點光來。   譚決川瞧著林葉深處有著一個黑色的什麼人形,定睛一看還是一尊石像。   奇怪,剛剛那有東西嗎?他想。   這石像未免常見得過頭了,不是說隻有病人才會雕一尊擋災嗎?   一陣惡寒從他心底生起,隨著他一點點靠近那石像,一股冰涼的麻意逐漸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理萍的夏天是白色的,抬頭一望望不見太陽和雲,天隻是白布似的掛在人頭上。太陽底下像汗蒸碳烤,樹蔭裡卻冷得發慌。   譚決川不知是水還是汗順著自己的額一點點滑到脖頸,他輕輕撥開枝葉,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赫然出現在他麵前。   那石像雙目禁閉,整個人蜷肩縮腿彎成一團,似乎是害怕或是躲藏。栩栩如生,發出一股子腥乎乎的潮氣。   譚決川又離近了幾步,緩緩掃視著石像,才意識到這是靳尚東的少年模樣。   石像的下半身沒有雕腳,而是被深深埋入土裡,周遭的植物藤蔓等把它緊緊實實地纏繞住。   而石像的脖頸處,赫然有一處一寸多長的劃痕。   “川兒哥!”   譚決川乍然汗毛直豎,心臟猛地一震,沖破胸腔又砸回原地。   “川兒哥?”   譚決川仿佛後知後覺地轉過身來,笑道:   “靳尚東?你不來找我,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回去呢。”   “哈,”靳尚東爽朗一笑,“我說我帶你吧,走,可沒繞後山去吧?那邊蛇蟲又多路又繞的,不認路可不容易出來。”   “沒,單洗了把臉。”譚決川攬住他的肩膀,狀若無意地稍稍回頭瞥了一眼,“咱走吧。”   理萍的房屋依舊采用榫卯結構,十分傳統。靳尚東這座小房子雖然有些老舊,但依稀可見曾經的風采。走廊木柱墻沿上還存有模糊的浮雕花紋。   “話說這浮世所有,枯陀一夢。以前老人們就講究說,上至雪山下至黃泉。什麼呀?就是人將死之時身上會起霧,要乘坐海槎從神潭去往雪山,而這神潭,上通天,下通黃泉。”   “去的還是陰曹地府?”   “不,不是,人死的時候,也就是醒了,醒了就可以回到枯陀天了。我覺得吧,人死了吧,對他來說,這紅塵也就凈了,到底這人間不過是大夢一場嘛。”   “這樣也說的通,”譚決川笑道,“傳說也好,信仰也是,到底都是一樣的。”   “是呀,”靳尚東感慨道,“來,前麵左轉,就是小祠堂。”   依言左轉,一座石窟赫然而現。   這石窟依山而建,樹木掩映之下更顯古樸自然,仿佛渾然天成。中立一石像,高約七尺,通體漆黑,閉目捂臉,微微蜷肩。   隻是不像是祠堂,倒像佛窟。   “你這祠堂怎麼也沒個牌位?”   周鬆照問。   “我們這不供牌位,不祭人,隻拜枯陀天。”靳尚東又接著說,“傳說枯陀天中開滿白色的花,白花長啊長啊,枯陀天盛不下了,離開枯陀天的花就化成了人。”   “啊,那,”譚決川忽然覺得這事有點不對,“那怎麼還拿白花泡水做飯,照理說這花不跟人一樣了嗎,怎麼還吃人哪這。”   “嗐,這不是傳說嘛。”靳尚東呲咪一笑,彎腰拾起石像底部幾朵肥嫩的花來,朝譚決川周鬆照兩人一遞,自己又撿了一個朝嘴裡一扔。“喏。”   周鬆照吃了一個:   “生吃還挺甜的。”   譚決川見狀,隻得也拿了一個放進嘴裡,一嚼,一股熟悉的腥味在口腔裡蔓延開來。   他強忍著嘔吐感繼續去咀嚼,口感十分柔軟且有嚼勁,不像是植物,倒像是什麼肉。   譚決川皺皺眉頭:   “甜嗎?我怎麼感覺有點腥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甜啊,”周鬆照坦然道,“是不是剛摘的過,確實有點土腥味兒,因為新鮮嘛。”   “我繼續講啦,”靳尚東沒在意譚決川的異狀,“其實前麵那些都不算什麼,等到祭祀那天,那可真是有意思呢。”   “七月八那天晚上,月亮會升到距雪山最近的地方,那時我們要去撞碎月亮。”   “所有有病有災的人家,都要在潭中月亮最大的時候,把石像推到潭裡去,而隻有所有石像一齊下水,才能撞碎月亮。”   “隻有用世人的痛苦撞碎月亮,枯陀才會放下掩麵的雙手,睜開眼睛不再哭泣,徹底地醒來,然後把飽受折磨的人們帶往不再有痛苦與災難的枯陀天。”   “傳說枯陀即將醒來時,雪山的雪都會融化,到時代表希望與生機的枯陀花會爬滿雪山,神潭會乾涸,通往枯陀天與黃泉的路一同出現,世人向上前往枯陀天,而石像向下前往黃泉沉睡。”   靳尚東不禁回憶起自己的兒時時光:   “小時候我其實參加過一次祭祀,此後我從沒見過像那天那麼大的月亮。又圓又亮,真是又圓又亮,”   靳尚東的眼中顯露出一絲癡迷來:“真的,真的讓人很想去打碎它。”   “那,那你也去推石像了嗎?”   周鬆照在一旁問。   “哈,”靳尚東笑了,“我那會兒沒病沒災的,自然沒我的石像了,但我還是撞碎月亮了。”   “怎麼撞的?”   “我自己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