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著船上的陸點還有很遠一段距離時,譚決川一行人就看見船頭上站了一個警服打扮的人。 那警察雙手高舉,交叉朝他們示意。 直升機堪堪停好,不等他們下來,那人便快步走來,將他們掃了一眼,最後精準鎖定李陵,向李陵略鞠一躬,道: “李隊,我是外勤部汝海區屬陳浩,本次行動暫由我負責接應,目前情況復雜,我們……先暫在海上稍作停留。” 李陵稍皺了皺眉,靳尚北便嚴肅問道: “陳江海已經說明過了,現在的事態比你想得還要嚴峻,為什麼不能直接帶我們去現場?” 靳尚北向來公私分明,雖說這些天私下裡有時好跟譚決川開開玩笑鬧上一鬧,但工作上是一點都不馬虎,怪不得李陵願意把這個溫爾文雅的年輕人留在身邊。 “不,現在以免鮫人同化範圍擴大,我們已經封鎖陳家灣了。但是馬上就要起海霧了,可能會迷失方向,而現在距陳家灣還有一段距離,無論是直升機還是輪船,最好還是停留在原地,直到海霧散去再走。” “有我在,不會迷失方向的。” 李陵溫和道。 “可,李隊,”陳浩猶豫了,關於李陵的傳聞哪怕在異控中心的高層中都極少流傳,雖說李陵隻受異控中心單獨差遣,一個人就能撐起特別行動處來。但陳浩到底是不相信這個隊長能有多大的神通,“迷失方向是其次,更要命的是可能會遇見鮫人。” “你不信李隊?” 靳尚北臉瞬間陰了下來。 “汝海鮫人近幾十年應當少見得很了,它們的數量難道又增加了?” 李陵問道。 “不,不是”陳浩緊張地看了李陵一眼,“自從這次海難後,這段時間內鮫人出現的次數確實增加了,無一例外都是在海霧中出現的,而且還有極高的攻擊性。” “攻擊性?”李陵手指無意識摩擦下巴,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麼,“我記得以前明明不是這樣……” 說話之間,海上已經起了薄薄一層白霧,周圍的景物逐漸變得看不清楚。 “不好,李隊!”陳浩發覺白霧彌漫,頓時一驚,求救似的看向李陵,“都先進船艙吧!一會兒就來不及了!” 李陵看了一眼越來越朦朧的海麵,吩咐道: “靳尚北、聞袈行、祁文禧跟陳浩進去,譚決川留下。” “李隊,”靳尚北上好彈匣,毫不猶豫道,“我也留……” “你進去,”李陵的語氣毫無商量的餘地,“這不是普通的海霧。” “是蜃氣。” “把燈關了,一會兒無論聽見、看見什麼,都不要開門。” 靳尚北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旁邊茫然的譚決川,沒再爭辯,把槍和一盒子彈扔給了譚決川,道: “你先拿著我的,把你那把給我。” 譚決川二話不說把自己那把槍扔給了他。 寬敞的甲板上隻留下了譚決川李陵兩個人,白霧在二人身間蔓延。 譚決川掂量著格外沉重的純黑手槍,以及那盒微微發燙的銀色子彈,繁復的花紋微微反光。他終於壓抑不住心中的疑惑,問道: “隊長,什麼是蜃氣,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到我身邊來。” 李陵道。 “槍和子彈都是異控中心特製的,槍身上的是我親手刻的破障咒,子彈經過特殊處理,趨陰避陽,上麵雕著鎮魔符。” “至於蜃氣,”李陵看著愈發濃重的白霧,神色變化不大,“古有蜃龍,吐霧化景,人吸入霧氣會致幻乃至於暈厥。可我從未聽說過有蜃龍棲居汝海,隻怕這霧是個幌子,你看見的並非幻覺,一會兒海裡估計還有什麼東西要出來。” 隨後又補充了一句: “我記得你有加入過射擊俱樂部。” 不等譚決川答話,茫茫的霧氣已經將甲板吞噬,他們二人的身影也變得模糊不清。 “……一會兒這甲板上可就不止你我了。” 李陵掃視著霧氣,沉聲道。 譚決川攥緊槍,緊緊掃視著周圍,可除了霧氣越來越濃幾乎一片白之外,他什麼都看不清楚。 這時,一股腥甜的氣味兒隱隱傳來。 滴答、滴答—— 不遠處有水聲滴答,霧中隱隱約約有一個極為高瘦的黑影,似乎離他越來越近。 譚決川幾乎屏住呼吸,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槍口緊跟黑影,不敢亂動一點。 譚決川想象了接下來的無數個可能,容貌猙獰的、妖異的鮫人,體型崎嶇的海怪,形態可怖的水鬼,總之——那絕對不是人。 霧中的船艙還亮著一盞小燈,微黃的燈光透過霧氣若隱若現。 那影子頓了一頓,忽然轉了方向,朝著船艙去了。 壞了!譚決川心下一緊,靳尚北他們在裡麵! 譚決川四處望望,還是看不見李陵,咬了咬牙,深呼吸一口試圖控製狂跳的心臟,一步步朝船艙走去。 滴答、滴答—— 靳尚北和陳浩正在用一塊沙發巾捂住艙門上的小窗,以防裡麵被窺見。 靳尚北還是不太放心: “這樣就行了?” “行了,”陳浩又摁了摁,喘出一口氣來,“隻要它看不見,一般等霧散了它就走了。” “陳浩,”許久不開口的祁文禧問道,“它真的是鮫人嗎?我們也看過鮫人的案宗,按理說鮫人應當是不傷人的才對。” “其實,”陳浩猶豫一下,“我也沒見過,我們巡海的時候遇見過它,但隻有陳江海親眼見過,當時它……吃掉了我的隊友,後來我和陳江海躲在船艙裡才躲過一劫。” “沒有樣本嗎,呃,我是說鮫人屍體之類。” “沒有,八零年那具骨架早就送到異控中心了,其實這次海難前我們也隻在之前的古籍上看見過鮫人的記載,而海難後才開始有的海霧。” “那真是奇了怪了,”祁文禧翻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喃喃道,“希望一會兒李隊能給我留個全屍看看吧。” 聞袈行站得離艙門最近,他默然片刻,開口道: “你們沒有聽見什麼聲音嗎?” 滴答、滴答、 “水聲?剛才還沒有呢。” 祁文禧輕聲道。 陳浩臉色瞬間大變,上好槍栓,倚在門的一側。 幾人皆掏出槍來,警惕地盯著門上窗戶。 靳尚北麵色凝重,習慣性的去摸槍,卻發覺自己那把特製的槍和子彈已經被他全扔給譚決川了。 也不知道普通的子彈行不行,靳尚北想,幸好這次到給每個人都配了槍和子彈。譚決川可別再不夠用了。 他那把槍上有李陵親手刻的破障咒,可以沖破魔障幻境,而異控中心發的槍上隻刻有驅魔符,作用上有明顯差別,更何況他把自己雕著驅魔符的子彈大部分都給了譚決川了。 滴答、滴答—— 聞袈行感覺空氣逐漸變得濕潤又有腥氣,低頭一看,門縫中已經溢出了一灘水跡。 靳尚北右手緩緩調整槍的角度,槍口對準門縫,左手抬起,示意聞袈行過來,遠離艙門。又示意祁文禧躲到沙發後麵去,畢竟他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研究人員,連外勤都算不上。 祁文禧抱著筆記本小心翼翼地挪到沙發後麵,生怕驚動什麼似的。 聞袈行看見了靳尚北的示意,也輕輕地走到一旁。 甲板上—— 霧氣濃重得幾乎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譚決川雙手緊攥著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瞄向虛空中的一點,極輕地向船艙那一點昏黃的光靠近著。 他死死盯著那黑影,慢慢地將槍口對準它,生怕它再靠近艙門一點。 那黑影卻隻是就站在那,不動了,仿佛在等待什麼。 譚決川也不敢輕舉妄動,潮濕的霧氣沾濕他的手心,額頭的汗水和水汽混在一起流到脖頸裡粘濕衣領。 快走吧,走吧,他想,要是它真的敢碰艙門一下,那我就真得硬上了。 那黑影在艙門的燈光前站了一會兒,竟真的離開了! 譚決川心裡剛放下一口氣,看著接下來這一幕,卻生生又被吊了起來! 那黑影向船艙後過去了,而那剛好有窗戶! 關窗了嗎,關了嗎? 譚決川一直保持在高度緊張的狀態,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臂微微顫抖著。 靳尚北在呢,應該關了吧? 過了很長時間了吧,霧是不是快散了,我是不是可以等霧散了先躲起來,然後去看他們? 我要不要……現在就躲起來? 反正過去了,靳尚北他們應該有辦法吧。 譚決川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原來也如此懦弱,過去敢橫穿山脈的膽量此時是那麼的微不足道,就像是不到篝火旁就被燙死的飛蟲。 不行,不能讓它過去! 他一咬牙,乾脆向船艙門口小心翼翼地邁著大步前去! 那昏黃的光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然而就當他要走到距艙門三米遠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徹底錯了。 他從一開始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