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 　　陳江海失聲喊道，瞬間開槍，射向正將磨得尖銳的木梆刺入陳浩胸膛的打更老人！ 　　他剛剛出來想叫譚決川進去，哪想就看見這副景象！ 　　“不，別——” 　　陳浩雙眼驚恐地瞪大，一把攬過神智不清的老人，子彈堪堪擦過他的小臂，劃下一道鮮紅的血痕。 　　“你他媽在乾什麼，放開他！”陳江海見狀怒喝道，顧不得周遭還有外人在，槍口已瞄準試圖襲擊陳浩的老人，“他想殺你！” 　　陳浩乾脆奪掉陳源手裡緊握的木梆甩遠，直接把一臉茫然無措的的陳源推到自己背後，激動道： 　　“源叔可是看著咱倆長大的！他根本不想害我，他隻是分不清了而已！” 　　陳江海食指扣緊扳機，全然不理會陳浩的哀求，冷冷道： 　　“你給我離他遠點！” 　　“陳江海！算我求你——” 　　“都離遠點！陳浩你根本就不知道！” 　　離遠點——陳江海的話如同一根錐子一樣刺入譚決川的腦海，剎那間譚決川槍口同樣對準幾乎扣下扳機的陳江海，一邊緩緩後撤遠離他們二人，冷靜道： 　　“陳浩，你先離遠點兒，如果陳江海敢開槍那我也開！你先離你叔遠點，我保證他的安全！” 　　“……我不會開槍的，”陳江海舉槍姿勢不變，深呼吸道，“如果，如果你們之中有誰被同化了呢，離遠一點。” 　　陳浩一愣，他怎麼會突然忘了這個！ 　　他下意識慢慢看向了他身後瑟瑟發抖的陳源，想張口詢問或替對方辯解，可嗓子眼的話卻被老人渾濁雙眼中的無助與恐懼堵住，最終又咽了下去，一步步後退到遠離陳江海和譚決川的地方。 　　他悲哀地想，也許那雙蒼老的眼睛再也認不出自己了。 　　“你把衣服脫了。” 　　譚決川槍口直指老人毛發稀疏的後腦，平靜命令道。 　　“脫衣服，脫光。” 　　他重復道。 　　打更老人身上的舊襯衣，臟圍巾一件一件地掉到地上，直到他渾身上下隻剩一條破洞的破大褲衩。 　　幸好，還沒有同化。 　　譚決川目光在陳源身上掃過一遍又一遍，沒有發現任何形似魚鱗的痕跡，心裡終於鬆了口氣。朝陳江海點點頭。 　　陳江海的目光變得鬆動，槍口終於垂下來了。 　　“現在行了嗎？陳江海。” 　　陳浩緩緩抬起眼來，看著不遠處手指依舊覆在扳機上的隊友，眼裡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不是那種沖動行事的莽夫，他知道陳江海舉起槍是為了保障他的生命安全，如果換做是是他，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抬起槍口。 　　但陳江海開槍了。 　　他自認為自己並不聖母，如果遇到危險確實需要開槍，可陳江海開槍的對象是看著他們長大的陳源！ 　　哪怕你出聲提醒我，或者故意打偏射到一旁，再不濟你打他的肩膀、手臂，可你怎麼能瞄準他的心臟！ 　　那不是別人，那是陳源，一個孤老貧弱的老人，從不打擾任何人，從來不因你陳江海是陳婆撿回來的，無父無母還不討喜的孤兒就欺負你，甚至每次見了你都會沖你笑，會把欺淩你的孩子趕跑的老人！ 　　“……不，現在還不行，”陳江海目光與陳浩相接一瞬，緊接著仿佛知道了什麼似的垂下眼睛，“陳浩，你……” 　　陳浩一聲不吭，動作迅速地脫光了自己身上的所有衣服，任他檢查。 　　譚決川順勢將陳浩全身上下來來回回掃了個遍，確實並未發現一點同化的痕跡。 　　陳江海緩緩放下了槍，卻不敢上前，正欲開口，聽吱呀一聲—— 　　“陳江海，”李陵把門推開，目光輕輕掃過剛剛發生爭執的二人，在打更老人身上停留片刻，“你先過來。” 　　李陵的語調不急不緩，明明沒有任何情緒，卻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意味。眉頭緊皺，像壓城的烏雲。 　　讓陳江海過去？譚決川眼珠稍轉，心中不解，同化似乎是由距離決定的，而陳江海同化的程度已經很高了，也許剛剛二人在屋內並無近距離接觸，但現在李陵是在讓陳江海靠近他嗎！ 　　陳江海垂下眼睛，仿佛即將接受審判一般，但沒有上前，而是選擇和李陵保持一定距離。 　　二人間氣氛十分不睦，李陵除此之外一言不發，周遭似乎圍繞著股低壓，連陳浩都察覺到不對。 　　終於，陳江海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 　　“李隊，對不起，我……” 　　“是我對不住大家，”陳江海低下頭，不敢直視李陵，下了極大決心似的解釋道，“我知道我同化的程度非常嚴重，但我必須去救他們，我，我真的很抱歉，李隊，對不起，是我連累大家，但，但隻要七天，七天之內找到鮫人，隻要能找到，大家就都會得救的！還有陳家灣的村民！” 　　李陵平靜的目光掃過他已經生出魚鱗的脖頸，還有長出透明薄膜的耳骨，輕描淡寫道： 　　“你最多還有五天。” 　　陳江海咬肌微微繃緊，聞言卻並不驚訝，這五天不隻是對祁文禧他們情況的保守估計，也是漁民們的最佳治療時間，更是他自己的生命倒計時。 　　……五天，譚決川掂量著他們度過的這一天，連一個正兒八經的漁民都沒在村裡見過，他想，接下來這幾天，哪怕救不了漁民們，也要為了靳尚北他們，必須盡快找到解除同化的方法。 　　“先把老人安置下來吧，”譚決川轉過身走近，撿起地上幾乎不能被稱為衣服的布，遞給對陳浩，提醒道，“哪怕他對你沒有惡意，但也確實差點傷到你，而且，這裡畢竟不很安全，別讓老人亂跑。” 　　“……好。” 　　陳浩眼眶發紅，眼神低垂，隨即又猶豫地看向陳江海，似乎想要上前說點什麼為他辯解，泡得皸裂的嘴唇嚅喏一下，但還是沉默地接過譚決川遞來的衣服，抖了抖給陳源披上了。 　　陳江海這一刻仿佛與他心有靈犀一般，微微揚起的目光與他視線忽一交錯，敏捷地捕捉到陳浩一閃而過的失落，隨後平靜地岔開，瞥過譚決川身旁的瑟瑟發抖的陳源。 　　那一瞬間，躲躲閃閃的陳源卻如驚雷般炸起，一掃先前頹迷失神的老態，竄到譚決川身後，緊拽譚決川的手腕，猛然指著陳江海大喊道： 　　“怪物！妖怪！是你害了阿浩，你害了大家！快抓住他，快抓住他啊！” 　　陳江海聞言眼神一動，隨即又側過身低頭，找書苑 ｗwｗ.zhaoshuyuan.com 一聲不吭，將脖頸上的魚鱗隱在了濃濃陰影中。 　　“你，你說什麼，”陳浩聽見陳江海被打更老人指認，臉色又一白，語調帶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慌張，“源叔，那是阿海！是陳江海啊！” 　　“胡鬧！” 　　陳源見陳江海低頭不語，火氣更甚，一把推開譚決川，給了陳浩一巴掌！ 　　“源叔！” 　　陳浩不顧臉上火辣辣的疼痛，連忙沖上前阻攔！ 　　譚決川毫不猶豫邁到陳浩一旁，同陳浩一起攔住了沖動的老人。 　　“還有隱瞞的必要嗎！”陳源此刻眼神清明，尖銳道，“你們看看他身上的鱗！哪個正常人會長！要不是這撿來的野貨，給村裡帶災，大家怎麼會變成那樣！” 　　“他也是受害者！”陳浩紅了眼，朝老人吼道，“要不是陳江海，沒有他，我早死了！你們早就徹底同化了！” 　　“災星，災星！——” 　　見證詛咒延續的老人此時已經瘋魔，枯瘦尖長的手指如同臟汙的利刃，隔空戳指陳江海的麵中，似乎要把一身警服的年輕人的人皮撕破，袒露出不屬於人類的骨頭。 　　李陵見狀嘆了口氣，徑直走來，一個手刀揚起又落下，乾脆利落地把嘶吼的老人劈暈。 　　“好了，”李陵示意陳浩扶住陳源，道，“他確實沒被同化，陳江海，你和我一起把他們三個轉移到別墅內，其他人在這裡等待，我安頓好他們再下來。” 　　“還有，”李陵把掃視一遭，道，“在我回來之前，你們呆在廟裡，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聲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