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陳賓(1 / 1)

神潭 探靈山 4998 字 2024-03-16

譚決川沉下氣,把探出的手略略後撤回身下。   ……什麼都沒發生。他想。   他又試探性地後撤一步,刻意不去看那些石柱。   毫無變化的石柱給他微不足道的勇氣,讓他產生就這樣一步一步回到原地的想法。   咯——   譚決川艱難地試著咽下唾液來濕潤自己乾痛難耐的喉嚨,不料胃裡傳來一陣鉆心的刺痛,酸水一同混著泛上來,直沖喉管——   “嘔——咳!”   一粒小小的白色花苞,摻雜著一灘無色的液體,摻著幾絲殷紅的血液被他嘔了出來。   譚決川半跪在潮濕的地上,雙臂緊壓著肚子,頭垂得很低,嘴半張著,不住地喘息。   這……這是什麼?   他眼前一片模糊重影,太陽穴突突地跳,胃裡的絞痛幾乎把他整個人都揉爛。年輕而毫無經驗的外勤已經顧不得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石柱了,他顫抖著扶在地上,終於,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嘩啦——   嘩啦——   浪濤的聲音由遠及近,點點濕潤的水花潑在了譚決川臉上。   譚決川眼皮微顫兩下,旋即睜開眼來,一片湛藍的天空撞入他的眼中。   什麼情況?譚決川剛想直起腰站起來,又被胃部還未消散的痛感擊中,不由得身形一晃,意識到自己這是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   他抬頭所見,頂上湛藍而無垠的天,身下蔚藍壯闊的海,在遙遠的一線融為一體。   這是夢?可我不是被疼暈了嗎,難道這也行?   甲板一側傳來斷斷續續人說話的聲音,譚決川一個激靈,連忙輕手輕腳躲入一旁積堆的集裝箱後。   “阿賓仔,叔伯懂你心急,但你曉可要暴雨了,不回可不!”   “滔叔,”被稱作阿賓的男人又開口了,哀哀道,“你曉我家,我也惱你娘得錢治病去是不,你我幫襯著,再等一宿!一宿!就捕幾網!”   什麼玩意兒?譚決川試圖把他們說得話譯成中文,這是汝海方言嗎,什麼什麼要下雨了,這個賓子還想多打幾網魚回去給他媽治病?譚決川凝神細聽著。   “拿我娘當擋箭牌子!我哪不曉你呢!”   滔叔翻個白眼,嘆了口氣,又道:   “罷!你自去問你海生叔,但,你得想些海平仔願不願意!”   “好!”   那年輕男人喜笑顏開地走了。   海生?陳海生?!   譚決川渾身恍遭雷劈,瞬間清明。那剛才的賓仔和滔叔,難道是陳賓和陳高滔!   陳賓出海回來,帶回個奇怪的殘疾女人,而陳高滔則砍斷自己的下肢……至於陳海生,平安回家七天後,又帶上自己的妻子出海失蹤了……譚決川不禁脊背泛上一陣惡寒,卷宗中的隻有名字的海難遇害者,如今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的眼前,可沒想到居然如此詭異!   可,這到底是第一次海難,還是第二次?   譚決川聯想起陳家村父子同名的詭習,隻覺愈發古怪撲朔,叫人不敢深思。   看這船上的設施還很簡陋,但看上去很乾凈,漁民們的穿著也是清一色的粗布,當然也不排除陳家灣經濟條件太差的緣故,但譚決川看見集裝箱一側用鮮紅油漆刷著的一九八零,而且看上去還很酸亮,聞著還有股略略刺鼻的新油漆味兒,便確定了這應該是第一批遇難者。   聽他們的話應該已經出海有幾天了,但似乎沒什麼收獲。不過看上去他們目前還沒什麼異狀,看來意外發生在接下來這幾天裡了。   可難道我得在這連續待上幾天?對應現實那又得睡多久了。譚決川犯了難,更何況,我如果被他們發現,那又該怎麼醒?   譚決川正想得入神,不想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譚決川一驚,向集裝箱側身一躲,不想卻跟來人撞個滿懷!   “海平!”   那高大青壯年把他領子一提,就這麼輕輕鬆鬆地把一米八多一百四十斤的譚決川拎了起來!   “海平?”   青年見譚決川不答,咕噥道:   “我認錯了?”   他看了看渾身僵硬的譚決川,疑惑把譚決川跟小雞仔似的翻過正麵——   “沒認錯呀,”青年的麵目紅黑,五官方硬,語調熟悉,赫然是剛剛的陳賓!   他笑嘻嘻地又把譚決川輕輕放下,“你阿爹哩?”   譚決川仰視著高大的陳賓,意識到自己變小了!他又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才驚覺自己現在應當是陳海生的兒子,陳海平!   檔案中關於這個孩子的記錄少之又少,不過一句陳海生之子,陳海生攜妻出海後下落不明而已。   譚決川猶豫著張了張嘴,稚嫩的童音即將脫口而出,又閉上嘴巴,搖了搖頭。   “那——”陳賓猶豫一下,忽然蹲下身來,麵對麵沖著譚決川一笑,旋即在他耳側神神秘秘低聲說道,“哎,海平仔,你想不想這次出海,給你娘帶串珍珠項鏈回去不!”   譚決川仿著小孩的樣子,乍然一下子來了興趣,眼睛一亮捧場驚叫道:   “珍珠——”   話音未落,就被故作掩飾的陳賓拿手捂住嘴,對方連忙比起食指,“噓——”一聲,怪罪道:   “小聲!我可隻與你講了,要讓他們都知道了,那寶藏哪夠分的!”   “寶藏!”譚決川感覺自己畢生的演技都用來裝小孩了,他故作更加驚訝,兩隻手捂在嘴上,聲音壓得極低,卻透露出掩飾不住的興奮,“什麼寶藏!”   “喏,”陳賓朝東一虛指,“瞧得見那嗎,白花花那一片。”   譚決川扽直脖子瞇著眼使勁兒順著他手指望,就看見一片雲在海上悠悠蕩著。   “瞧見了吧,”陳賓嘻嘻一笑,“雲底下那片黑!”   依他所言,雲底下確實有片黑,但譚決川覺得哪怕以陳海平為數不多的生活經驗來看,也能知道那他嗎就是投影。   “嗯,瞧見了!”   “傳說啊,海水最黑最深的地方,藏著鮫人的界碑。而鮫人一族就居住在這界碑之後,它們容貌美異,歌聲蠱惑人心……而且,而且擁有數不清的珍寶沉船!”   “那,”譚決川本來想說那你都說它們擁有珍寶沉船了,那人家擁有關你啥事,但又及時改口,“那是不是我們隻要找到了,就歸我們了!”   “當然!但——”   陳賓話鋒一轉。   “這個過程危險得很,而咱時間有限,得是萬分小心!撈上一網,就走!”   “啊——”譚決川萬分不舍,配合道,“就一網哪夠!”   “哎——“陳賓痛心地搖了搖頭,“你不曉得,那危險得呢,而且你阿爹,也不一定同意。”   譚決川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失落下來,低下頭,不再應聲了。   “那……”陳賓試探性安慰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要不,我跟你阿爹也說說?”   “真的?”   譚決川可憐巴巴地抬起頭。   “就是,海生叔好兇咯,我一個人……其實也怕……”   “那咱一起就不怕了!”   譚決川硬著頭皮高興嚷道,他不怕個屁他!也不知道這麼說是不是算許下承諾,這下好了,他還得去直麵陳海生!   這跟他一開始計劃的完全不一樣了,他明明隻是想在暗中觀察事件走向。   按理說,他夢中一切應為過去發生之事,而之前他一直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隱蔽觀察,從未參與過。   但他自始至終都記得李陵對他說過的,所念皆真,化夢為實。   如果隻是他以過去人物的視角,單純地旁觀過去一切,那所念皆真,化夢為實,又是什麼意思?   如果他受夢中環境,情感影響,將事件朝著最壞的方向預想,會不會造成不可逆的後果?   那反之,他把一切都想象得過於簡單,過於理想,那麼,這一切會不會就不會發生,一切皆大歡喜?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一切,都會不受控地走向他所預想的結局,還是仍是既定的未來,但是否仍然都是虛幻?   冷汗慢慢泛上他的後背,譚決川突然意識到,他一直都忽略了一個關鍵問題:   他為什麼會做這個夢?   他吃了什麼?   可他明明記得他什麼都沒碰!   還是,譚決川渾身如墜冰窖——   在他昏迷期間,有人,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喂他吃了什麼?